昌都一役,予藏军以毁灭性的打击。从那片雪域高原反弹而起的石子落进了印度洋,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1950年10月21日,昌都战役尚未来息之际,印度政府就给中国政府送交了一份备忘录说:“假如因为中国在西藏的军事行动而使反对中国参加联合国的国家获有机会来歪曲中国的和平目的,那么中国的地位将会因此而削弱。”
也许是有感于3天前北京广播电台宣告了昌都大捷。10月28日,印度政府在致中国政府的照会中说:“中国军队之侵入西藏,不得不被人认为是可悲可叹的。”
印度洋的风波很快波及到大西洋,11月1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在华盛顿记者招待会上诬称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西藏的行动是“侵略”,“美国认为这是一个最不幸最严重的事件”。
11月15日,萨尔瓦多驻联合国代表向联合国秘书长赖伊提出所谓“入侵西藏”问题提案,提案要求联大成立一委员会研究“可以采取的适当步骤”。萨尔瓦多是中美西海岸的一个小国,它的政府一向是在美国控制下的。11月13日美国驻印度大使韩德逊在新德里声明美国对西藏局势感到“兴趣”。11月15日《纽约时报》社论更明白地敦促联合国“干预”西藏问题。据国民党中央社成功湖15日消息,成功湖方面也都认为萨尔瓦多的提案“是出于美国的主使”。11月22日,《人民日报》发表短评:《斥美国对西藏的阴谋》。
在世界的东方刚刚成立一年的年轻的共和国,颇有点不信邪的劲儿。无论什么国家,只要你违背正义,年轻的共和国都敢于统统把你顶回去!
正义终于使横暴者却步了——11月24日,联大总务委员会讨论决定:延期审理此案。
昌都战况传到拉萨,噶厦立即召开由噶伦、基巧堪布、仲译钦波、孜本和三大寺堪布参加的西藏大会。与会者大都垂头丧气,怀着对解放军无可奈何的愤怒。东藏一败涂地,战无可战,讲和又不甘心,到底何去何从?人们在会上争来吵去,对时局却没有提出任何可行的对策。达扎摄政的脸色越来越暗,最后长叹一声,决定请乃穷、噶东二位护法神指点迷津。
乃穷、噶东两寺的典均(护法神)被迎请到达赖和达扎的佛殿。乃穷曲均跳演了一阵,只泛泛地说要竭诚礼拜,多多念经文,方能保民平安。
“那么,下一步是和是战?应由谁掌管全藏政教大权?”守在达赖佛殿的官员急切地问道。
“还是要多念经文,竭诚礼拜。”乃穷曲均依然含含糊糊。
“尊贵的乃穷神啊,为了西藏的政教大业,请问是战是和?谁来执掌大权?”大员们都瞪着眼睛盯着乃穷曲均,乃穷曲均头上冷汗淋漓,避过他们犀利的目光,终于承认“不灵了”。看来,只好请教噶东神了。
噶东神汉折腾好一阵,趁人们不注意想溜走,仲译钦波(秘书长)群培土登上前拦住了他。群培土登神情激动地说:“这次请求指点的,是关系到西藏政教存亡、众生命运的大事,我们肉眼凡胎难以决定,请神睁开慧眼,明示今后怎么办才好。”噶东曲均转身使劲跳起来,一会儿拔出腰刀左杀右砍,吓得噶伦们忙向一边躲;一会儿就地跳起,掀起一片尘土。最后,他突然伏跪在达赖喇嘛面前,做出要哭的样子说:“达赖喇嘛是全体僧俗人民的智慧和至宝,只要你亲自执政,就能给西藏众生带来幸福。”在坐的摄政达扎闻言脸色惨白,神态沮丧。
1950年藏历10月8日,达赖喇嘛举行了亲政典礼。17岁的达赖喇嘛在这多事之秋,挑起了掌管全藏政教事务的重任,而如何收拾这败后残局,他却一筹莫展。
达赖亲政后当即写信给毛泽东,信的大意是:在我尚未成年之时,发生了汉藏冲突,甚感痛心,如今西藏僧俗人民同声吁请我亲政,实难卸责任,不得已于藏历10月8日亲政,盼望毛主席关怀,施恩于我本人和全体西藏人民。
就在达赖亲政的当儿,噶伦、基堪、仲译、孜本和三大寺代表又秘密开会,认为达赖喇嘛不宜久居拉萨,决定请其出国,投靠英国和美国朋友,以保证西藏政教不致衰败。而刚刚亲政的达赖基本上还只能听凭大活佛和大贵族们摆布。
一场大战过后,金沙江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在秋日的蓝天下,显得像澄静的练带。
此时此刻,住在昌都解放军指挥机关的阿沛,眼前却有点迷迷茫茫。
他住在一幢藏式楼的底层,不再穿绸缎的官服,而是一身黑氆氇藏装;他孑然一身,围着他的不再有护兵和侍人。
眼下的这个结局,其实在他衔命赴任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要不然,当初拉萨的三个现任噶伦为什么都死活不肯来呢。但当预感真的变成了现实,他还是感到震惊、痛疚、惶恐、迷茫。想到雪域西藏的命运凶吉未卜,他心头隐隐作痛起来。
阿沛这天早晨起身后不久,康巴汉子平措旺介看望他来了。平旺身穿解放军军装,高大健壮。这位28岁的康巴汉子是昌都解放后13天赶到的。一年前噶厦在驱汉运动中,将他也以“共产党嫌疑”的罪名驱逐出境,此人现在成了共产党的大长官,他会不会报一箭之仇,来一个报复呢?不可不防!
康巴汉子平措旺介此时身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十八军民运部长、昌都工委副书记,与去年被押送离开西藏的狼狈样子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康巴人凶猛好斗,尤善复仇。为了复仇,不惜子子孙孙打冤家。平措旺介如果想要对噶厦的要员阿沛等人施行报复的话应该说是不费力的。但这一次,康巴人平措旺介态度谦恭,他请阿沛噶伦从这间底楼的小屋搬到对面楼房的二楼去住。
楼上宽敞洁净,落地窗十分明亮。远眺青山,近观绿水,使人心旷神怡。
很快,又送来了他原先穿的绸缎官服。在昌都战役中投诚的近四十名噶厦文武官员,也都重新穿上他们的官服。
十八军副政委王其梅和其他解放军将领不断地来看望阿沛。有一次王其梅与阿沛长谈,谈到这次两军对垒,枪炮无情,双方伤亡都很大,许多藏族和汉族兄弟都倒在战场上。讲着讲着,王其梅不禁热泪盈眶,嗓音哽咽。阿沛十分惊愕,他被深深地感动了。
昌都地区的大活佛、大贵族,前昌都藏军的高级军官,更是络绎不绝地前来拜望阿沛。阿沛从他们的眉宇神态、谈话笑声中明白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对照过去像瘟疫一样散布在藏区的关于共产党解放军的种种流言,阿沛十分感慨,他心头的疑雾慢慢消散了。
阿沛居住的楼上夜间灯火不熄。共产党大首长与他盘膝对坐,一谈就是大半宵。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那幢楼上的灯光总是明亮的。卫兵们只记得半夜时分,炊事员还要登楼去送酥油茶和夜餐。
每天早晨的太阳,将温暖宜人的阳光射进那幢高楼。玻璃窗户反射出一片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