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都不曾见过刘章的面,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黄昏时分,太阳逐渐西斜,红通通的,像个燃烧的大火球,渐渐沉落西山,余下残光艳霞燃透了半个天。俗语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如此,明日必定也是个好天气。
长乐宫长秋殿正在紧锣密鼓筹备齐王的宴会。
我端着一盘新鲜的果子,穿过层层回廊,沿着长信殿西南角阴凉的竹林边向长秋殿的宴会上行去,忽听见熟悉的几声女孩们的娇声笑语,循声望去,远远便看见元儿坐在那高高的老槐树树干上,正伸手摘取着一串串洁白如雪的槐花,不时地往树下丢掷。
婉仪与妙儿将衣裙前摆兜成网状,四下乱接,不时地相撞到一起闹个头碰头又互相打闹责怪,直惹得树上天真好动的元儿一串串银铃般的娇笑嚷道:“别闹了,别闹了,再闹我就不帮你们摘槐花吃了。”
婉仪与妙儿齐声仰首回答道:你若不肯为我们效劳,我们就不放你下来,让你待在槐花树上过个年!”
元儿不依了,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儿,使性连着摘下几串槐花串儿兼着树枝叶子往婉仪与妙儿头上砸去,只闹得她俩抱头鼠窜哈哈大笑。
我笑意盎然,静静驻足,默默观望了一会儿,竟舍不得上前打破这样安好的场景。
大闹了好一阵,直到婉仪与妙儿连连告饶,方才停歇
“妙姐姐,婉姐姐,你们可要接住喔!”元儿又摘下几串槐花,放在鼻尖嗅了嗅,便倾着身子准备向下丢去,许是有些欣喜激动,身子一个不稳,原本跨坐在树干上的双腿像挣脱了束缚一般滑落下来,眼看着元儿就要从高高的槐树下摔下。
“元儿!”我惊呼一声,扔掉手中的托盘,向前奔去。托盘上的果子立刻骨碌碌滚落一地,四下散在纷乱的草丛之间,隐藏起来。
原本急慌慌的脚步却在距离槐树几丈元距离的竹林拐弯处蓦然定住。因为一抹青影不知何时掠至,而就在元儿摔落的半空中及时接住,打了个旋身,半抱半揽,轻轻跃至地面,将怀中的人儿安然放在地上。
是多日不见的刘章!他此刻怎会在此?
“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元儿的双手仍攀在刘章的颈上,盈盈说道,娇声清晰可闻,那双纤纤素手在青衣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刘章背对着我,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面容,亦听不清他的话声,想是大概他与元儿说了些什么,元儿一脸感激兼着娇羞模样伏在了他的肩头片刻。
到底元儿是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我看到元儿之样,默叹一声,望见婉仪与妙儿慌慌张张围了过去,仔细查看元儿是否有伤。
刘章亦在关切询问。
郁郁青青的竹子掩住了我的身影,就连那声惊呼亦未被当时情急之中的众人发现。
我透过斑斑驳驳的竹叶间,看到元儿安然无恙,立时放了心,微微一笑,也不再前去打扰抚慰,转身走至果子落地处,一一拣拾散落在四处草丛里的果子。好在夏日的草丛丰厚浓密,滚落在之间的果子并未损坏,使我宽心了不少。
蓦然,一个紧握果子的手掌伸至我面前。我循着罩着青衫的手臂缓缓望去,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笑嘻嘻地望着我:“怎的这么不小心?竟让果子洒落一地?回头那个难缠的紫鸢定要难为你了。”
他离我这样近,近到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上落有斑斑残落的槐花花瓣与双手环紧落下的一抹抹红色勒痕,脑海里闪过元儿环在他颈项上的娇羞熟稔模样,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竟是酸涩的味道。
我一言不发,只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那里平静无澜。
窦漪房啊窦漪房,你这是怎么了?竟小器若此?一个是你朝夕相处的姐妹,一个是你经历过生死的心上人,你何以毫无根据胡乱揣测?你的心胸竟狭隘到如此地步吗?刘章救元儿是凑巧路过,和她熟稔皆是都在宫中当值缘故自然熟识,你在瞎想什么呢?在计较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还是你被宫中的狡诈人心浸染而忘了本属于你的初心?你不该如此!
我暗暗责怪自己,抬头撑起一个笑脸,慢慢道:“不过方才手滑了一下。幸好无有损坏。”
“这些可是要送去长秋殿宴上的?”他眼神略略扫过刚刚捡拾起的堆砌在一块儿的果子,淡淡问道。
我点了点头,将一只果子上沾惹的青草痕迹轻轻擦去。
“漪房。”他轻声唤我。
我随着他的唤声轻轻抬头,望见一双深潭,深不见底。
“宴会散后,你可否将宴会场景讲给我听?”他蓄着淡淡的笑意,又加了一句:“毕竟许久未见父王,想知有关他的一切。”
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感同身受,感动于他们之间的父子深情,点了点头,爽快应道:“没问题。”
“我果真未看错你。”刘章含笑道。
他的话莫名其妙。但我亦未多想,宴会在即,匆匆辞了他,向长秋殿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