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一去广州就是两三年整,他似乎压根儿忘了远在上海的姚阿巧与小纬国。除了偶有些钱款托人寄去外,他甚至连一封书信也没有。
但是,姚阿巧却没忘记这位露水夫君。她平时不太看报,但报纸上的照片人像却还是看得懂的。一次,当她从上海某小报上转载的一幅照片上,看到了紧紧依偎在蒋介石身边的一个俏女子。这人是谁?她与蒋介石是什么关系?顿时,姚阿巧心头掀起了波澜,这一定就是蒋介石在上海的外遇,那个妓女!蒋介石竟然带到广州一起恩恩爱爱而把她与小纬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又气又恨又想念,百般不是滋味。她想:我孤身一人像个活寡妇,给你姓蒋的带儿子,而你蒋介石倒好,扔下我们母子不闻不问,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花天酒地,寻花问柳!
她恨不能马上插翅飞去广州,亲眼看一看事情真相,问一问这个负心郎。
再说,现在全上海都知道了,蒋介石在广州混得很好,做上了大官,又是什么司令又是什么校长的,自己好歹与蒋介石夫妻一场,毕竟还写过一张纸头,名义上还是蒋介石的夫人呢!夫贵妻荣,自己苦苦等待他十多年,还不是最终为了这个目的吗?
再说,自己假若当真老实不主动去广州,那么,蒋介石一旦真的又另有了新欢,这岂不是又眼睁睁把自己的夫人地位白白地拱手让给别人吗?
不行!该是自己的得当仁不让,别人没有理由来争夺自己的地位!
姚阿巧恨不得马上飞到广州,告诉全世界:我,姚阿巧,才是蒋介石名正言顺的夫人!
我是与蒋介石立下过生死文凭的正式夫人!
但是,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蒋介石对自己早就不感兴趣了,没把自己像毛福梅那样打入冷宫已是自己的造化了。对于蒋介石,她早已失去了希望。蒋介石的禀性她了如指掌,在没有得到蒋介石的同意,她决不敢擅自行动。万一惹恼了蒋介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姚阿巧毕竟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望着一边正趴在桌子上做家庭作业的小纬国,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纬国,你想你爹爹吗?”
小纬国头也没抬:“不想。”
也难怪,自打小纬国渐渐长大懂事起,他很少见到自己的爹爹,对于这个爹爹,他几乎没有一点感情。
姚阿巧心里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装得不高兴的样子:“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爹爹也不想!纬国,你爹爹现在在广州,知道吗?广州可是个好玩的地方呀!有好大好大的大海,海里有好大好大的大轮船呢!你想不想去广州?”
小纬国来了兴趣,抬起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想,我想去广州玩,想去广州看看爹爹。”
这下,总算把小纬国给说服了,姚阿巧笑道:“要想去广州,那么,你要先写封信给你爹爹,让他同意了你才能去呢。纬国,你读三年级了,会写信了吧?”
“我会写了。不过,姆妈,我不知道写什么。”
“这不要紧,我来说,你照着写就是了。”
“好。”
小纬国连忙铺开纸,提起笔。
正当蒋介石春风得意,向既定的目标进发时,忽然有一天,他收到了寄自上海法租界环龙路的一封挂号信。
信封上公然写着“蒋中正父收”。
蒋介石连忙拆信一看,方知此信乃儿子蒋纬国写来的。蒋介石乐坏了,他还是头一次收到儿子写来的信呢!他算了一下,其时,小纬国才9岁呢!
信上歪歪斜斜地写道:
……我已好久没见到亲爱的爸爸了,心中非常非常想念。如果我能插上翅膀,我一定飞到广州去探望你老人家……
信中还夹了小纬国一张憨态可掬的照片。
蒋介石把儿子的来信读了又读,把照片看了又看,心中充满了喜悦,一种父爱之情油然而生。他把小纬国的照片插在写字台右上角的皮插里,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来私人秘书毛福梅的哥哥毛懋卿,想也不想就下令道:“懋卿,赶快拍个电报到上海,叫纬国来广州,我要看看他。”
毛懋卿应命而去。
命令发出去了。蒋介石一时激动,忘了此刻朝夕相伴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陈洁如。
陈洁如此时也正春风得意,完全沉浸在蒋夫人的甜蜜之中呢!她总以为唯有自己才是蒋介石唯一的最原始的夫人呢!
且说在上海的姚阿巧很快收到了从广州拍来的加急电报,真把她乐坏了。她马上叫小纬国穿上最时髦的衣裳,又把自己刻意打扮了一番,然后立即启程直奔广州而去。
这天,蒋介石正在汕头前线指挥军事,忽然听说儿子小纬国从上海来到了广东。他很高兴,但听说同小纬国一起来的还有姚阿巧时,他的双眉马上锁了起来,心里顿时忐忑不安。
娘希匹,她怎么也来了呢?这可是蒋介石没有想到的。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蒋介石倒并不是怕陈洁如小器,也并不是怕他的秘密拆穿于一旦,而是怕两位夫人见了面后大闹天宫,让他的脸面无处放!
现在木已成舟,人都已到了广东,再为难又有什么办法呢?
蒋介石只得硬起头皮,急忙亲赴汕头港口,接下姚氏母子后,当即把他们母子送到了广州一家高级宾馆。
在护送姚阿巧母子去宾馆的途中经过陈洁如的住地时,他的心头竟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了一阵。
这在他当天的日记中有所提及:
……上午同冶诚将经汕,心殊怦怦,恐洁如不悦。
不过,纸包不住火,姚冶诚与小纬国的到来,陈洁如还是很快就知道了。
“介石,我对你真心不真心?”陈洁如好容易等到蒋介石回家,忍不住劈头就问。
蒋介石已知道陈洁如问的是什么了,他硬着头皮陪上笑脸道:“其实,这事我也早就想告诉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怕你不开心,万一与她闹起来,要被学生们笑话的。”
“现在我就不闹了?现在学生们就不看笑话了?”陈洁如气得眼泪汪汪,“现在上下都知道我是你的夫人,如今突然又冒出一个姚冶诚,居然还带来了你的儿子,你想过没有,我的面子倒没什么,你在学生中的影响可作何解释?”
蒋介石不由得恼怒了起来,迁怒于姚阿巧:“都是那个没文化的女人,我上了她的当。”
“你也别怨三怪四。她也是一个受苦人,也许,她才是真正的上当人呢!现在他们既然来了,那就让他们住上一程,好好玩一玩。”。
“那么你呢?”
“为避免尴尬,我可以到上海去住上一阵。”
“洁如,这怎么可以……”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这也是为你好,人家来了,难道你就这样马上叫人家走?这样,人家更要指责你薄情寡义了!”
事到如今,蒋介石只好硬着头皮留下了姚阿巧母子,第二天派人把陈洁如送去了上海。
小纬国的到来,毕竟是件使蒋介石高兴的事。白天,他把小纬国放在自己办公室里,他忙碌公务,就让小纬国在一边静静地做作业;空闲休息时,他把小纬国抱在膝盖上,与儿子说笑话、讲故事,他还亲自动手,批改儿子的作业。
令他深为遗憾与羞愧的是姚阿巧,由于她没有文化,和众多的军政要人及其夫人们打交道时,显得力不从心,有几次,竟闹出了笑话。
美国将军造访蒋介石的寓所时,按美国风俗礼仪,一般都得有主妇亲自为来客煮咖啡以示尊敬。但是,姚阿巧不会煮。她从来没有煮过咖啡,像煮小米粥似的把咖啡煮得沸滚不止,硬是把煤气炉都扑灭了,煤气外溢,险些酿出一场大祸。美国将军临走时,专门向她作别说“拜拜”,她也听不懂,只是傻乎乎地向对方傻笑。
对待来访的蒋介石的学生,她也不懂一点主人的架子,叉着双手忙前忙后,为学生端汤倒水。学生进出家门,她亲自上前躬身迎送,不像是个校长夫人,倒像是个女佣。
蒋介石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只怪自己当时头脑发热,在令毛懋卿拍电报时,没能注明一下不准姚阿巧来穗。
姚阿巧的又一无知之举,使得蒋介石终于再也无法容忍了,向姚阿巧发出了逐客令。
蒋介石每次走出办公室,去校园里向学生们训话时,总要一本正经地穿上笔挺的国民党军装,戴上军帽,披上大衣,以示他对事业的敬重,对学生的认真。以往他出门时,他身上的装束总有陈洁如为他穿着设计。所以,他这回出门,依然按部就班,让姚阿巧为他准备。当时已是隆冬三九,天气寒冷。姚阿巧遵照蒋介石的指示,一一把衣服帽子给他穿戴上去。
姚阿巧自以为一切都是在蒋介石的亲自摆布下从事的,不会出什么乱子,岂料这次蒋介石一回家,就铁青着脸,冲姚阿巧大发雷霆,并一怒之下把帽子狠狠地扔在了姚阿巧的脸上。
“娘希匹!面孔都让你这笨女人丢光了!”蒋介石手指姚阿巧破口大骂,“你赶快给我走,回上海去,我再也受不了啦!”
姚阿巧满腹委屈,不知自己又错在了哪里,眼泪汪汪地低声反诘道:“怎么了?我又弄错在哪里了?”
“你看看,你给我穿的什么衣裳?是这种衣裳吗?”蒋介石狠狠地三下两下剥下身上的军服,扔在地下。
这下,姚阿巧更不明白了:“这衣裳不是我按你说的给你穿上的吗?我怎么又错了呢!”
“还要嘴犟!现在是冬季了,我要穿冬装的!冬装!你懂吗?”
原来,自陈洁如走后,蒋介石有一个月没有穿上军装去训话了。这一个月里,换了季节。按规定,气候一换季,军人的军装也要换季,本来是秋装的,现在要换成马裤呢的将军装了。可是,姚阿巧根本不懂军校里的这套规矩,蒋介石让她拿什么,她就拿什么;蒋介石让她给他穿什么,她也给蒋介石穿什么。于是,当蒋介石煞有介事地穿着这身秋装出现在早已都换上冬装的学生们的面前时,当即引来了学生们的阵阵窃笑声。
身为军校校长的蒋介石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羞愧难当,恨不能得地下有个洞,让他一头钻进去了之。好容易三下两下打发掉训话,一回到家,便拉屎不出怨粪坑,把一肚子火气都迁怒于姚阿巧的身上了。
姚阿巧冤枉极了,眼泪往肚皮里咽,有苦说不出。
蒋介石还不能高喉大嗓地向阿巧发火,因为他生怕让别人听了去,否则,成何体统?
憋了两天后,蒋介石终于心平气和地向姚阿巧下了命令:“阿巧,我看你还是先回上海去吧,这里的环境你不适应,在这里反倒影响我的工作了。”
姚阿巧早就料到蒋介石要赶自己走了,再说这一个月来,与蒋介石在一起,她也感到委屈。她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道:“好的,我在这里也呆不惯。明天,我就与小纬国一起回上海去。”。
“不,你得把小纬国留下。”蒋介石冷冰冰地说道。
“什么?把小纬国留下?”姚阿巧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说实话,现在她唯一的寄托就在小纬国身上了。她心里明白,要使得早就坏了良心的蒋介石不一脚蹬掉自己,只有牢牢地把他的骨肉牵牢在自己的身边,也只有小纬国才是维系她与蒋介石之间的唯一的感情丝线了。现在蒋介石要把小纬国拿去,她怎么肯答应呢?
“我还要好好地教育他一阵,再说,我一个人在广州,也闷得要命。我要纬国陪陪我。”蒋介石说的倒是心里话。
“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纬国,我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的。”姚阿巧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哗”地流个不停。
蒋介石被姚阿巧这慈母深情感动了,他的心也软了,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用双手轻轻抚摸着姚阿巧抽颤的双肩,好声好语地劝道:“阿巧,你勿要想不通,你先回去,一个人在上海若没劲,那就到溪口去住上一阵。过上个把月,我就会把小纬国送回到你的身边的,你放心。我也不可能一直把他放在我身边的,我说不定什么时候要随部队开拔的。”
听了蒋介石这番话,姚阿巧这才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着蒋介石,问道:“不骗我?过一个月就把纬国送回来?”
“骗你让我天打五雷轰……”
“放屁!”不等蒋介石姥神罚咒把话说完,他的嘴巴已被姚阿巧的手捂上了。姚阿巧与蒋介石再貌合神离,但他总是自己的男人呀!
……
姚阿巧一步三回头地抹着眼泪离开了广州,离开了她的小纬国。蒋介石亲自把她送到了汕头港口。
“姆妈……”小纬国在蒋介石的怀里扁着嘴,蹬着小腿,哭喊着妈妈……
姚阿巧前脚刚离开广州,蒋介石就派专机把陈洁如从上海接了回来。
从此,黄埔军校里的师生们每逢黄昏时,就可以看见在落日余晖里,蒋介石与陈洁如一左一右搀着小纬国的那种亲亲昵昵的身影。
但是,小纬国却有良心,他仍时时惦记着他的姆妈,一到晚上,他就哭着要与姆妈睡,谁也不要。蒋介石好几次耐着性子让他叫陈洁如“姆妈”,小纬国说什么也不肯叫。蒋介石佯装要发火了,小纬国没办法,只得在“姆妈”前面加上“上海”两字。
姚阿巧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含泪忍痛地来到了溪口。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在广州一个月,她已经完全知道了蒋介石又讨了小老婆的事,她要把这事通报给大妻毛福梅,挑动毛福梅与她结成统一战线,与那负心的蒋郎作斗争。
姚阿巧突然回到溪口,见到毛福梅,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绪油然而起,她情不自禁地拉着毛福梅的双手,哭成了个泪人儿。
毛福梅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佛珠,陪着姚阿巧一起落眼泪。
哭够了,不待抹去眼泪,姚阿巧便气愤地告诉毛福梅:“福姐,我去广州了,那个呒良心的又讨了个小老婆,我亲眼看见的。无良心的喜新厌旧,有了小老婆,就把我赶回来了。”
毛福梅听了,却无动于衷,只是叹口气,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姚阿巧急了,摇着毛福梅的手煽动说:“福姐,你难道就这样看着这个无良心的在外头无法无天吗?看着他把我们俩踏在脚底下吗?”
毛福梅拾起佛珠,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他要没良心,叫我又有什么办法?反正,这世人生我也不想与他好了,我劝你也趁早认了这条命,随他去吧。”姚阿巧没想到毛福梅现在竟变得如此麻木不仁,自知再煽动也是往墙壁上刷石灰水——白刷(说),便也只好打消了挑动毛福梅去广州大兴问罪之师的念头。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一边静下心来跟大妻学着念经诵佛,一边心焦如焚地等待着蒋介石开恩,把她日夜牵肠挂肚的小纬国送还到她的怀抱里。
好在蒋介石没有食言,过了一个多月,小纬国又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