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叹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权力的妙处……”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已无话可说。
“狄青,你错了。”郭遵停下脚步,转身望着狄青,目光灼灼,“在这里,权力并不能一手遮天,就算是太后,也不能随心所欲。因为这京城,还有正直之士。你这件事做的没有大错,因此只要秉公处理,你就能无碍。但你若真的错了,没有谁能救得了你!”
狄青喃喃道:“可秉公处理四个字,说起来容易,要做到绝非易事。”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郭大哥,你是带我去见正直之士吗?”
郭遵眼中满是欣慰,“你一点不笨。我带你去见的那人,叫做……”话音未落,只听到嘡的一声大响,有锣声传来。那锣声极响,不但打断了郭遵的话,还震得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郭遵目光一凝,已定在远处的一顶轿子上。狄青也望着那轿子,满是错愕,他从未见过那种奇怪的轿子。可与其说那是一顶轿子,还不如说那是一张床,因为那轿子没顶盖,轿子也绝对没有那么宽大。但那也可以说是轿子,因为谁见过有人抬着一张床走在大街上?
长街尽头处,突然现出了八个喇嘛,八个喇嘛手持巨钹,每走十来步,就会齐敲巨钹。方才那声大响,就是八面巨钹共击发出的声响,怪不得震耳欲聋。
那八个喇嘛之后,又有十六个喇嘛抬着那奇怪宽广的轿子。轿子上只坐着一人。那人也是个喇嘛,可裸着半边身子,虽有些消瘦,但肌肉如铁。寒风冷雪中,那人浑身上下竟还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番僧嘴大、头大、鼻孔朝天,蓦地一看,好像那鼻孔竟然比鼻子还要大。
狄青见了,只觉得这个喇嘛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堂堂汴京,这些喇嘛怎么如此嚣张?狄青也在京城多年,真没有看过这么诡异嚣张的喇嘛。
“郭大哥……”狄青本想问问这喇嘛的来历,突然发现郭遵脸色竟变得极为难看,眼中更是露出分警惕和追忆之意。狄青一凛,下面的话却已问不下去。
那些喇嘛看似走得慢,可片刻之后,已到了郭遵、狄青的身边。天降寒雪,寒风凛冽,长街上本没有行人,就算有人,见到这声势,也早早的闪到一旁。郭遵带着狄青退后了两步,还是沉默无言。那轿子上的喇嘛突然哼了一声,本是微闭的眼睛突然向郭遵望过去。
那眼眸竟是碧绿色的。
狄青只觉得那眼眸中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差点被那目光吸引。郭遵上前半步,挡在狄青的面前。狄青的目光被隔断,竟打了个寒战,一时间不明所以。轿上那喇嘛盯着郭遵片刻,那轿子不停,渐渐去得远了。
可那喇嘛目光的深邃和意味深长,似乎冰雪难断。那轿子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后,郭遵这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喃喃道:是他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狄青不解道:“郭大哥,那个喇嘛什么来头?”
郭遵摇摇头,“你不用知道。可你以后莫要去惹这个人。”他口气中满是戒备之意,又像是追忆着什么。突然听旁边有一人道:“唉,成何体统。”郭遵望过去,见有一文士模样的人摇摇头,上了酒楼。郭遵目光闪动,对狄青道:“去酒楼喝几杯吧。”狄青见郭遵不答,也不好追问,跟随郭遵上了酒楼。
楼外冰凝雪冷,楼内却是温暖如春。酒楼大堂处,早有喝酒的酒客议论纷纷,郭遵并不理会,径直上了二楼。
狄青上到二楼,见有一人坐在靠窗近长街的位置,不由眼前一亮。那人衣着简陋,洗得发白。因背对这里,狄青看不到他的面目。那人身形稍胖,桌上只有一壶酒,一碟水晶盐。
狄青发现那人是个真正酒客,因为只有真正的酒客,才会不要菜,只就着水晶盐喝酒,他们不想让别的味道干扰到品酒的兴致。那人绝不穷,因为那碟水晶盐很不便宜。可从他衣着来看,又像是个穷书生。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狄青心中想,这就是郭大哥要带自己见的人吗?这人会有什么能力呢?
那人只是望着长街,他虽稍胖,但背影满是孤独。郭遵正待举步,突然见那人拿起桌上的一根竹筷,轻敲青瓷碟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那声音虽远不及张妙歌的琴声动听,却自有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