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失去亲人悲痛的记忆被时间冲淡之后,泰戈尔痛定思痛,他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
泰戈尔惊奇地发现,亲人永远离他而去的事实渐渐远去以后,自己仿佛有了某种顿悟,他后来回忆说:
由于对人世生活的吸引力的淡漠,自然美对我有了更深的意义。死神给了我正确观察事物相互关系的能力,使我得以理解世界在它极美时的情况,因此当我看见以死神为背景的宇宙之画时,我感到了它的魅力。
在夜的黑暗中,我独自一人在凉台上摸索着,像一个瞎子似的想在死神的黑色石门上找到一个图案或记号。当曙光落在我那张挂帐子的床上使我醒来睁开眼睛时,我觉得四周的云雾散开了。雾霭消失,山河林木的景色历历在目,于是露水湿润的人世生活的图画在我面前展开,仿佛变成新的,十分美丽。
痛失亲人的经历并没有使诗人消沉下去,反而使泰戈尔的心灵锻炼得更为坚强,他坚持不懈地写作,作品如泉涌般源源不绝。他以达观的态度去面对亲人的逝去,并没有在作品中流露出任何的悲哀情绪。
当时,泰戈尔写了一些关于历史和宗教题材的论文。在阐明印度文化方面,他坚定地站在了勇敢接受新事物、新进步的上进者行列中,针对那些一味赞颂古代的复古主义者们的论调发表了讽刺性的文章,申述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泰戈尔的一生中,每当觉察到人道与正义被弃之不顾时,他就会勇敢地站出来,加入到斗争的行列里。
两位亲人去世以后的几年时光中,泰戈尔除了给家里已创办的《婆罗蒂》文学杂志写稿之外,还常在家中又增办的《儿童》月刊中发表儿童文学作品,其中不乏优秀之作。
泰戈尔的儿童文学创作也是从这时开始起步的。尽管各方面的责任繁多,泰戈尔依然不懈地坚持自己的文学笔耕。
1884年,泰戈尔写了散文剧本《诺丽妮》,次年完成短篇历史小说《王冠》,而取材于传说的小说《贤王》和音乐喜剧《幻影的游戏》则写成于1887年。
相比较而言,在这几年中所写成的作品里,1886年的诗集《刚与柔》更能体现他那诗人的情感。
《刚与柔》的出版,标志着泰戈尔不再沉湎于灵魂的探索,已开始直面现实的人生。他描写世俗的爱情、童年的真纯和母性的慈爱。形式上,他突破了传统诗歌的严整格律,结合民歌“宣拉体”,形成了一种清新、质朴的散文诗风格。
《刚与柔》这部诗集收集了多种体裁的诗作,其中有儿童诗歌、宗教圣歌、情歌和一些翻译的外国诗歌。诗集主要抒发了对生活的迷恋,以及生活和生命的欢乐,也表达了诗人对祖国和人民炽热的赤子之爱。
在《刚与柔》开篇第一首诗中,诗人吐露了这样的情感:
我不想在这可爱的世界上死去,
我留恋那灿烂的阳光,盛开的鲜花,
我要像一个人一样在人群中生活。
人世间的生活像游戏一样纷繁多彩,
生活中充满了悲欢离合,嬉笑怒骂!
啊!让我歌唱人们心中的悲哀和欢乐,
让那优美动听的曲调千秋传播。
正是因为经历了深刻的痛苦之后,泰戈尔才更加珍惜生命与爱的欢乐。于是,在《刚与柔》这部诗集中,泰戈尔就否定了人生的禁欲主义观点。诗人热情地表达着他不仅热爱枝繁叶茂的美好自然,也珍惜世界赋予他的种种生活体验。
在这本诗集里,诗人泰戈尔那种追求欢乐的青春热情,已经由往日对自然的爱过渡到对女性美的爱。《刚与柔》中有几首诗的描绘相当直率,在当时社会习俗尚十分保守的环境里算是异常大胆之作。
这一点从有些诗篇的题目里就可以看得出来,比如《胳膊》、《吻》、《身体》、《没有衣饰的美女》和《乳房》等。在那个时代,不少持保守态度的人对这样的诗篇反应相当激烈,看到这样的题目,他们吓得几乎要晕死过去。但是,公正地说,泰戈尔所写的这些诗歌的内容并无一点色情的味道,他在诗中只是将女性的身体当做宇宙中最完美的表现来进行讴歌。
泰戈尔在后来回忆往事的时候曾说过这样的话,作为他自己对这些诗作在他的世界观发生转变时所起作用的自我评价:
人往往站在人生的宫殿之外,从大路上望了望里面燃烧着的灯火而又回头走开了!他听见了笛子的声音,从宫殿里传出的贝罗维乐曲飘进了他的耳里,可是,他没有进去。
《刚与柔》就是站在人生圣殿大门外的人类唱的歌——这支歌不仅要求允许他们进入那神秘的宫殿,而且还要求在其中占有一席荣誉的座位。
泰戈尔在这些诗集中的另外一些诗歌中还告诫人们不应当迷恋爱情的生理基础。例如在《囚徒》这首诗中,他将心爱的人的手臂喻作监禁灵魂的枷锁,而《纯粹的爱》一诗则又将纵欲看做服用了慢性毒药而造成的毫无痛苦的死亡。
很显然,诗人在体验到感官的欢愉之时,同样表现出渴望精神得以寄托的心情,他热切渴望将这两个层面融合为深沉而无私的完美之爱。
诗人的灵魂对爱情的美好思索与追寻是永远无止无息的。因此,在《刚与柔》最后一首诗《最后的话》中,他依然感到尚有不少的思绪和情怀未能表达:
我模糊地感到我心中有很多思想渴望表述,而且那最后的一句话将能够概括我想要说的一切。等到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我将会永远地沉默了,决不会再拨动我琵琶上的琴弦。我相信,在这最后的一句话里,我终于会得到满足,并且可以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内心世界。
诗人此刻刚刚开始吟唱爱情,在他以后的生命里,爱情也一直是他歌咏的重要主题之一,而且这对爱的歌颂不仅在他生命里延续着,也伸展到了每一位仰慕与热爱泰戈尔诗歌的读者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