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遵回道:“此乃臣本分之事。太后操劳政事,才是真正的辛苦。”
刘太后突然叹了口气,“我是真的累了,可天子还不懂事呀。”
郭遵琢磨不透刘太后的心思,谨慎道:“但天子毕竟已可处理政事,太后若想让圣上磨练,现在也是时候了。”
刘太后又沉默下来,许久方道:“唃厮啰派个手下来汴京,那人叫做不空。”郭遵暗道:街上遇到的那番僧果然是不空!太后终究不肯谈论还政于天子一事。
刘太后又道:“眼下西平王赵德明垂暮,但赵元昊野心勃勃,最近做了不少大事,已成了朝廷的隐患。但前段日子,赵元昊对吐蕃开战,和唃厮啰僵持不下……”
郭遵知晓西平王赵德明,更听说过他的儿子赵元昊!当郭遵听到赵元昊三字时,心中微凛,说道:“曹玮将军在时,就说元昊野心极大。元昊和唃厮啰相斗,却是大宋的幸事。”心中却想,这和不空来汴京有什么关系?
如今天下数分,除大辽北疆控燕云十六州和大宋分庭抗礼外,西北边陲也是战事频繁,隐患由来已久。当年宋太祖立国后,为求一统江山,免树立太多强敌,抱着“先南后北”的战略,承认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后裔李彝兴为西平王、定南军节度使的割据地位,以换取他的臣服。拓跋思恭当年在唐朝平叛有功,后人被赐姓李,归附大宋后,又被赐姓赵。
宋初二十年,大宋为了统一大业,扶植夏州党项牵制北汉,结果北汉被灭后,夏州党项族却羽翼丰满,成为宋朝的心腹大患。党项先后立李光睿、李继筠等人为主,到李继捧的时候,因为此人缺乏能力,眼看党项就要被宋朝所收服。没想到李继捧的族弟李继迁横空杀出,硬是在漠北建立起根基,再和大宋对抗。后来又经李继迁之子李德明的苦心孤诣,扩充了党项的势力,等李德明之子元昊即位后,更显出勃勃野心。
这些年来,德明虽是老矣,但元昊却开始四面征伐,时不时的还在宋境的西北挑起争端,已成大宋隐患。但刘太后显然还不重视对这父子,口气中满是轻蔑,称呼这父子赵姓。那意思就是,德明父子不过是大宋的赐姓家奴罢了。
刘太后沉默片刻,又道:“唃厮啰虽与元昊暂能抗衡,但觉得元昊锐气正酣,是以想投靠我朝,希望我大宋出兵夹击元昊,说若能击败元昊,只请朝廷封赐瓜州、沙州两地,不知道你有何看法?”刘太后虽询问,心中却有个疑惑,瓜、沙两州土地贫瘠,荒芜人烟,唃厮啰为何只要这两地呢?
郭遵谨慎道:“臣不过是个殿前指挥使,不敢妄议政事。这些自有两府定夺。”
刘太后帘后道:“宰相、参政还有枢密使都说朝廷不适宜出兵夹击元昊,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我朝正可渔人得利。”
郭遵心道,那你问我干什么?可知道太后找他前来,肯定另有缘由,附和道:“两府说的大有道理。”
刘太后良久才道:“可若不出兵,又想让唃厮啰卖力,只凭赏赐封侯只怕还不够。”
郭遵皱眉道:“难道说……他们还有别的要求吗?”
刘太后缓缓道:“你一猜就中。他们还想要——五龙!”
郭遵身躯一震,脸色微变,“他们要五龙何用?”他那一刻,眼中神色极为怪异,似追忆,又像是惊凛,还带着无边的困惑。
刘太后喃喃道:“我也很想知道他们要五龙做什么用,先帝的御前侍卫还知道五龙的人,也就只剩你一个了。因此,不空来了,你可在旁听听。或许可以打探出些端倪。”略作沉吟,刘太后已道:“召不空入宫。”
不空这次倒是走进来的,抬轿的那些喇嘛,当然都被挡在宫外。郭遵立在珠帘一旁,见不空缓步走来,不知为何,心口已怦怦大跳。不空头大身瘦,如同被拔出泥土的萝卜。那萝卜当然立不住,不空看起来也是飘飘忽忽。郭遵很奇怪,总感觉这人有如浮在半空。
不空双手结成个奇怪的印记,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等到近珠帘前时,这才躬身施礼道:“佛子使者不空拜见太后。”唃厮啰是吐蕃语译音,中原就叫做佛子,寓意佛体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