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不知昏迷了多久,遽然间一声大呼,翻坐而起。他还没有死,只是浑身上下,已分辨不出哪里痛,因为哪里都痛!可狄青竟对那些痛楚并不介意,他浑身湿透,眼皮不停地跳动,只是回忆着梦境。
梦中有龙有蛇、有火球有闪电、有弥勒佛主亦有四大天王,但最让狄青心悸的却是一种声音。那声音空旷、寂寥,有如来自天庭,又像是传自幽冥,内容只有两个字,“来吧!”
来吧?去哪里?狄青不知道,可那声音如此真实清晰,已不像是梦境。狄青梦中正觉得古怪时,突然黑暗中现出血盆大口,将他倏然吞了进去。狄青这才惊醒。
那是梦吗?可为何如此真实?那是现实吗?怎么又空幻如梦?狄青想不明白,茫然望去,见孤灯昏暗,四壁清冷,一时间不解身在何处。他只记得自己击倒了马中立,然后掀翻了柴车砸倒数人,脑后又挨了一闷棍,然后……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感觉手腕冰冷,哗啦啦作响。低头向下望,见到有铁链束手,狄青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在牢里!
牢房外有脚步声响起,到了牢房前止步,紧接着是铁锁当啷作响,显然是有人正打开牢门。一人道:“你快点,这可是重犯。”另外一人道:“多谢兄弟了。这点碎银子,请兄弟们喝酒了。”
狄青向牢门望去,见到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两人,一个是张玉,另外一个却是李禹亨。二人来到狄青的面前,都沉默不语,只是左看看右看看。狄青疑惑道:“你们看什么?”
张玉叹道:“我看你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气力?听路边的百姓说了经过,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做的事情。”
狄青苦涩一笑,“是我做的。”
李禹亨急了,“狄青,你可知道,你打的那人叫做马中立,是马季良的独子!马季良是刘美的女婿,刘美是刘太后的兄长!刘美虽死,可刘太后对刘家后人极为看重,你这次可捅到马蜂窝了!”
张玉问道:“狄青,你出手前,多半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吧?”
狄青靠在冰冷墙壁上,无奈道:“我知道不知道,都要出手。不然也是死路一条了。”见张、李二人心事重重,狄青反倒笑着安慰道:“不妨事,大不了命一条。那个马中立如何了?”
张玉苦笑道:“他脚踝断了,又被柴车砸断了胸骨,比你伤得重多了。还没死,不过……活了只怕也站不起来了。”
狄青心中一沉,知道马中立伤得重,马家人肯定就不会让自己活。转瞬笑道:“好呀,至少一命换一命。”
“他是个杂碎,你怎能用自己的命和他换?”张玉急道,“狄青,你莫要想死,最少京城还是个讲理的地方。他们若是滥用私刑,我们禁军营就不会答应。可你这次到底是为了谁,才要和马中立打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因为一个绝世大美女?”
狄青摇头喟叹道:“说来可笑,是为个男人。”
若是以往,彼此言笑无忌,张玉肯定早就放肆猜测,调侃狄青有龙阳之好,可这时只是惊诧问道:“怎么?你将事情好好说一遍,我们一起商量下,看能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狄青叹口气道:“张玉、禹亨,你们就不要管了。这事牵扯到太后,别说禁军营不好出面,就算是枢密院也救不了我。你们这样,只怕连累了你们。”他虽未死,但知道事关重大,早就放弃了挣扎。
李禹亨脸上露出丝畏惧,张玉闻言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这时候还和兄弟说这种话?我们要是不管,今日就不会来。枢密院救不了你,但我们兄弟还是要救你!”
狄青泪水盈眶,垂下头来,半晌才道:“事情是这样的……”他将当日之事详尽说了一遍,张玉听后,咬牙切齿道:“狄青,这件事你本来就没什么错,可他们倚仗权势,不讲道理,一定要弄死你。哼,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意!”张玉虽是这般说,但如何来应对,可是没有半分主意。
李禹亨抓着胡子,喏喏道:“眼下当要指望开封府尹程大人明察秋毫了。”开封府府尹叫做程琳,这个案子,当然是交给开封府尹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