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立在这高高的城墙上,她也能闻到清幽的梅香,带着冷意,切肤入骨。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不过是大凌国的七皇子。可他灼热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庞许久不曾离开,随即温文一笑,长指轻轻扫过她的发际,便有一朵梅花徐徐飘落。
他温润的声音彷佛还萦绕在耳旁,都说寒梅为天下之花魁,可如今看来,它哪里及得上你。
她自嘲地一笑,才五年的时间,转眼物是人非,他是一国之主,而她只不过是被人利用完已毫无用处的废妃。
风吹起她的裙摆,城墙上乐声奏起,眼下是凯旋归来的战士,沉沉盔甲依然掩不住他们胜利后高亢的情绪。黑夜中的兵器饮足了人血,在月色下发出刺眼的光。
大凌国胜了,而她的国,却亡了。
她东禹国数十万的将士死无葬身之地,无辜的老百姓骸骨未寒。她没想到她的夫君,凌嘉帝会如此狠毒,出尔反尔。
“妹妹,夜寒风冷,当心身子。”背后娇柔的声音传来。
她转身望去,平日里受凌嘉帝冷待的萧妃正含笑看着她,眉目似蕴了一泓水,娇媚无比,可那眼中又哪里有半分真正的关怀之意。
她冷眼看着萧妃,没有说话,落水狗总有人再想打上几棒。
“妹妹怎么不说话?”萧妃轻轻一笑,随即恍然大悟道,“哎呀,如今我还是喊你一声清平公主为好,方才陛下已经下旨废了你的妃位。虽然从此往后,我们做不成姐妹了,可你毕竟是堂堂东禹国的公主,你也不必太伤怀。”
清平公主攥紧了双手,公主?这不是在讽刺她么。她的国都亡了,还有什么清平公主。国亡她亡。凌嘉帝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废了她?真是可笑。
五年前,她作为和亲公主风光嫁来时的场景还犹若昨日,她看着七皇子脉脉的眼神,以为自己嫁了个好夫婿。可如今呢?往日的恩宠一幕幕涌在眼前,他是如此情真意切,可原来都是做戏,做得太真了,真到她将虚情假意当成恩宠。
清平公主笑了起来,他做了这么久的戏,就是为了今天。
很多事情从前她不明白,如今不想明白也明白了透彻。为何今天站在她面前嘲讽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冷宫多年的萧妃。
“娘娘以为,少了一个我,你在宫中的日子就会安稳了?”清平公主冷嗤一声,狠狠地盯着萧妃。
萧妃却下意识的护住了腹部,轻轻后退一步,娇媚带笑的面容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毒意,沉声道:“事到如今,公主还不明白吗?为何陛下宠爱你这么多年,事事捧在手心,连宫里宫外都说,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难道你以为那是因为陛下对你的爱?真是愚钝!哼!”
清平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疼痛感,她仰起头看着无尽的黑夜,自嘲道:“我不明白?我当然明白。从前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事到如今,才知道,他是将我往风口浪尖上推!他越宠爱我,害我的人就越多。所以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未出生看看这个肮脏的世间,就没了。”
她闭上双眼,似乎再也流不出眼泪来。她终于明白,凌嘉帝冷待萧妃这么多年,恰恰是为了保护她。萧妃才是他倾尽全力保护的人,是他最恩宠的人。清平觉得自己太可笑,天真地凡事以他为先,无微不至,风风雨雨中一路为他过来。到头来却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可知,为何它们这么容易就没了?”萧妃的脸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就好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般说道,“还记得陛下赐你的安眠枕么?”
清平浑身一震,缓缓地转头看着她。
“亏你还当宝贝似的天天枕着,殊不知。”她噗嗤一笑,“殊不知,你那肚子里的宝贝就葬送在这安眠枕上!”
清平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的孩子,明明是你推了我将它们置于死地。”
“真是天真,若不是那安眠枕里的麝香起了大作用,你的孩儿岂能任由我一碰便没了?”萧妃勾起唇角。
清平一个踉跄,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她的孩子竟然葬送在她最信任最爱的人手上,可怜的孩儿们竟然死在他们亲生父亲的手上,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原来他从来没想过让她生下龙种。她嘶声道:“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他是天子,何来的天谴?只能怪你不识抬举!”萧妃冷扫了她一眼,低头慈爱的轻抚腹部,“只有我,才能为他诞下真正的龙种。你一个留着异国血的人不配!陛下岂能容忍皇室留着东禹人肮脏不堪的血!”
清平气极挥手扇了过去,却在中途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捏住,狠狠地推开。
“你疯了吗?”浑厚的男声斥道。
清平整个身子摔至地上,细瓷般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手腕处印出一圈淤青。她盯着眼前这个人,她往日的夫君,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衣着,却是如此陌生。他像是一个魔鬼,俊美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无情无义的心!
凌嘉帝扶住萧妃,柔声道:“你没事吧?”
萧妃一脸委屈,顺势倒在他的怀中,泪眼欲滴。
凌嘉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清平,眼神冷如冰窟。
清平心寒至极,挣扎起来,盯着凌嘉帝的眼睛,这个杀人凶手,可是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内疚之意。
“你对得起我吗?”清平彷佛竭尽了全力,一字一句地质问,声音还是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凌嘉帝漠然地看着她,毫不在意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你东禹国吃了败仗,自然要付出代价。”
清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好一个狠毒的凌嘉帝!你居心叵测,步步为营。当初娶了我时,你便打了灭我东禹的主意!什么胜负什么兵家常事?你好意思说的出口?明明是你阴险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