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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陈小北的涂鸦墙上

上部:十六岁

今天又有朋友过生日,一直闹到午夜,后来有人提议去BCC,我们到的时候,刚好是慢舞时间,大家起哄,怂恿我请颜堇跳舞,看着我的窘样,颜堇笑得绻在沙发里直不起腰来。一群人使劲把我推过去。我说,颜堇,我请你跳舞好吗?大家都使劲憋着不笑,假装不朝我们看。颜堇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我的手尴尬地伸在那里,朋友在我手里塞一瓶百威说,请不到就罚酒。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也过来请颜堇跳舞,颜堇也说不会,可是那个男生连拉带拽地把她抱上去了,DJ在放Rain的《这该死的爱》。我对朋友说,兄弟,能不能再罚我一瓶百威。

——陈小北的Blog

凌晨三点钟,BCC后面废弃的厂房里,还有一群孩子在狂欢,放乱七八糟的粗口碟,裹着海盗头巾在地上转,有人把单车骑上了墙头,有人踩着单排滑轮在人群里穿梭呼啸。姜绚路过的时候,一群人正在追着一个燃烧的酒瓶子踢,她来不及躲,那个酒瓶子就骨碌碌滚过来了,姜绚吓得尖叫着抱住头,然后一只胖胖的球鞋就踩过来,瓶子在他脚底下继续燃烧。人群里有人在笑,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在学狼叫。那只胖球鞋把酒瓶踢向远方,一群人又追着跑远了。

那个男生问,你没事吧?姜绚本来不想哭的,被他一问,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先是一小颗一小颗地掉,再然后是小声地抽泣,最后就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到停不住了。男生紧张死了,姜绚从手指缝里看见他的胖球鞋无奈地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姜绚抬起头,那个男生已经走开了,坐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朝他笑。乱糟糟的涂鸦墙上画着一个OICQ里的害羞的表情,旁边喷着大大的红色的“对不起!”那个男生好胖的,姜绚真担心那段年久失修的破墙会承受不住这颗重磅肉弹而垮掉。摔坏了这个死胖子没关系,要是墙垮了,那个可爱的QQ表情就会碎了。

那个男生还在笑,好傻的样子。姜绚拢一拢头发,嗅一嗅鼻涕,就准备走了,再晚天都亮了。又有人在笑,又有人吹起了口哨,又有人学狼叫,还有人在喊,陈小北,快追啊!姜绚一路小跑,她不是怕那个男生真的追过来呢。她是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奇怪哦,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好象永远跟着你。圆圆的,胖胖的,真可爱。那群人还在放歌,因为是摇滚版,跑多远都能听见: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多难听的歌啊,比月亮还老。

今天是周末,大家又提议去BCC玩,本来我不想去的,可是有人说颜堇也会去呢,我就也想去了,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她了,虽然她每次都会拉长我的耳朵喊,胖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那么胖,除了可爱还能怎样。胖子是拿来逗人笑的。本来说好是AA制的,可是后来颜堇说,我们来玩脑筋急转弯吧,谁输了谁请客。她问,我答。胖子从十楼掉下来变成了什么?我答不出来。颜堇说,当然变成了死胖子喽。一片惊天动地的笑声里,我站起来去吧台叫酒,居然看见了上次被酒瓶吓到的那个女孩子了,原来她就在BCC上班,难怪那么晚才下班呢。她说,你怎么连眼睛都出汗啊?

——陈小北的Blog

每个周末BCC都会特别忙,姜绚下班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路过那个废弃的厂房,她居然看见陈小北了。空旷的旧房子,一个人蹲在墙头上,很荒凉。上次画QQ表情的地方,画了一个很大的胖子倒在地上,有血顺着眼睛,鼻子,耳朵流出来。墙还没有倒,胖子就死了。

姜绚问,这么晚了,你蹲在墙头干吗?陈小北笑笑说,等红杏啊。姜绚也忍不住笑出来,这个胖子还真可爱,好象永远都是笑笑的样子。姜绚去拣地上的颜料罐子,黄颜色的,把墙上死胖子的脸改成一个大大的QQ表情,眯着眼睛露出大牙狂笑的那一种。只是姜绚好没艺术细胞,画出的笑脸都像在哭。陈小北难过地说,你为什么把我画这么丑。姜绚撇撇嘴说,丑就丑呗,那也比死了强。陈小北有点郁闷,这个女生怎么话里有话啊。姜绚呸他,你才话里有话呢,我一过来你就说你趴在墙头等红杏。

从旧厂房出来,太阳已经很亮了,路边的道旁树居然真的一簇一簇开起了花,粉粉紫紫的,只是陈小北不知道,那是不是杏花。姜绚说,你请我吃点东西吧。陈小北说,这么早,我们去哪吃呢?姜绚想起之前她问陈小北,这么晚了,你蹲在墙头干吗?同样的时间,他说这么早,她说这么晚。其实应该是张爱玲说的那样,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才对。两个人就沿着街踢踢踏踏地朝前走,也不知道走去哪里,保洁的阿姨刷刷刷地在扫地,姜绚这边闪,那边闪,一不小心就闪进了陈小北的怀抱,陈小北吓得赶紧缩回手,紧张到要死。

坐在和记豆浆门口的台阶上等开门,姜绚问,豆包,肉包,叉烧包,你请我吃什么?陈小北说,咱有的是钱,喝豆浆吃油条,想沾红糖沾红糖,想沾白糖沾白糖,豆浆要两碗,喝一碗倒一碗。姜绚笑坏了,只是不是笑陈小北幽默,而是笑陈小北这么老掉牙的短信也拿来逗人笑。陈小北还挺有成就感地跟在后面傻呵呵的笑,笑着笑着又难过起来,他说,豆浆油条你不吃,却要吃肉包,豆包,叉烧包,你是在笑我胖得像包子吧。姜绚赶紧捂住嘴不笑,该死的胖子,怎么这么敏感。

今天颜堇过生日,他们在BCC玩到一半才想起打电话给我。我赶去的时候,颜堇正在和一个男生跳舞,又是Rain的《这该死的爱》,灯光明明灭灭的,我看见她的脸在那个男生的肩膀上一闪一闪的,闭着眼睛,眼角长长的碎钻的眼泪。我觉得她好奇怪,又没有难过的事,为什么要在眼角粘一串眼泪呢。一曲舞之后,DJ换了阿桑的《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大家又起哄,要我去请颜堇跳舞,我是被七手八脚推过去的,颜堇不肯陪我跳,大家就一起喊,抱她,抱她,抱她……我刚伸出手,颜堇就跳开了,后面不知是谁踹了一下我的屁股,我一下子跌在沙发里。惊天动地的笑。我说,我去一下洗手间。走到吧台的时候,还听见颜堇在不屑地说,死胖子,也不找个镜子照照。

——陈小北的Blog

那天姜绚下班的时候,有好几个男生在路上跟着他,唱好难听的歌,还用口香糖粘她的头发。经理担心地说,以后让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吧。可是姜绚哪有什么男朋友,她就想起了胖胖的陈小北。可是那天,好不容易等到陈小北过来玩了,路过吧台的时候,她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头也不回地冲进卫生间,姜绚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来。

后来还是其他顾客发现他的,有人在说,见过来酒吧喝酒的,没见过来酒吧的卫生间喝自来水的。他满头满脸的水,挤上摇晃的弹簧地板拼命地甩脑袋,他的朋友过来叫他,嗨,胖子,别摇了,你全身胖的也就脑袋能动了。还有一个女孩子,不让叫他,说随他去,他在练脑袋急转弯呢。

姜绚也不知道陈小北和他的朋友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下班之后,她去那个废弃的旧厂房找他,不知道他肯不肯每天晚上来接她下班。老远的就看见他坐在那个墙头,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颜料罐子,涂鸦墙上,满满的OICQ图标,有地雷,有尖刀,有酒瓶,还有砸烂的生日蛋糕,旁边喷着一行粗粗的字,颜堇,我要强奸你!那字应该是喷了又喷的,那么刺眼,无数的颜色混杂在一起,黄色,绿色,紫色,还有红色,颜料还没有干,血一样往下滴。

姜绚是逃一样从旧厂房跑掉的,那天的月亮依然是那么圆圆的,胖胖的,紧紧地跟在身后。陈小北也发现姜绚了,他刚想跳下来追她,那堵年久失修的墙就倒了,陈小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出声来。还好只是一堵墙,不是十楼,不然他就真成了死胖子了,可是涂鸦墙倒了,他又该蹲去哪里等他的红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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