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北攻张作霖。四月间蒋介石和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等新军阀组成一、二、三、四集团军,对奉军发起了进攻。山东的张宗昌部节节败退,开战不久即放弃了济南,张宗昌偕孙传芳渡河逃走。张作霖部署在京汉线、京绥线上的部队惊慌不安,军心动摇。老张见势不妙,仓皇下令,命京汉线各部退守保定;京绥线各部撤至怀来,北京震动,形势紧张。
日本人见张作霖的北京政权已朝不保夕,决定利用这一有利时机,从各方面施加压力,迫使张作霖就范,进一步实现其侵略满蒙的计划。日本内阁、军部、关东军为此策划了各种方案。军部认为,此时再与张作霖谈判已无济于事,必须使用武力解决问题。他们要求政府同意军部向山海关、锦州等地出兵,准备解除败退奉军的武装,迫使张作霖下台。张作霖的顾问土肥原、松井和奉天特务机关长秦真等支持这一主张,建议以“态度灵活”的杨宇霆来代替张作霖。军国主义分子关东军司令官冈村和高级参谋河本大佐则主张“采取特殊手段”杀掉张作霖,同时以武力占领满蒙。田中首相认为:如果行使武力,一定会引起英、美等国干涉。他主张用武力威胁达到预期目的,即迫使张作霖退回关外,继续与日本合作,使张成为武力胁持下的驯服傀儡。
芳泽首先出场,又到中南海去“拜会”张作霖,这次反而显得彬彬有礼。他面带微笑,细声细气地说:“田中首相和我本人,对贵国的南北战争十分关心,对阁下的处境表示同情。”
老张知道芳泽是“夜猫子进宅”,却显出并不在意的样子说:“唔,多谢。”
芳泽往前探探头说:“十分遗憾,我们上次谈判还没有结果。现在已到了必须解决满蒙悬案的时候了。”
老张仿佛并未考虑过这一问题:“啊?是这样吗?”
芳泽说:“是这样!首先是修筑七条铁路问题,阁下不能再拖延了。”
老张说:“这件事情我还未闹清楚,必须调查调查。我听说贵国打算在东三省北部修铁路是准备对俄国打仗的。”
芳泽一本正经地说:“哪里!完全是为了中日友好共同繁荣嘛!”
老张只“唔”了一声。
芳泽却转了话题,向老张提出劝告:“我们希望阁下尽快把贵军撤回关外,以免战乱波及满蒙。这样办,对贵我双方都很有利。”
老张眨巴着眼睛,未作答复。
不料芳泽并不纠缠,微笑说:“好吧,我们下次再谈。”说罢很有礼貌地告辞了。原来这是日本人的一次“火力侦察”,先摸摸张作霖的态度再作强攻。
张作霖不想轻意撤回关外。他要千方百计地保住已抓到手中的北方半壁河山。当日本出兵山东威胁蒋介石北进时,他乘机发出了“息争议和”通电,重谈“凡属讨赤者,皆可化敌为友”的老调,同时密遣孙世绛去南京协商停战议和条件,因为冯玉祥等进行抵制,迄今无结果。
张作霖在杨宇霆等谋士授计之下,又转而拉拢英、美,打算求得他们的支持牵制日本。老张在北京热心与英、美公使交往,并重金聘请了美国军事顾问,又主动提出希望与美国合作修筑热河至洮南、齐齐哈尔至黑河的铁路及葫芦岛军港,将来收回中东铁路时,欢迎美国投资……张作霖联络英、美活动,引起日本人极大地敌视,关东军的少壮派军人头子河本大佐,着手拟定谋杀张作霖的具体计划。
同时关东军已准备调动三个师团的兵力,开赴奉天、锦州、山海关等地。并着手将关东军司令部由旅顺迁到奉天,在“满铁”各附属地已分设六大警备区,各地日侨“在乡军人”奉召集中,待命行动……
日本政府相继发表了“关于中国动乱及满洲问题警告南、北双方书”,声称:
中国动乱行将波及京、津,满洲地方亦有蒙受扰乱之虞。大日本帝国具有维持满洲治安之责任,一旦发生事故,帝国即将断然采取有效措施……
张作霖为了表示决不屈从日本,给军心涣散的将士打气,在看过“警告书”之后,当众拍案大骂:“日本鬼子也忒他妈的霸道了,连中国打回仗都要干涉了。我张某手里还有几十万人口,天王老子咱们也不用怕!”立即发表书面声明,反对日本干涉。
反对日本干涉声明发表之后,芳泽立即通知张作霖,约定当晚会谈。老张料到一场当面冲突已难避免,为了故示镇静,晚饭后他邀来梁士治、李宣成等几位客人,在纯一斋里打牌消遣。麻将刚打过两圈,承启官进来报告:“芳泽公使来拜访大元帅。现在大客厅等候。”梁士治等把手中麻将推倒,站起身说:“大帅有重要公事,我们改日再玩吧。”老张挽留说:“我和这个日本鬼子没什么可谈的了,应酬几句就完,回头咱们接着打。”
芳泽在客厅等得很不耐烦,暗道:好个张作霖,如今连外交礼貌都不讲了。半晌老张才慢慢腾腾地走了进来,点点头说:“对不起。”
会谈开始便针锋相对。芳泽沉着脸说:“阁下发表的声明,本公使深感遗憾。”
老张白了公使一眼说:“贵国政府发表的什么觉书,也让人很不痛快。”
芳泽说:“帝国政府的警告完全必要!”
老张说:“未免管得忒宽了吧?”
芳泽摇着头说:“阁下如不反省改变态度,继续与帝国合作,恐怕后果很不好吧?”
老张说:“我从前和你们合作得够多了!谁吃亏谁占便宜都心里有数,我是打落门牙合血吞!”
芳泽龇牙一笑:“正因为阁下曾和我们合作得很好,所以十分关心此次战乱,对双方发出警告。”老张说:“好个双方,连我也被警告了,这还算什么朋友!”
芳泽说:“请不要误会,我们对阁下是友好的劝告。因为大势已难挽回,为使战乱不波及满洲,为保护贵我双方的权益,阁下只有撤回关外才算明智。”
老张说:“你们说得容易,仗还没有打完,我能白白认输吗?”
芳泽冷笑:“阁下应该清醒些,你们能打过北伐军吗?”
老张大脖筋突然一蹦:“这不劳邻居操心。打打看吧!打不过他们,我再撤回去也不晚。”
芳泽一字一板地说:“到那时只怕你过不去山海关了!”
张作霖把脸涨得通红,不觉拍拍桌子:“这是什么话!关外是我们老家,愿意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谁还敢拦路不放吗?”
芳泽摇着头把手一摊:“好了,好了,先不谈这些了。”他从文件包中取出那份郭军反奉时张作霖与关东军代表签订的“合作”密约,放在桌上往老张眼前一推说:“趁阁下还在北京之际,请把这份由您个人签署的条约,改为北京政府签署的正式条约。没法子,时间不多了,务请马上办理!”
老张把密约拿在手中,眨着眼说:“不要急,先放在这里吧!”
芳泽见老张又要推拖,顿时脸色发青,拍着桌子再作威胁:“你这样态度不行!现在本公使代表帝国政府,正式向你提出另一严重事件!”
老张把眼一翻:“又是什么事件?”
芳泽说:“张宗昌的队伍在济南杀死五十多大日本侨民。张是你的部下,你必须对这一事件负一切责任!”
老张勃然大怒,霍地由座上站起,把手中的翡翠嘴旱烟袋猛往地上摔去,顿时磕为两段,声色俱厉地指着芳泽鼻子说:“岂有此理!这件事一无报告,二无调查,空口一说,我他妈负个屁责!”说罢丢下芳泽,怒气冲冲走出客厅。芳泽向门前赶了两步,咬牙切齿地大喊:“张君,你可不要后悔!”
关东军司令官冈村,见东京元老重臣对张作霖采取措施软弱无力,决定自作主张,先斩后奏,杀掉张作霖占领全满洲。
冈村秘密安排了两个“特殊行动组”,各自单线进行谋杀准备:一组以高级参谋河本大佐为首,这个少壮军人派满洲头目,是法西斯组织“樱会”要员,颇有实力;另一组以竹下少佐为首,这家伙是黑帮“黑龙会”的小头目,手中掌握一帮无恶不做的日本浪人。河本早有打算,已经拟妥了“皇姑屯行动”绝密计划,正在进行具体部署之时,他发现竹下行动诡秘十分可疑,几经探询,知道竹下已经选出刺客,要抢先到北京去杀害张作霖。河本怎肯把这一奇功让于他人,决定施展手法,把竹下派个配角,二人进行合作。
这一天中午,竹下急匆匆地从司令部二楼走了下来,河本从一楼走廊笑眯眯迎了上去说:“竹下君,今天要‘出张’吧?”
竹下含混应付:“啊……啊……”
河本说:“不是去北京吗?”
竹下略显惊讶,马上又很不在意似地说:“是,到北京公使馆办些例行公务。”
河本说:“你坐晚车走,还有不少时间,走,我请你到风月阁去喝酒。”
竹下略一躬身说:“谢谢大佐,我还得回家收拾收拾,改日再奉陪吧。”
河本亲热地拉着竹下的手说:“客气什么,走走走,消遣消遣嘛!”
河本把竹下拉到特务机关开设的“高级妓馆”风月阁。下女们双手端着托盘,跪在“榻榻米”上把酒肴摆在朱漆矮案上,躬身退下。四个艳装艺妓陪酒弹唱,两个嫖客和她们胡乱调笑一阵,河本一挥手,四个艺妓轻轻退出,把拉门关好。
河本满满给竹下斟上一杯“菊正宗”清酒,神气严肃地说:“竹下君,我俩现在都在执行特殊任务,同是为了效忠天皇陛下。所以,有些问题彼此应该开诚布公,互相协作,这才能顺利完成任务。竹下君,你说是不是这样?”
竹下君有些惶惑地说:“是,是这样,大佐。”
河本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知道,你今晚要带刺客去刺杀张作霖!是吧?”
竹下猛觉一震,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连声说:“这,这……”
河本笑着说:“不要紧张,这也是堂堂正正地执行任务嘛!不过,我觉得这一行动有些冒险,你应该再作考虑。我知道,你带的这帮人,如果在本土、在满洲干这种事情是很有本领的。可是北京就不一样了,一者那里还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二者人生地疏;三者张作霖握有重兵防备严密。这些情况对行动都很不利。何况英、美等国目前正在密切注视我们的一切行动,这件事万一失败,他们一定要制造舆论大肆宣扬。到那时,关东军一定不予承认,全部责任只得落在你竹下君的头上了。”
竹下不安地说:“这,这是司令官的命令……”
河本说:“我们都是很尊敬冈村阁下,但作为关东军司令官,他是不能出面参与我们干这种勾当的。比如,他不能指定派谁去做刺客,也不会指定在什么地方动手,只要杀掉张作霖,就不存在违反司令官命令的问题。”河本狡黠地眨眨眼说:“如果竹下君喜欢派刺客的话,那也可以,不过要另换一个人。”
竹下问:“您说该换谁?”
河本哈哈大笑说:“就换我河本大佐好了,我可以听从你的指挥,刺杀张作霖。”
竹下闹糊涂了,小心问道:“大佐,这是什么意思?”
河本来个敲山震虎,十分郑重地说:“我可以把全部真相告诉你了。冈村阁下曾一再向我授意,要我替他负一切责任,杀掉张作霖。我在奉天已经给张布下了必死之阵,保证可以代你完成刺张任务。”
竹下丧气地说:“那就用不着我去北京了?”
河本连连摇手说:“不不不!我怎能影响竹下君建立功勋!你今晚照样要去北京,也可以带几个人,只是不必行刺了,你们要多方面的侦察张作霖一切行动。据我得到的情报分析,张不久必定撤回关外,你一定要弄清楚张哪一天从北京动身;乘哪一次火车;什么时候通过皇姑屯。这是一件最重要的任务,是我们最好的一次合作,明白吗?竹下君!”
当晚竹下领人去北京刺探消息,河本立即动手布置必死之阵。为防内容泄密,他特从朝鲜驻军借调一个工兵队,在奉天西北皇姑屯附近南满路与京奉路交叉处的桥洞上,埋下了三十麻袋黄色炸药;在五百米外修建了临时了望台,用电机控制触发爆炸,已指派河本的亲信东宫大尉到时开动电钮。为了万无一失,又在爆炸点以北装置了脱轨机,部署了冲锋队。为掩盖真相嫁祸于人,河本还拟定了制造假现场计划……从5月末开始,皇姑屯高道口一带,经常由日本守备队宣布戒严,禁止通行。
另表蒋介石兵分四路,过长江,越黄河,迅猛北进,一路打得十分得手。奉军前敌司令孙传芳、张宗昌渡河北逃,所部纷纷溃散。北伐军直迫津京。
此时,张作霖在华北已无其它势力可以借助,势成孤军。日本人投石下井,苦苦相逼,既诱其撤军就范,又以截断退路威胁。老张料到在这种局势之下,即使撤回东三省,也怕地位难保。往好想是忍气吞声,任人摆布,此后就永难抬头了。
张作霖左思右想,进退两难。最后终于跺脚下了狠心:趁着手中还有大把赌本,决定在津京外围与蒋介石拼个死活。
军心涣散难以收拾。张作霖刚刚发下作战部署,驻守军粮城一带的戢翼翘师长,竟发出“息争通电”,不肯受命作战。电文还透露出倾向南军,隐隐有倒戈之意。老张正要派张学良前往犒军,妥加抚慰,又接到军中谍报:李景林旧部荣臻、胡毓坤等师、旅长近日与戢颇有往还,似有响应之意。紧接着又传出驻守丰台一带的黑龙江万福麟部有哗变危险……
老张怕闹出大乱子,马上收回全部作战命令,晓谕各部:切勿轻信流言,自相惊扰。要保持镇静,听候妥善决定。
张作霖心中焦虑,夜不成眠,两眼熬得充满血丝。这天晚饭之后,他坐在纯一斋长廊下呆呆出神。此时正是五月下旬,中南海风光如画,桃李将谢,丁香、白兰、玫瑰等又繁花满树争芳斗妍,纯一斋阶下几池芍药,深紫浅红开得正好。老张面对美景反觉心烦,不时发出长吁短叹。
张学良规规矩矩走了进来,站在老张身旁略俯下身子说:“爹爹,您老保重身体要紧。”
老张摇摇头,又打个唉声。
张学良轻声说:“目前我们处境虽属不利,可也并不是没有打开局面的希望……”
老张皱着眉把话接过:“日本人逼,蒋介石打,多年部下居然抗拒军令,各地百姓又闹反我的游行示威,这个局面得怎么打开?唉!小六子,爹难哪!”
张学良说:“问题虽然不少,学良觉得主要的是日本政府究竟对我们作什么打算的问题。咱们入关之后,田中内阁表现很不友好,蛮横狡诈屡次提出无理要求,这不过是利用时机要多捞些好处罢了,只要咱们处理得当,也可以应付过去。日本人惯用恫吓手段,咱们经过不少了。据学良观察,田中首相还是位比较稳健、温和人物,我觉得他一直对大元帅抱着一种借助或是维持的想法……”
老张仿佛精神略振,指身旁藤椅说;“你坐下说。”
张学良轻轻坐下半边身,继续说:“学良觉得,田中实际打算是维持大元帅在东北的地位,断绝与北京的关系,继续与他们合作,扩大日本人在满蒙的特殊权益。我估计,关东厅、满铁都会支持这种主张。”
老张说:“可是关东军这帮王八蛋,啥事都干得出来,实在把我挤兑得透不过气来,就得和他们开打,那时候……”老张忧心忡忡地摇摇头。
张学良说:“关东军虽然跋扈,可毕竟要受东京的约束,陆军省上头还有天皇,我看他们也未必干出过分越格的事情。”
老张“嗯”了一声,点上旱烟袋连抽几口,放低声说:“咱爷俩唠句私嗑,你看爹怎办才好呢?”
学良说:“学良认为,趁我们还未与蒋军大规模接触,主力未遭损失,似应及时撤回东北。一、可以保全实力;二、可以缓和一下与日本的关系;三、可以腾出手来再与蒋介石谈判。当然,大主意还得由爹来拿。”
老张又“嗯”了一声,连抽几口旱烟:“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仔细琢磨琢磨再说吧。”
老张身边的文武高官都看清了眼前这盘棋:大势已去。老帅再在北京硬撑,一定越撑越被动,结局不堪设想。如果赶快撤回东北,还有条件和日本人、蒋介石设法协商,至少暂时可以维持一个落脚之地。这样,大家的地位也能跟着维持下去。
同时少数人又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之感:是不是象日本人说的那样,这位老帅真过不去山海关了?是不是日本人要占东三省了?想到这不由打一冷颤,再不敢多想,也不敢把这预感说出口。
总参议杨宇霆,近来不时从内心深处闪现一个新问题:是不是日本人真要“换马”了?不久前,他得到一个绝密材料,日本外务省亚洲局局长木村,最近向外务省提出了一份《有关中国时局对策考察报告》,详细地分析了张作霖的的处境,提出了对张的策略。报告说:对中国南方国民军中的稳健分子,要给以精神上的援助……对华北,尤其对满蒙,因为与帝国有着密切的利害关系,必须讲求确保政局安定的对策……张作霖在中国的政治威望已经扫地,我们再不能以他做为唯一的支持对象,张的消亡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不断对他施加压力,促其尽快下台……抛弃了张作霖,帝国可立即扶植王永江或杨宇霆,做为我们在满蒙的代理人……
杨宇霆一想到这件事,就自然会联想到张学良。这位少帅虽然还没有十足的勇气与决心和日本人完全决裂,但也决不甘心再作傀儡。看得出他对南方寄托一个希望:选择时机与南方合作,统一中国共同对外。一想到这些,杨宇霆就有说不清道理的紧张感觉。事情如果真就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呢?
“上阵全靠父子兵”,败阵也得靠父子兵。张作霖压着肝火,仔细地琢磨着张学良提出的劝告,反复思量,5月29日之夜一宿没合眼,天亮时才下了决心:从头撤军!
5月30日清晨,老张紧急召集孙传芳、张学良、杨宇霆、张作相、莫德惠等人到纯一斋开非常会议,宣布他决定立即下总退却令。任命杨宇霆、张学良为撤军正、副总指军,暂行留守。会上老张以悲戚的声调说:“事已决定绝不恋战,我决定明天离京返奉。”即命秘书处发出“出关通电”,说什么“余此次入关,本为救国而来,今救国之志虽未得偿亦不忍兴兵再战,危及国民,爰即整饬所部退出京师……”
中南海内顿失宁静气象。安国军大元帅府各办公室都在噼哩叭啦乱响,大小官员七手八脚地忙着收拾印章档案,焚毁文件底稿,包扎箱笼,安排搬运。大家出出进进,匆匆忙忙,一个个急得喉中冒烟,遍体大汗。保驾的卫队旅分外紧张,库房各门大开,大兵们或抬或扛,不顾喘气地往车上搬运军火,排、连长还是急得青筋直蹦,连喊:“快!快!快!”……
不少人在小声嘀咕:“老帅这是怎么的了?说走就走。一天一宿的工夫咱们能收拾完吗?”
你道老张真打算明天就动身吗?非也。原来他唯恐路有凶险,特地放出风声说六月一日离京返奉,虚晃一招,看看有何动静。
天过中午老张还未吃早饭,正和张学良核计撤军问题,密电处处长送上来一份奉天宪兵司令齐恩铭的密电。老张看过不住地眨巴着眼睛,他把电报递给张学良说:“你看看。”
张学良见电文是:“五月下旬以来,日本守备队不时在皇姑屯高道口铁路一带戒严,行动可疑,务请防备。”张学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说:“这个消息不容忽视。我看您老可以改道乘汽车由古北口出关,绕过南满路,从奉天北道进城,这样就安全可靠了。”
张老想了想,摇头说:“齐小辫儿跟我多年,人虽精细,可有个放空炮的毛病。再说,我此次撤军已经很不体面,如果再偷偷摸摸溜回奉天,就更让人家瞧咱爷们儿是熊包了。我他妈偏要大大方方地坐火车回去,车上车下多加防备就是了。”
张学良见老张发了火,再不敢多说,却一直为这件事捏把冷汗。
上灯之后,老张又召集军、师、旅长部署分头退却等事,承启官上来报告:“芳泽公使要求会见大元帅,正式补办条约,现在隔壁大客厅等候。”这简直是在众人面前揭底,老张忽地一下子火冒顶梁,站了起来有意放大嗓门儿喊道:“日本人忒不够朋友,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来掐大脖子!我不能由着他们摆弄出卖东三省,让后代骂我是个没骨头的卖国贼。张某出世以来就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我他妈啥也不怕,大不了这付臭皮囊不要了!”
芳泽这个“支那通”在隔壁听个清清楚楚,料到把事情挤翻车了。工夫不大,翻译陈庆云走进客厅,先把一个大封筒交给芳泽说:“对不起,今晚大元帅公务很忙,不接待客人,命我转告阁下,上次交来的条约不能用北京政府的名义补办手段,等返奉之后,另由交涉署酌办。”芳泽启开封筒,见上次送来的密约果然原封未动,恶狠狠地说声:“万分遗憾!”便走了。
6月1日老张并未动身,却命令嫡系亲信先乘专车返奉,把“安国军大元帅”的印、旗、国务院的印章,外交部的重要档案等护送到奉天帅府。同时发表声明:“北京政府发表一切重要文告、命令,仍须由大元帅盖印方称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