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省委派出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了襄汉市，调查组共有三人。组长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处长。他们来到襄汉市以后，住进了襄汉宾馆，开始了对人代会换届选举情况的调查。因为没有具体的线索，只是做一般性的调查，因此以谈话调查为主。找的人分为三大类，一类是领导干部，从市委书记开始，二类是县区人大代表，三类是两个当事人。调查组首先找了市委书记顾一顺。顾书记向他们介绍了整个选举的过程以及市委对人代会期间加强领导的一些作法。顾一顺说：“当初省委决定李子民同志作为市长人选时，我是同意的，子民同志有许多优点，工作敢于负责，经济工作和襄汉市情况都比较熟悉，人品也很好，我是赞成他当市长的。但人代会选举刘荣同志当市长，我认为也有道理。刘荣同志年轻，有魄力，有能力，思想比较解放，认识新事物也比较快，同时，这个人也比较会处理人际关系，方法比较灵活，正是因为他有这些优点，人代会上他才能脱颖而出。对他当选市长，我也是赞同的。当然，省委也是赞同的，如果省委不最后同意，这个市长他也是当不上的。”
调查组长问：“到目前为止，有没有发现选举市长中有什么非组织行为，或者是拉选票什么的？”
顾一顺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在选举市长问题上有什么非组织行为。至于说到拉票，好象在差额选举的副市长中，有人拉票，当然这个我看也是正常的，六位副市长候选人，要选上五个，差下来一个，这六个人总是要做工作的，谁都怕被差下来，做些工作也不足为怪。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等额选举的市长上，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也给省委的工作带来了被动。”
市委书记认为选举没有问题，而且对两位市长人选都满意，调查组就很快结束了与顾一顺的谈话。
随后他们又找人大常委会主任冯达春谈话。冯达春说：“人代会选举没有问题。人民代表有权挑选认为合适的市长，这是法律赋予的权力，党的工作也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谁都不能超越法律。人民代表不选李子民是有道理的，他年令偏大，已经五十五岁了，党不是强调干部要年轻化吗？总的说，年轻的就是要比年老的有干劲。李子民作风不民主，工作方法简单，有时粗暴，工作能力水平都很一般，创新精神明显不足，襄汉市这几年发展的速度较慢，与他这个当市长的有直接的关系。我是赞成选年轻同志的，我向调查组说实话，我就没有投李子民的票。”冯达春理直气壮，敢于表明自己的观点。
调查组长问：“在选举中有没有发现非组织行为？”
冯达春说：“我是人大常委会主任，我没有发现什么非组织行为。再说，整个选举，都是在市委统一领导下进行的，都坚持了党的统一领导。有没有非组织行为，请调查组直接去问市委，市委说有就有，市委说没有就没有。”冯达春对调查组有明显的反感，因而说话也不客气。谈话谈到这个份上，调查组也就只好结束了谈话。
与县区领导和个别人民代表的谈话，名单都是襄汉市委组织部提供的，这些人也都没有说出什么问题。最后，就是与当事人谈话了。首先找的是李子民。
李子民原先是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包括董秘书说的，柳河县委书记高本正说的，都告诉调查组，可后来一想，这些都只是一些说法，没有明显的证据，刘荣已经当上市长了，省委也已经认定了，自己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弄不好还会给刘荣的工作带来不利，影响班子的团结。他承认自己年令偏大，工作中有些毛病，人民代表不认可，对人代会选举没说别的。当事人都提不出什么线索和问题，调查组成员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与刘荣的谈话气氛就轻松多了。刘荣只说自己一千个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现在让自己当市长，真感觉压力太大了，现在想想，还是当副市长好，用不着操这么多的心，现在为企业改革的事，已经有两夜没有睡好觉了，不怪有人说：吃菜要吃素的，穿衣要穿布的，当官要当副的，真是有些道理。
调查组在襄汉市住了三天，圆满完成了调查任务，在宾馆正式向省委起草了调查报告，证明襄汉市人代会换届选举一切正常。临行的中午，顾一顺和刘荣在宾馆为他们送行。这是三天来头一次与市里领导吃饭，调查没有发现问题，喝酒时也比较放开。政府接待处给每个调查组成员及司机买了一件鄂尔多斯牌加厚羊绒衣，每件一千多元，偷偷地装上了轿车。酒足饭饱之后，调查组成员与市委书记、市长亲切握手，乘车离开襄汉回省里。
为了选好卖企业的突破口，马冠军这两天也没睡好觉。要卖的企业一大批，关键是要看谁能买得起，只有选好买方，这买卖才能够成交，而能买得起企业的，也决不会是一般的老百姓。在襄汉只要一提到有经济和政治实力的人，马冠军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姜大山。
姜大山在襄汉，可以说是人人皆知的人物，或者说就是黑道上的头面人物。他今年只有三十八岁，年令并不大，十八岁念高中时，因为打仗失手，将一同学刺死而被判刑二十年，结果他在里面只待了八年，就出来了，出来后和一些小哥们结成团伙，打打杀杀，又被公安局拘留了三次。再后来就倒卖香烟、服装，控制市场，几年的功夫就发了，后来就正式成立了大山经贸公司，招兵买马，经营的领域开始向钢材、水泥、石油、建筑业等方面发展，势力也越来越大，同时，开始和政界、公安、司法、金融等部门联系，公司聘请了一些要人为高级顾问，势力也越来越大，据说资产已达亿元。
马冠军坐车来到了大山经贸公司。这是一座刚刚盖完不久的六层办公大楼，楼的设计是欧洲风格，整个外装修用的是黑色的花岗岩，和四周众多的白瓷砖、火柴盒式的建筑，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一走进旋转的大门，一位服务小姐马上迎了上来，“先生，请问您找谁？”马冠军回答：“我是市政府的，我姓马，要找一下姜总经理。”服务小姐马上拨通了手里的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十分客气地请马冠军上了电梯，一直送到六楼。
在电梯口，姜大山已经在此等候，他上前亲热地握住马冠军的手，“欢迎，欢迎，欢迎市政府马秘书长光临。”三十八岁的姜大山长得很年轻，他穿一身灰色的高档西装，白衬衣红领带，带着金丝眼镜，满脸微笑，看不出一点当年在襄汉市拼杀的痕迹，完全像一个学者，只是右脸部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是在一场拼杀中被对方大砍刀留下的。他十分热情地把马冠军让进了他那间宽大、讲究的办公室。马冠军进屋扫了一眼，感慨地说：“姜总经理真是气派，您这办公条件，我们市长也远远赶不上呀！”
姜大山说：“那是政府不想搞啊，如果想，一句话，我姜大山全包。”
马冠军笑了，没有回话，用眼睛一个劲地打量给他倒茶水的女秘书。这女秘书长得真是漂亮极了。他早听别人说，姜大山几乎是夜夜做新郎，女孩不是处女的，一个不要。姜大山是市人大代表，也是襄汉市的名人，他和马冠军平时就认识，但没有更多的接触。姜大山说：“人代会刚刚结束，马秘书长就荣升，今天能到我们公司来，一定有什么要事。”
马冠军说：“大山公司是全市有名的私营企业，您财大气粗，政府有些事情，还真要找您。”
姜大山说：“这您别客气，有话直管说，你们是买汽车缺钱，还是搞活动需要赞助，只管开个数，为政府出力，我姜大山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
“那是，那是。”马冠军连连点头，“不过，我这次来，可不是朝您要钱的，而是来帮您挣钱的。”
“帮我挣钱？挣什么钱？”姜大山不解地问。
“这个……”马冠军又扫了扫那位漂亮的女秘书，姜大山马上说：“小红，你先出去一下。”女秘书站起来走了。马冠军这才说：“我这次来，是刘荣市长委派的，专门和你研究，让你买企业的事。”
“买企业？我买什么企业？”姜大山仍然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马冠军说：“这您就不懂了，上级最近有新精神，要对国有企业进行大胆的改革，要把一些企业卖出去，我们刘市长刚当市长，省里有人告诉他，要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我们市政府研究过了，马上要大张旗鼓地卖企业。”
“那是你们政府的事，与我大山没关系，我就知道如何多挣钱，别的什么事，我一概不管。”姜大山没有耐心，打断了马冠军的话。马冠军并不急，而是耐心地说：“我找您来，就是要让您挣钱，政府卖企业，是有一系列优惠政策的，您这个时候低成本买进来，一转手就会增值的。再说，您也不能总是做经贸生意，要有自己的产业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你们都要卖什么企业？”姜大山问。
“什么企业，只要您看好的企业，我们都可以卖。这样您既可以当政府树立的典型，又可以获得很大的经济效益，这是哪里能找得到的好买卖。”经马冠军这么一说，姜大山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立即悟出了这里的道理。他满脸是笑的说：“我可真要感谢政府和马秘书长了，听您这一席话，我什么都懂了，这企业我买，至于买哪一个吗，我要核计核计，具体情况，过两天咱们再谈，不过有一点我今天先说，就冲马秘书长对我大山的关心，这情这意我领了，我这个人是从来不说空话，送空头人情的。这事成与不成，我都要给予重谢，当然如果弄成了，对我大山公司的发展有极大好处的，我姜大山会出重金。”
马冠军笑着说：“看您把话说哪里去了，我们作为政府干部，也是为群众着想，如果双方都有利，那不是两全齐美嘛！”
一天以后，姜大山主动找到了马冠军，说他看好了襄汉机械厂，要买这个厂子，条件可以具体谈。马冠军说：“您真是慧眼啊，我就知道您会看上机械厂的，这块肥肉，谁不想吃呀！”
19
市委常委会十分顺利地通过了政府提出的企业改革方案。原因有两条，一是刘荣在向常委会汇报政府常务会议讨论的意见时，没有汇报李子民的不同意见，只汇报了同意的意见。二是李子民根本没有参加常委会。头一天晚上，刘荣找到李子民，拿着一份省政府的明传电报，省里明天要开农村工作会议，要求政府去一位领导，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要去省委党校参加半年的干部培训，他请李子民代表襄汉市政府参加省里会议。市委书记顾一顺听完了刘荣的汇报，请各位常委发言。常委中，真正懂经济工作，特别是工业经济的基本没有，大家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到是市委常委、市总工会主席在赞成的前提下，提出在企业改革、卖企业中要注意工人群众的利益，发挥工会的监督职能，把这件事情办好。最后顾一顺强调，要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改革是前提，发展是核心，稳定是保障，如果没有稳定的社会环境，就什么也做不成。他希望政府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能够把工作做细做好。
常委会一结束，刘荣马上召开全市企业改革动员大会。大会上他的动员报告，是吴清给写的。吴清写这个报告整整用了两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查阅了很多资料，又在语言、文法等方面，做些调整，过去给李子民写稿子，他喜欢的是直来直去，不需要任何修饰，现在给刘荣写稿子，他需要的是有些文采的那种风格，这是刘荣当市长后办公室起草的第二份报告，因而也就格外小心，生怕写砸了。稿子打完字以后，吴清还是先送分管文字综合的白智副主任看，白智摆摆手，“免了，免了，你直接送吧。”
吴清说，“那怎么行呢？工作是有程序的。”
白智想了想，接过打字稿，连一眼也没有看，只在打字稿的空白处写道：“请刘市长审定，白智。”然后递给了她。
吴清拿着稿子，敲响了刘荣办公室的门。刘荣说请进，吴清就推门进去了。吴清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有气质，有那种文化女人或职业女性所特有的那种气质。“刘市长，您在动员大会上的报告稿我已起草好了，白主任让我给您送来，请您最后审定。”吴请说。
刘荣正在批一份文件，见吴清进来，赶忙放下笔，满面笑容地说：“又让你们受累了。”说完接过稿子，但并没有看稿子，他的目光一直也没有离开吴清那张漂亮的脸。他随便地问道：“稿子是谁主笔呀？”
“是我。”吴清回答。
“是你亲自写的，用了多长时间？”
“两天一夜。”
听这话，刘荣的目光中又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你快坐快坐。累了两天一夜，真是辛苦你了。听说你爱人不在家，孩子又小，干文字综合的，也真是受罪呀！”他看吴清仍站着，忙说：“你坐你坐，我也正有些话要说。”吴清这才坐在市长对面的皮椅子上。
看着眼前的吴清，刘荣觉得她长得有些像谁，象谁呢？他突然想起来了在省城与他一夜之欢的那位美丽漂亮的女大学生。细一看，她们两个人的眼睛特别像，都是那种丹风眼，真的很像，只是吴清比那女孩更成熟，也就更有魅力。
“你在政府干几年了？”刘荣问。
“七年了。”吴清回答。
“当综合科长呢？”
“四年了。”
“你好好干吧，我当市长的不会埋没你的。以后，你可以直接找我，当然，不光是文字材料，其他方面有事，随时找我也行。”刘荣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一种特殊的目光。对这目光，吴清是明白的，但她却毫无表情，只是平静地说：“知道了。市长，您还有指示吗？没有我就出去了。”
刘荣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点点头，“可以啦！”
看着这位美人科长走了，刘荣就放下正在批阅的文件，看吴清送来的动员报告。他越看越高兴，真佩服这个漂亮女人的文笔，他一口气把报告看完，连一个字也没有改，就在上面批道：这是一份很好的报告。印发会议人手一份。刘荣。他真没有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会写出这么漂亮的文章。
由于动员报告写的好，加上会议气氛浓，刘荣在全市企业改革动员会上，真的做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报告，参加动员大会的市五大班子领导，县区领导、委办局和企业、事业单位的领导近千人，都给予了热烈的掌响。市电视台还动用了刚刚花巨资购买的电视转播车，搞了动员大会的现场直播，全市各单位，各机关企业都组织收看，然后进行讨论，报纸发了头版，加了社论，一下子，襄汉市企业改革迈大步，集中力量卖企业成了全市人人关注的热点问题，马冠军还在会后印发了政府准备出售的企业名单，有十几页，供有关购买者翻阅。
卖企业的动员大会一结束，马冠军就坐车来到了襄汉市机械厂。机械厂是一九四七年建厂，那时襄汉刚解放，建立机械厂主要是加工枪械，支援前线。解放后，作为“一五”、“二五”的重点企业，国家投入很大，在北方也算是一个很有影响的重要企业。全厂占地面积二十五万平方米，建筑面积十三万平方米。当时的襄汉市还很小，机械厂并不在市中心，可是现在，襄汉市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机械厂就成了市中心的好位置。这几年，工厂不景气，技术落后，设备老化，找不到活源，去年工厂停产，一千多名工人全年放假回家，三百多名离退休人员的工资由市劳动保险公司统筹。马冠军是在动员大会会场找到机械厂厂长黄财发的，并约定散会后在厂里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