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山里孩子到城里来开开眼界,也为了让“1(家)十1”助学活动在社会上产生更大的反响,新风市团委和市电视台准备在暑期联合举办一台大型的专题文艺节目:让10对“1(家)十1”助学行动的捐助方和受助方在电视台演播厅见面和联欢。明天就要正式演播了,可其中的1组对子的捐助方却迟迟未来报到。《希望在新风》专题文艺节目策划人把寻找捐助人刘树荫的任务交给了节目主持人闻新。
闻新认为是小菜一碟。他查了有关资料,了解到刘树荫是市六中的青年教师,即刻拨通了市六中的电话,可没人接,他才想到暑假里教研室里没人。
于是,他骑上一辆自行车来到了六中。校园里冷清清的,守门的校工告诉他,刘树荫老师几年前已经去世。他大惊,不敢相信这噩梦般的现实,随即来到住宅区,接连问了几位教师,都回答说确有其事,刘树荫已于3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不幸去世。闻新除痛惜失去一位好教师外,立即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条很有价值的新闻线索,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埋名隐姓的活雷锋在接替刘老师继续捐助失学儿童的感人故事。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驱使着他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刘树荫去世时尚未结婚,闻新找到了刘树荫的父母。刘父说:“树荫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救助失学儿童,这是很自然的事。但他确实没把这件事告诉给家里。”刘母说:“记者同志,我们没从树荫儿的遗物中发现他参与希望工程结对子的事,当然也就没有继续给李志同学寄钱了。究竟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你从树荫生前的朋友中再查查吧!”
闻新没有从刘树荫的一个个朋友之中去查找,他从李志同学提供的信封上找到了端倪:“刘树荫”每次寄款和写信留的地址都是“新风市民族路158号邢小芳收转”。这邢小芳是谁,是寄款人本人还是寄款人的联络人?不管怎样,闻新认为找到了邢小芳就很容易找到寄款人。
闻新循着地址找到了邢小芳,原来是一位经营服装店的年轻女老板。从闲聊之中得知,邢小芳8年前从农村进城经商,3年后挣了一些钱就买了一个店铺自己开了店,生意做得很红火。没聊几句,闻新就单刀直入地切入了正题:“邢老板,恕我冒昧直问,你就是我要找的‘刘树荫’吧?”
女老板忽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茫然不解:“刘树荫?谁是刘树荫呀?我根本不认识他呀!”
闻新认为对方是假装糊涂,有意回避,就微笑着从采访包里抽出了一个信封,来了个敲山震虎:“你不认识刘树荫,那李志同学写给刘树荫的信一定是你收读了的罗?”
女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认识,当然认识。记者同志,你不用再问,我也知道你还要问些啥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吧,省得你问得那么累:我的这个朋友当然不是真的刘树荫,是真的刘树荫他就不会用我这个地址了。正因为不是刘树荫,所以就请你不要再打听!好了,就这些!记者同志,再问其它的问题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啊,好厉害的女老板!想叫他这个有丰富采访经验的电视记者兼节目主持人吃闭门羹?闻新对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采访对象,有着一股子韧劲。于是,他耐心地向她解释,说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这样典型的参与希望工程的事例,如向外界披露,定会产生巨大的社会效应。他解释了许久,认为句句话都说得十分在理,谁知女老板却意外地回答了他一句颇有份量的话:“记者同志,你是有知识的人,比我们懂得都多,请你在宣传精神文明的同时,也请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
闻新猛一惊,不敢小觑这女老板,连说“对不起”,起身告辞。待闻新快要步出店门时,邢小芳却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记者同志,看在你给了我这么多的教诲上,对你破一下例。你回去吧,放心地举行联欢活动吧,你要找的人明天会准时来到演播厅。”
这又给了闻新一个意外。绕过来绕过去,“刘树荫”到底是谁?是邢小芳本人,还是至今没露面的“别人”?闻新本欲前来解开这个谜,却陷入了更加扑朔迷离的谜团之中。管“他”是谁,闻新还是把一张演播厅的入场券硬塞到了女老板手中。
第二天晚8时,“希望在新风”的专题联欢会准时在电视台演播厅举行。参加联欢会的除了10对助学对子双方外,还有市里领导、各界代表和知名人士,以及对希望工程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企业家们。节目开始,随着主持人的话语和手势,摄像机镜头推向了10对“1(家) 1”助学对子,可李志同学的身旁仍是一个空位。闻新十分着急,他在挨对挨对地把助学对子的双方介绍给大家时,心里却在七上八下地敲起了鼓。他多么急切地盼望奇迹会出现啊!就在他介绍李志同学时,邢小芳立马就会出现在李志同学的身旁。可是,镜头已移向了李志,仍不见有人来,他失望了,失望中却突然产生了一个救场的主意:如实地把李志同学的捐助人“刘树荫”为什么没来的情况向大家介绍,让此时无声胜有声,人虽没到场同样能起到教育人的作用。
00果真起到了轰动效应:大家听完闻新的介绍后都精神振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位埋名隐姓的雷锋的感人事迹。
联欢会节目在一个挨一个有条不紊地进行。闻新注意到,演播厅里再没有新到的来宾,他这才仔细回味昨天邢小芳说过的话:“你要找的人明天会准时来到演播厅!”邢小芳说得那么认真,不会是戏言,现在没见邢小芳来,这么说,“刘树荫”还真不是邢小芳,接替刘树荫的义举作无名雷锋的人其实早就来了,只是没坐在李志同学的身旁。闻新特别留心在座的来宾中谁可能就是“刘树荫”。
联欢会中有一项企业家向希望工程奉献爱心的活动,活动的高潮是青年民营企业家郭慕学向希望工程捐赠100万人民币。郭慕学是闻名省内的助学先进,他多次向希望工程捐赠巨额资金。闻新曾多次采访过他,两人有一定的交情。当捐赠仪式完毕后,郭慕学来到了李志同学面前,抚着李志的肩说:“很遗憾,刘老师没能来到演播厅。他如有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李志懂事地点了点头。
闻新立即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信息:郭慕学很可能就是接替刘树荫与李志同学结成助学对子的人!闻新接受了昨天采访邢小芳的教训,他不露声色地临时插进了一项活动,让领导和企业家们为“希望工程”赠言题辞。
郭慕学的题词是:“希望=1 1 2 3 4……”闻新看着辞词的内容和笔迹,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一早,闻新将郭慕学总经理堵在了办公室里。郭慕学矢口否认他就是李志同学的捐助人。闻新出示了李志提供的信封和昨晚给希望工程题词的复印件,指出信封上的笔迹与“希望=1 1 2 3 4……”的题辞的笔迹是出自一个人之手,郭慕学无话可说了。缄默了一会,郭慕学才郑重地说:“作为朋友,我可以把真相告诉你,但此事宜不宜向社会披露,你一定要审慎行事!”闻新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行!”
郭慕学这才心情沉重地谈了起来。
郭慕学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山村。他12岁那年,父亲去山里打石头卖,被坍塌的山石砸死。一年后,母亲养不活3个孩子,改嫁他人。此时他刚好小学毕业,新的家庭没给他继续读书的条件。可他太想读书了,认为读了书才能使自己变成一个对社会更有用的人。他决定进城打工,准备挣够了学费后回来再继续读书。
城里没有他小小13岁少年打工的地方,更难让他安身。回家不能读书,他已没了退路,于是,他就在城市里靠乞讨为生。久而久之,和其他乞丐混熟了,恶劣的生存环境,使他也染上了一些小摸小拿的恶习。
16岁那年,同村的一个大姐邢小芳在街头遇见了他,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决定资助他把书读下去。他一来在外把心浪野了,已没有了读书的热情;二来已经16岁,小学的课程已遗忘得差不多了,已长成小青年的他对自己回去该读哪个年级不禁产生了忧虑。他谢绝了小芳姐的好心,继续过他的自由自在的拉兹式的流浪生活。
渐渐地年龄大了,他在人前乞讨已经有些畏手畏脚了,而他的偷窃本领却日渐长进。这天,他擦身从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身边走过,轻而易举地窃到了年轻人的钱包。他高兴极了,认为拾到了一条大鱼,打开钱包一看,里面有400多元钱,还夹有一张细长的工资条,显然是年轻人刚领的工资。他再翻捡钱包里的贵重物品,却意外发现了一张希望工程“结对证书”。“1(家) 1”助学活动他知道,他从捡来的报纸上就读到过。他当时甚至想要是时光能倒回去8年,有人资助他读完中学,念到大学,他这一生的命运也许就会重写。资助他读书的人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恩人。“结队证书”明明白白地显示,刘树荫老师在为一个穷困的李志同学奉献爱心。由于刘老师的义举,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失学儿童,也就少了一个像他这样流浪的拉兹。他不由联想到了自己的可鄙行为:唉,我真他妈混,我干了天底下最蠢的蠢事,我偷了这么一个大好人的钱包,我还算什么人?
郭慕学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颤,他快要泯灭的良知突然猛省:我一定要把钱包交还到刘树荫老师手里,并且当面向他认错,从今后痛下决心,重新做人!
他来到学校却扑了个空,这天是星期日。他通过辗转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刘树荫老师的家,见到的却是刘树荫老师的遗体告别仪式,原来刘老师今天中午不幸遇车祸去世。他强压住内心的悲痛,悄悄地为刘老师献上一个花圈,默默地将刘老师的钱包放在了他的遗体前,却将“结队证书”留了下来。
这件事对郭慕学刺激很大,他再不愿过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了。在邢小芳的帮助下,他去到一个从乡下到城里来施工的建筑队打工。由于他干活肯卖力气,加之善动脑筋,不久他就当上了建筑队的小头目。一年后他接过了这个建筑队,引进了一批技术人才,添置了一些新设备,承包了更大的工程。以后他滚雪球似地发展企业,从建筑起家,逐步发展成一个集建材生产、机械加工、交通运输、贸易服务等行业的集团公司。当然,在他的事业发展过程中,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位给了他无声教育扭转了他的人生轨迹的刘树荫老师,也一直没忘担负起刘树荫老师生前捐助失学儿童李志继续读书的义务。为了不让李志同学知道刘老师已经去世的真相,他一直是以刘树荫老师的名义给李志寄钱和写信,而把通讯地址留在了邢小芳的店里。
闻新听完郭慕学的讲述,很是感动,但他不解:“郭总经理,刘树荫老师不仅捐助了一个失学儿童,还为社会挽回一个十分有用的人,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呀,为什么不可以向大众广为宣传?”
郭慕学反问:“这件事到此为止它该起的作用都起到了,还宣传什么?默默地奉献爱心,也是一种活法,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闻新略为思索了一下,以商量的口吻说:“这样吧,新闻我可以放弃。我想以此为素材创作成一篇文学作品,你可同意?”
郭慕学笑了:“其实新闻也好,文学作品也好,只要能对社会起到积极作用,你就写,我想得通。只是不要老把眼光盯住我个人。”
闻新颔首表示认同与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