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听一次演讲,法拉第的献身科学的决心就增强一次。现在,他的决心已经下定了。他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在昏暗的烛光下,整理戴维的讲演记录。
真像重温旧梦一样,在自己的笔记里,法拉第又和戴维的科学相会了。可是重温旧梦是令人失望的,这毕竟是梦,而且是过去的梦。
戴维已经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旅游去了,而自己还在这个订书店的小屋子里。裁纸刀、纸面、布面、小牛皮面等,这些东西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法拉第把四次讲座的记录整理得井井有条,最后用漂亮的小牛皮封面装订成册,他的心中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戴维先生已经在美丽、庄严、圣洁的科学殿堂里游历过了,那里阳光灿烂,照得法拉第心里又光明又温暖。他感觉自己像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已经萌发,钻破了地表。
虽然上面还压着一块巨石,挡住他的生长,但是他已经从石缝中瞥见了阳光,要他再钻回地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也许法拉第将走一条曲折的路,但是他将生长,向着太阳生长。他的太阳就是科学!
研究科学需要时间,然而他的时间,青春,生命,却消磨在这书籍装帧铺里!他给市哲学会里的朋友阿伯特写信:
阿伯特先生:
我需要的只是时间,我要大声疾呼:我需要时间。
我们现代上流社会的先生们闲得无聊,要是我能出低价论钟点,不,论天价买些他们的时间,该有多好!
时间过得飞快,再过几个月,法拉第的学徒生涯就要结束了。这时,他深深地意识到对自己来说,科学比订书更有吸引力。
法拉第暗下决心,他现在准备放弃装订书籍这个自己已经干得非常熟练的职业了,他准备投身于塔特姆和戴维从事的领域,从头学起,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崇高的科学事业。
此时,父亲已谢世两年,姐姐也已嫁人。虽说家中急需法拉第挣钱,以补家用,但母亲和哥哥都十分支持他的想法,鼓励他去一试。
可是,如何才能跻身于科学的圣坛呢?
法拉第首先想到了科学巨子戴维。可是戴维这时刚刚带着新婚的夫人到苏格兰度蜜月去了。
戴维因成就辉煌,前不久被皇室册封为爵士,从此他便可专心致力于科研,不再主持皇家学院的通俗科学讲座。
无奈,法拉第只好想别的办法,他决定给皇家学会会长约瑟夫·班克斯爵士写信。
在信中,法拉第陈述了自己的经历和对科学的热烈追求,表示希望能在学院内找个工作,既使是在实验室打杂,他都十分的情愿。
写完信后,法拉第便拿着信,忐忑不安地来到阿伯马尔街21号。但是,皇家学院大门紧紧关着。
通过向别人打听,法拉第才知道,旁边的侧门可以直通班克斯爵士的办公室。法拉第在门外犹豫了片刻,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自己这样做对吗?眼看学装订将要满师,母亲为了挣每一个先令,受尽了劳累,操碎了心。
可是法拉第又想到这几年来的刻苦自学,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他心爱的阁楼实验室,还有妈妈慈祥的目光。
自己已经有相当的基础,戴维的讲演,不仅能听懂,记录下来,而且还能做许多补充。
法拉第想起利博先生、妈妈和洛博对自己的帮助。可惜爸爸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他要是活着,一定也会鼓励自己的。
最终法拉第鼓起勇气,走上前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声音。
法拉第只好站在门外等着,不安地在原地跺着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听见有缓慢的脚步声走来,侧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穿制服的仆人满脸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年轻人,有什么事?”
法拉第立即双手把信递了上去,那仆人用手指把信夹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回到书店,法拉第心里十分的不安。我这是不是一时冲动?也许我完全打错了主意。
整整一天,法拉第都心神不宁,书铺外面稍有动静,他都会探出头来,心里想道:“是不是皇家学院的人来送信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法拉第再也无法忍住渴盼的心情,便又一次来到皇家学院的大门旁。这次,他又在侧门外犹豫了好一阵子。
门忽然打开。那个看门男人和上次一样,打量了他一下说道:“又是你,有什么事?”
“先生,我想问一问,班克斯爵士给了我回信吗?”法拉第热切地问道。
冷面男人从门旁小屋的桌上拿起法拉第写的那封信,像废纸片一样扔给他,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法拉第从地上拾起信,只见信封的背面写着:“无可奉告,退。”犹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一般,法拉第的满腔热情刹那间被淋熄了。
班克斯爵士,那位坐在科学圣殿上的大爵,把他当作乞丐一样地拒绝了!法拉第觉得自尊心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大的伤害。
法拉第不明白,自己对科学如此的一往情深,而为什么科学却对他如此的冷漠无情。
法拉第只好回头留恋地望了一眼皇家学院大楼,心里发誓从此把科学忘得一干二净,他一定要拼命地干活,一定要成为伦敦最出色的装订师。
但是,科学对法拉第来说犹如初恋的情人一般使他永远难以忘怀。要使他终生放弃,更是不可能的事。
1812年10月,法拉第学徒期满,从此便正式结束了自己的学徒生涯。法拉第要往哪儿去,难道他真的要永远放弃自己所醉心的科学梦想吗?
法拉第学徒期满,便成为一名正式的装订工,从此便可自己独立谋生了。那位同住阁楼的法国流亡艺术家,便把他介绍给一位名叫德拉洛什的法国人开的订书店。
这个新老板十分欣赏法拉第的手艺,便接纳了他。就这样,法拉第告别利博夫妇来到了德拉洛什的订书店。
法拉第很快发现,新店主和利博先生完全是不同的性格。也许法国人个个都很古怪,德拉洛什先生性情孤僻,脾气暴烈,动不动就骂人,好像同全世界都过不去似的。
法拉第刚去没有几天,就挨了好几回骂。法拉第随时都觉得是在为一个暴君干活。如果不是因为德拉洛什是伦敦一流的订书商,也许法拉第早就离开了他。
不过,法拉第也不是原来的法拉第了。当年在利博先生那里,他觉得书籍装订店里的气味像田野里的野花那样芬芳,而现在他一踏进德拉洛什的店堂,只觉得浊气逼人。
法拉第给市哲学会里的朋友医科大学生赫克斯特布尔写信说:
我还在干我的老本行,一有机会我就将设法离开它。关于科学的进展,我本来就知道得很少,现在更不可能知道多少了。
确实,只要我目前的处境得不到改变,我就不得不让位,让那些有幸比我占有更多时间和金钱的人去思考学术问题。
无论如何,法拉第已经是一名正式的装订工了,有固定的职业,有工资,还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法拉第搬回家里,同妈妈和妹妹住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没有多久,法拉第又在家中建起了一个小实验室。
现在,法拉第可以重新醉心于自己所向往的科学实验。只要他一进入这个小天地,便会把一切烦恼忘个净尽。
法拉第的理想并不是当书店老板,他所痴心的是跨入科学领域。然而如何才能进人科学领域的大门呢?他只是一个装订工,既无学历、文凭,也没什么靠山。
班克斯爵士的歧视,便是一个例子。他最后想到了他所崇拜的戴维。此时,戴维已度完蜜月回到了皇家学院,并且不断听到关于他新发现的消息,他决定向这位大化学家求助。
家里的人和朋友都鼓励他一试,因为戴维负责皇家学院的全部实验工作,究竟是否需要人手只有他最清楚。
法拉第在作出这一重大决定之前,很是犹豫了一阵子。自己和戴维教授素昧平生,假如打个比喻的话,戴维当时处于科学的金字塔顶,而他不过只是塔底一块普通的石头,戴维会理会他吗?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法拉第给戴维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比上次写给班克斯爵士的言辞更加恳切。
法拉第在信中详尽地诉说了自己贫困的身世、对科学的憧憬,希望能得到一个接触技术的职位。
法拉第同时在信中说,只要能进入科学领域,那怕是待遇最低的职业,自己也十分乐意接受。
1812年圣诞节的前一天,法拉第像上次一样,亲自把信送到皇家学院。和信一道,他还送去了自己整理装订成册的那本戴维讲演录。
回家后,法拉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期待着,看是否能收到回音。他已经受到过一次粗暴的回绝,所以,这次他并没有抱过高的希望,甚至根本就不打算再去理这件事。
然而出乎法拉第意外的是,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戴维派人送来的一张便条,同意会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