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先生”，格林把市长两个字说的特别的重。“我知道您是个爽快人，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们ATC公司的实力等情况我不介绍，相信你们也是清楚的。我们邀请市长先生来，不是来谈合资合作的，而是来谈购买襄汉化工总厂的。我们知道，襄汉市正在全国各地卖企业，而且机械厂已经被你们给卖掉了，据说是让一个叫姜大山的人买了去，价格是很便宜的。而且你们还要组织一个很大规模的招商团去海门，说是招商团，实际上也就是卖企业团，可能一两天就要飞走了。你们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地卖企业，为什么不卖襄汉化工总厂呢？我们就是想买这个厂子，您可以开个价，象卖你们中国人那样，也把企业卖给我们外国人，价格或许比卖中国人还贵些，这样不是更好吗？”
李子民完全没有想到，格林先生会提出一个让他毫无思想准备的问题。他想了想说：“我们是在进行企业制度改革，而且也卖了一个企业，也确实是准备去海门招商。但究竟卖什么样的企业，那不是哪一个人就能决定的。而且我也很负责任的告诉您，象襄汉化工总厂这样的企业，我们是不想，也是不能够出卖的。如果您当初发邀请函的时候要是说明你们是要购买这个企业，我也不会这么老远的飞来和您来谈判了。”此时，李子民的脸上也毫无笑容，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快。
李子民说完，屋子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两位主要人员谈的意见完全不一致，而且出发点和根本目的就不一致，这个谈判看来是很难进行下去，一旁的助手和随员们，谁也不好说话。大约过了六、七分钟，还是格林先生首先打破了沉默。“这样吧市长先生，我们谈的已经很多了，是不是大家先休息休息，轻松轻松，站在这二十八层楼顶，可以尽览深圳的美丽风光。”
“那好吧，大家休息休息吧。”李子民赞成的说着，站起了身。格林先生快步走出了屋子，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又走了进来，微笑着走到李子民的面前，“李市长，我想单独和您个人谈谈。”
“和我个人谈？”
“嗯，有些问题还是要个别谈的。”格林说。
“那好吧。”李子民答应着，随格林走出了会议室。
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他们进了不远的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摆着几组高档的沙发。格林先生等服务小姐倒完茶水，离开房间之后，他站起来，把房间的门从里面锁上，然后坐在李子民的身边。“李市长，您谈条件吧！”
“什么条件？”李子民楞楞地看着格林。
“您真是不懂，还是让我把话说直了？卖襄汉化工总厂，您个人有什么条件？说白了，也就是你们中国人的回扣，你开个价，是多少，要人民币，还是要美元，是要现金，还是要存折，是存在中国，还是存在国外，要是存在国外，存在哪个国家的哪家银行，您只管开价，不必客气，我会尽最大努力满足您的个人要求。”格林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一幅极其认真的表情。
“啊，是这样。”李子民点点头。他思索了一下说，“我个人没有什么条件。如果说有条件，就是我刚才说的，我是来谈合资合作的，不是来卖企业的。超出了这个范围，我什么权利也没有。”
“您是市长，应当有这个权利。”
“不。格林先生，我应当真实地告诉您，我不是市长，我是市政府的顾问，这次是受市长的委托，到这儿来跟您谈判，所以您叫我市长，我就受之有愧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意思纠正，在这就算正式向您解释。”
“不，不要这样。李市长，您不当市长我们早就知道了，您想，我们连对您的年轻妻子都充分了解，我们能不了解您是不是市长吗？但我们知道，您虽然不是市长，但在襄汉化工总厂这个问题上，您说话是算数的，您是有决策权的，而且这个权利是市委书记和市委常委会议授权的。所以，我们把您看得比市长还重要，真要是你们那位刘荣市长来，我也不会这么高规格的接待他，这一点，您应当相信。这里就我们俩个人，而且我的公司就我一人说了算，我在世界各地做生意，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您也应当知道，做生意是离不开金钱的，从我手中拿过钱的人，比您职务高的有都是，从没有一个人出过事，在我这办事儿，您就百分之一千的放心，您还是开价吧！”
李子民默默的看着格林，那张很英俊的脸上露出的是诚意，他相信格林说的这些话都会是真的。可是这些真诚的话却打动不了他的心。看着格林的那张脸，他突然想，难道所有的合资合作以及经济领域的一切交往和活动，都会是这个样子吗？如果都是这个样子，那会有多少干部发了一笔又一笔的不义之财？腐败问题真的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李市长，外面的人都在等我们呢，您快开个价吧，我们好重新到桌上去谈呀！”格林在一旁催促着。
“谢谢您格林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没什么条件，也没有什么价格，如果是合资合作，我们继续谈，如果您是要购买企业，我无权来谈，只好结束了。”李子民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格林显得十分意外。他相信自己的一番话能够打动这个不是市长但却行使市长职权的人。他过去曾经打动过多少英雄好汉，而如今，却在这个顾问身上没有效果，是他不需要钱，还是在政治上存在更大的追求……格林想了一下说：“您再认真的想一想，想好了我们可以再谈。”
李子民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他发现无论是自己的随员还是ATC公司的人员，都时不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间，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随员和对方的人员，开口了，“我刚才和格林先生私下又就合资合作的问题交换了看法，我们双方的分歧很大，而且是实质性的分歧，鉴于这种情况，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们的意见是到此结束，看看格林先生这样做是不是可以。”
格林说：“是的，我同市长先生确有很大的分歧。现在看确实很难谈下去。我看可以暂时休息。双方再给一段时间的考虑。还要不要谈，什么时候谈，经过一段考虑以后再说。下面，咱们就到餐厅用午餐吧，也算是我对市长先生的欢迎。”
“我看午餐就不要吃了吧。我家里的事情很多，下午就准备买机票，明天飞回去，饭以后再吃嘛。”李子民推脱着。
“李市长，这样做是不可以的。用中国人的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这顿饭您总是要吃的，面子也总是要给的嘛！走吧，咱们到餐厅去吧！”格林说着站起身，大步走过来，站在李子民的跟前。李子民也忙站起来，“既然格林先生这么诚意，这顿饭不吃也是不好的，那我们就吃吧！”说完，俩个人并肩走出了会议室。
餐厅在十八层的一个单间里，装修和摆设都是国际水平的。大家在圆桌前坐定以后，凉菜就已经上来了，服务员开始倒酒，酒有中国的茅台，外国的XO。李子民摆摆手说，“酒就不要喝了吧，喝一点饮料就行了。”
坐在李子民身边的白智，看着那瓶XO酒说，“市长，喝不喝先倒上吗！”
“怎么，咱们的秀才想喝酒了？”李子民笑着问。
白智点点头，“不瞒市长您，这XO酒只是听说过，喝还真的没喝过，赶上这么个机会，就是体验生活，您也要让我口尝一口尝呀！您没听人家说过的顺口溜吗？”
“什么顺口溜？”李子民问。
“吃不吃先要上，喝不喝先倒上，抽不抽先点上，洗不洗先泡上，干不干先套上。”白智脱口而出。
李子民听着点点头，随后又问，“什么叫干不干先套上？”
“这个您还不懂呀，是三陪小姐的专门用语。”白智说。
这一下李子民明白了。他哈哈大笑，“你这个秀才，荤的素的一齐上啦！”
全桌的人一听，一齐哈哈大笑。
30
经过两天的紧张准备，襄汉市政府赴海门招商团正式组建成了。队伍人员之多，级别之高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市长刘荣任团长。副团长就有五位，市委有一位副书记，人大有一位副主任，政府有一位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政协有一位副主席，纪检委有一位副书记，五大班子都有代表，谁也不会有意见。马冠军任代表团秘书长，主办日常的一切事务，并有四位副秘书长。招商团的成员有各县市区的县市区长、副区长、计委、经委主任，有市直二十几个部门的一把手，还有要出卖的企业的厂长、经理，还有报社、电台、电视台、有线电视台的一批记者。人员算了算，正好一百零八位，称得上是梁山泊的好汉。这么多的人去海门，交通一时还成了问题，一个航班走不上，而省城飞海门，一天就只有一个航班，马冠军急中生智，提出要包一架专机，这样既隆重，显得有规格，同时也可能省钱。他亲自去航空公司联系，又去省政府找个熟人，还真包了一架麦道82专机，价格也比单人去机场买票便宜些。马冠军把这一情况向刘荣一汇报，刘荣高兴的直点头，“干的好，干的漂亮，如果我们政府的领导同志都能象你这样创造性的开展工作，那我们襄汉市的经济建设步子就会迈得更大了。”
听了市长的表扬，马冠军更是高兴万分，他汇报说，去海门的一百零八人分了五个小组，每组都有组长，副组长，代表团的副团长又分管具体的每个组，从上到下，形成了完完整整的组织机构。他把一份打印工整的表格递给刘荣。刘荣一边看一边点头，对他的安排表示满意，特别是当他看到综合科长吴清在组织表格上已经变成了市长秘书，负责市长的对内对外一切事务感到高兴，他在表格上签了“完全同意”四个字，便把表格递给了马冠军，“你干的真不错，明天一早准时出发，整个去海门，你的责任十分重大，大家也都看着你呀，这对你既是锻炼，也是考验，好好干吧！”
马冠军连连点头，“谢谢市长的表扬，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把工作做好。希望刘市长还要常常教导我，帮助我。”
两个人正说着话，柳河县副县长金萍敲门进来了。“刘市长，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马冠军见金县长来了，冲她点点头，然后说了声：“市长我忙去了，有什么指示就打手机，明一早六点钟在政府门前准时出发。”说完推门出去了。
刘荣对金萍并不十分熟悉，只知道她是柳河县的副县长。“你请坐，找我有什么事儿？”
金萍也是第一次进市长的办公室，她来政府几次，找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说是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也是下了下狠心，才走进刘荣办公室的。“刘市长，我工作中遇到了困难，解决不了了，才来向您汇报，本应是找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的，可听说他去省委党校学习，这才不得已来向您汇报，眼下正是育苗的时候，我们柳河县的柳河村，还有他们附近的十几个村都没有水，柳河水库有水不放。村民的意见很大，要到市政府来上访。我听说了，就去帮助解决，也到水库管理局找他们领导，反映农民的意见，可水库根本不听，还是不放水，水库是省管的，我们一个副县长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想请市长出面，帮助协调协调，不然就要误农时了。”
“那好吧，我知道了。抽空我给水库管理局的王局长打个电话，让他们尽快放水吧。”刘荣一边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边说。
“那就太感谢市长了。谢谢了。”金萍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市长的办公室。
刘荣收拾完办公桌上的各类文件，拿出小电话本，翻到后面省属单位，找到了水库管理局王鹏程局长的电话号码，拿起电话刚要拨号，门开了，刘云娜大步走了进来。
刘荣赶忙放下电话，看着这位不敲门就进来的女人，“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当了市长，我就不能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多次了吗，这个地方你不要来，有事你可以打电话嘛！”刘荣的脸色显得有些不高兴。
刘云娜根本不看他的脸色，屁股往沙发上一坐，“你是市长，我是人民代表，人民代表要见见市长，难道还犯法不成？”
刘荣赶忙站起来，走到门前把门关上。“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儿。”
“我知道你的事情多，明天还要去海南，可我现在遇到了困难，为了你的换届选举，我花了六十多万，总以为盖那个学校能挣回来，可学校他妈的又突然倒塌，我又赔进去二百多万，现在开春了，企业要生存，要工程没有，要钱没有，你说我怎么办呢？”刘云娜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刘荣。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你是企业，我也不能给你拨款呀！”刘荣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你这是屁话。我说让你拨款了吗？自打你当上了市长，就开始疏远我了，是看我老了，还是看我不行了，别忘了，你当市长，我是立了大功的，没有我的努力，你能有今天？前些日子省里来调查组调查，找我谈了两次，问我选举的事，我致死都没有承认。”刘云娜越说声音越大，被刘荣厉声地打断，“你小点声好不好，这儿是你讲这话的地方吗？你怎么变得越来越蠢了，越来越不象原先的样子了。”
“不是我不如原来了，是你的眼光变了。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这次去海南，你还特意把身边最漂亮的女人带去了，我可告诉你，那是一支带刺的玫瑰，好几任市长想弄都没有弄到手，你就能把她弄到手？就是真的弄到了手，对你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带这么漂亮的女人，你要小心。”刘云娜一脸严肃地警告着。
“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话。”刘荣真的被刘云娜激怒了。“我带谁不带谁，那是工作上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老婆都不说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过去我们是朋友，我也没欠你，你帮过我，可我也帮过你，没有我，也没有你的今天，你要还想和我有交往，就赶紧离开这里，有机会我去找你谈，如果你还要在这里和我吵，我们从今往后就一刀两断。”刘荣满脸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