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一大早到学校，惊慌地跟绿绿说：“老师老师，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谁？”
绿绿说：“是医生？”
比比叹一声，绿绿果然聪明，难道他真的是氪星球来的？
比比有点无语伦次：“昨天柯克带我去看牙医了。”
“你有蛀牙吗？我看看。”绿绿说。
比比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唔噜唔噜地传出来：“不是不是。我要整牙了。”
“整牙？”绿绿把比比的手拉下来：“我觉得你的牙很好啊。”
“可是柯克说，我这里面的一颗牙长歪了，再过段时间要长到牙龈里就糟了。那个牙医说，要把它拔掉。老师老师，你拔过牙吗？”
“没有。”绿绿说，张开嘴，展示他又白又齐的牙齿，“我的牙，好使得很！”他又用力地将上下牙一磕，轻脆的“的”的一声：“什么都咬得断。”
比比笑起来：“水是咬不断的。”
真是聪明的比比，绿绿想。
比比又叹一口气：“拔掉牙之后还要套上牙箍。真是悲惨世界。”
一整天，比比都在担心着拔牙的事，一下课就跑到楼梯拐角那里照那面大镜子，张大了嘴巴，试图看到那颗躲藏在嘴巴深处的歪斜的牙。
叨叨知道了，立刻尖叫起来：“你你你，你要去看牙医吗？真的要去？不去不行吗？我告诉你哦，他们牙医都很‘辣手’，拿了可怕的会滋呜滋呜响的东西在你的嘴巴里钻啊钻啊，或者拿一把钳子‘咔嘣’把你的牙拧下来。你的嘴巴里就会哗哗地冒血。恐怖啊！”
一旁的懒懒说：“可——怜——哪！”
叨叨又张开嘴巴，让比比看她的牙：“我这颗牙就是牙医给拔掉的。我疼得叫啊叫啊，叫得响彻云天，连拔下来的牙齿都忘记拿回家做纪念了。”
绿绿拍一下叨叨的脑袋：“不准吓唬比比！”
叨叨哎哟哎哟地叫唤：“这个头是一个女侠的头，女侠的头可以摸摸，不可以拍的。”
绿绿和比比都笑了，“好吧好吧。那就摸摸。”
绿绿摸摸叨叨的头，比比也摸摸叨叨的头。
比比边摸边说：“不是普通的头，是女侠的头。”
叨叨很满意。
第二天，比比很不好意思地跟绿绿老师商量：“老师老师，你可不可以，嗯，陪我去看牙医？因为柯克同志跟那个牙医是一伙的，他们老在一起吃饭喝小酒，雪莉同志自己也很害怕牙医。”
“哦？雪莉同志也怕牙医吗？”
“是的。雪莉同志小时候牙不好，常常看牙医，所以很怕很怕他们。人家晕车晕船晕飞机，可是雪莉她晕牙医。”
“这样啊。没有问题，我不怕他们！我陪你去。牙医就是那弹簧，你要弱来他就强！”绿绿把手指捏得嘎巴嘎巴地响。
绿绿果然陪比比去看牙医，柯克在牙科那里等他们。比比一看到他，就把他推得老远的：“休息吧休息吧，你休息一下吧。”
柯克笑着说：“我会叫杨医生轻轻给你拔牙的。”
比比气呼呼地说：“你那天跟他商量，不管我怎么哭都不要管，千万不要手软，我都听见啦！”
柯克只好跟绿绿老师再三地道谢，然后回自己办公室了。
绿绿陪比比往杨医生诊室走，比比一副慷慨的样子对绿绿说：“我视死如归！”
绿绿笑弯了眼：“没有那么严重。”
快到诊室时比比突然抱着头“啊”地叫一声，临阵脱逃了。
绿绿把他捉回来，这个时候，从诊室里走出来一个胖医生，满面笑容，伸手捏捏比比的脸说：“你逃不掉的。”说着就笑，声若洪钟，惹得大家都朝这边看。
比比被胖牙医拎回诊室，绿绿偷偷地跟比比说：“这位医生还不错啊，笑模笑样的。”
比比也偷偷地说：“我觉得他笑得很狞狰。”
绿绿哈哈地笑起来：“是狰狞呀，比比。”
胖牙医杨彼德走了过来，看见绿绿笑，也笑着说：“小老师，牙不错嘛，什么时候我替你检查检查呀？”
绿绿打了一个冷战，觉得比比说得没有错，杨彼德医生这么一笑，果然很狰狞。
绿绿捂着嘴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谢谢。”
比比躺在治疗椅上，用力地抓着绿绿老师的手，把嘴巴闭得紧紧紧紧的，杨彼德医生戴上了口罩，声音嗡嗡地对护士阿姨说：“我的大老虎钳呢？拿来，我把这小家伙的嘴巴撬——开——来。”
比比吓得唔唔地叫唤。
绿绿低头敲敲比比的嘴巴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比比果然张开了嘴。
杨彼德医生又嗡嗡地笑了：“小老师很有办法嘛。”
他阔大的嘴巴被口罩挡住了，但可以看到的眼睛里装满了笑。绿绿想，一个眼睛会笑的医生，一定是个体贴的好医生吧。
果然，杨彼德医生虽然声调吓人，可是医术却高明，快手快脚地给比比打了麻药，一眨眼的功夫，便把比比那颗长歪了的牙拔了下来，叮地一声扔到托盘里。
比比嘴巴里塞了药棉，感觉自己的嘴肿得像猪八戒的嘴，不过，倒是不太疼，也并不像叨叨说的那样哗哗地流血。
比比一从治疗椅上下来便跳到绿绿的身后躲起来，杨彼德医生把他拉出来，在他的手心里放进一个东西。
原来就是那颗刚拔下来的牙，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
隔一天，比比跑到绿绿老师的办公室里，神秘地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交到绿绿老师手里。
绿绿打开盒子一看，好家伙，里面是五六颗小牙齿。
比比快活地说：“老师老师，这些都是我的牙齿，我要送你一颗做礼物。你随便挑，不要客气。”
绿绿认真地看那些小牙齿，其中有一颗特别小，那一定是比比最先换的一颗牙，还有一颗特别地漂亮，圆圆的，光滑得像一颗小玉石。
绿绿仔细地挑了一个，在抽屉里掏啊掏啊，也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来给比比看。
里面也有好几颗小牙齿。
“老师老师，这些都是你小时候掉的牙吗？”比比问。
“不是。我小时候掉的牙有的扔到屋顶上了，有的扔到草丛里了。这些都是我学生送我的。这颗是罗奇的，这颗是郑宵的，这颗是小蚂蚱的，加上一颗比比的。”
比比看着那一颗颗小牙齿问：“老师老师，等这个小盒子装满了，会怎么样？”
绿绿眯起眼来笑：“装满了我就回家了。”
“回家干什么？”
“我退休了呀，”绿绿说，“睡在摇椅上，我的猫躺在我的脚面上，我的白胡子拖到胸口。”
比比大吃一惊：老师你会退休吗？
“会呀，你会长大，我会退休。”
比比不说话了，若有所思的。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那一天，比比一到学校就跑到绿绿老师面前，抿着嘴光笑不说话，突然飞快呲了一下牙，绿绿眼尖，说：“哟，比比，装上牙箍了？给我看看。”
比比忸怩了一下，张开嘴，绿绿说：“多棒的牙箍，铁齿铜牙！”
牙箍是不错，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刚装上牙箍的比比，嘴巴里总是不舒服，吃饭时那菜叶子和肉屑总是卡在牙箍的缝里，别扭极了。
绿绿说：“比比，咱们别吃饭了，吃几天面条吧。”
绿绿托厨房的师傅买了面条和肉沫，中午借用厨房的炉子给比比下面条。
绿绿老师不好意思再麻烦厨房的师傅们了，他们的工作已经很多了，每天要烧一千多人的饭，还要洗许多许多的盘子。
头一回绿绿下出来的面颜色奇怪，美女徐老师伸头看了一眼，惊讶地说：“绿绿呀，你熬浆糊干什么？”
绿绿好不沮丧，拿这碗奇怪的“浆糊”不知该怎么处理。
比比却拿过碗，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绿绿更奇怪了：“好吃吗比比？”
比比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给我吃一点。”绿绿说。
一向大方的比比竟然小气起来，把碗抱着往桌子里藏：“不给不给。”
绿绿笑着把碗拿过来，吃了一口面，差一点吐出来。
什么怪味儿？咸里带点儿怪异的甜，还有点儿发酸，绿绿赶紧大大地喝了一口水，呼出一口气，学东北话说：“相——当——难吃！”
可是比比却坚持这是一碗美味的面条，并且把整碗面条吃得光光的。
绿绿说：“真是我的贴心大皮袄！”
从那天起，绿绿每天跟着厨房的大师傅学做面条，越做越好吃。
今天是阳春面，明天是小煮面，后来又是北方口味的炸酱面，居然还有意大利面。比比每天吃得笑眯眯，叨叨在尝过一次之后大声宣布：“我也要去戴牙箍。”
后来，连老师们闻到香味都跑过来凑热闹：“绿绿啊，给我也来一点儿。”
绿绿得意极了，开玩笑地说：“以后不当老师了，我就开个面铺，就叫‘来一点儿’。”
厨房的大叔呵呵地笑着说：“绿绿要是开面铺啊，会从舅舅家赔到姥姥家的。”
大家都开心地笑，可是叨叨听说了以后，却万分着急，跑来找绿绿老师，连珠炮似地说：“你不做老师了吗？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不做老师你要做什么呀？是不是要做明星？我告诉你哦，做明星一点也不好，会有好多狗仔队跟在你后面，连你上个厕所也要跟着你，然后写到报纸上去，然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上过厕所了，多没有隐私啊。你还是做老师吧，做老师多好啊，适合你适合你，做吧做吧，永远地做老师吧。”
绿绿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边掏掏耳朵。
天哪这个叨叨，真是滔滔不绝啊。
绿绿当然不会不做老师，比比一点也不担心这个，绿绿不当老师那还是绿绿吗？
绿绿老师还给比比准备了一套小牙刷小牙膏，因为杨彼德医生说过，戴了牙箍的小朋友，最好吃了东西以后就刷刷牙。于是比比每天午饭后都要到绿绿的办公室里刷牙。
绿绿还教比比，每天中午在太阳下，把嘴咧开，让牙齿也晒晒太阳。
绿绿说：“咧开嘴，露出牙，就是一个微笑。给别人带来快乐，也让自己的牙齿晒了太阳，多好！”
于是每天中午比比都会躺在学校的草坪上晒他的牙齿。有的候，绿绿老师不值班，就会跟他一起躺着。
比比终于可以不用每天吃面了，他的牙箍现在一点也不妨碍他啃排骨或是吃鸡腿了。
这一天，绿绿陪着比比一起晒牙齿，比比突然把头枕在绿绿的肚子上，亲热地说：“老师老师，我想过了，我不长大，你也别老，我们一直一直在一块儿，就待在四三班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太阳这样暖，绿绿晒得舒服，几乎要睡着了，没有听清比比的话。
他迷迷糊糊地答应比比：“好吧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