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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月的芜湖

长江上有较多港口,美丽的芜湖便是其中之一,它位于靖江和九江之间。整座芜湖城都散落在群山上,民房林立并不见拥挤,还有很多塔。贯穿全城的是一条宽宽的长江支流,河面上桅帆林立,古老而又壮观。这里欧洲人聚居的范围比较小,领事馆设在山顶上,四周风景秀丽,视野开阔。海关总监住在一座景色更好、更高的山上。几英里外一座树木茂密、俯瞰长江的山上,住着传教士们,周围是没有人烟的田野。不知有多少商船船长和工程师羡慕芜湖附近的这些房子,说传教士的生活不惬意,有谁会相信?一所学校位于传教士的别墅下方,传教士最为得意的工作就是教育年轻人;一所由庞大建筑群组成的医院建立在山顶上,它的任务是收治附近两省的教徒。在中国人的平房中间混杂一所医院,这简直像是一条要塞——为围攻附近中式民房建造。

芜湖在荷花盛开的季节一定非常美丽。这里的水域面积宽广,像托盘一样的翠绿色荷叶挺立在水面上,不像我们的睡莲只会懒洋洋地躺在水面上。欧洲居民的草地网球场被满塘的荷叶和一列列整齐、高大的向日葵包围。一些外国人受中国生活方式的熏陶,随处丢弃垃圾已成为他们的习惯,美景中洋溢着浓浓的异味,真的很难说是浪漫还是令人抑郁不堪。

芜湖县城并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这里的生丝很好。大束大束色泽丰富的绣花丝线,有着令人吃惊的低廉价格。附近的乡村有许多值得我们观赏的东西,金山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乘船去金山时,看到河道里挤满了放鱼鹰的小船。水里的鱼儿被这种丑陋古怪的鸟追逐着,像极了我们在英格兰追赶野鸡,这些怪鸟抓到鱼后也不吞食,而是把鱼交给它们的主人。中午,我们在一个小码头吃午饭,看到码头四周有许多植物,开着花样繁多的花。走在金山的路上,看到许多野生的艾菊和紫藤,芜湖在它们盛开的时候,一定会更加美丽多姿。野鸡不时在脚下呼呼振翅飞走,一个同伴抓到的沙雉足够我们六个人美餐一顿了。一大块平整的农田位于左侧,炊烟袅袅地飘着,面前又有一座山凸起,站在山上观赏四周美景,一切尽可收入眼底。一座庙位于右侧的凹地里。爬上山顶看,庙却在那边,一个同伴嘟哝着。我们犹豫不决,考虑是否值得到山下的庙里走访一下。我们已经爬到山上了,再下山绕过去?最终在冒险精神的带动下,我们抄近道往庙里走去。山上有条岩石重叠、陡峭难行的小路,一丛丛百合花长在陡峭的岩石中。在每根花枝上都绽放着六朵以上的黄百合,花朵大且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孤挺花。我们每个人双手都捧满了百合花,还挖了些花根,然后向庙走去。桅杆林立的河岸一座神像矗立于庙门口,浑身是肉,笑呵呵的,像极了福斯泰夫(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一个爱吹牛的人物)。后面供坛上有三座佛像分别代表现在、过去和未来,两侧是佛的十二门徒。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在庙后面我们看到数不清的佛像,他们矗立在约有40英尺高的岩壁上,都像真人一般大小,迄今为止,这是我在中国见到的最令人惊叹的艺术品。岩壁两侧的像经岁月侵蚀,已有些模糊了,我记得一侧是头牛,另一侧是匹马,上方还刻着鸽子。“看见那只鸽子了吗?”一个中国人说,“原先有两只,有一只飞走了。”在岩壁上方有个简陋的棚子,目的是为了保护佛像。像这样的地方,在欧洲一定会有大段说明告诉人们作者的创作意图;在中国,我们无从知晓!当地居民对这些佛像的了解与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国人一样,知之甚少。镀金的佛像占据了庙后院面积的一半,几间很矮的房子建在另外一个院子里,有两个年轻的和尚住在里面,两人看上去很穷,清秀的面庞上不带一丝邪恶。

离开庙时,广袤的大地上洒满了落日的余辉,映红了远处的长江。抬眼往四周观望,一只猫头鹰飞过那座庙,在山顶的矮树上停了一会儿,又展翅飞过岩石,在无垠的冲积平原上消失了。山上的草都被烧掉了,岩石和污泥在黑乎乎的焦痕衬托下更加醒目。这令我想起了英格兰的傍晚。我们的轮廓被落日映照,它的余晖照射着大簇的黄百合,不禁让人怀疑是否置身天堂。但是,污泥发出恶臭,一阵阵传来,随即成群的蚊子也嗡嗡地围了上来。回到船上,竹篙一点,船离岸了。在落日的最后一抹残红中,岸上围观的人成了剪影。河左岸是竹林,河流在暮光中也不再混浊,眼前的一切如梦般宁静。白天很热,船在月光下静静地划向河中,坐在船上的感觉如此美妙。

我们还去了芜湖的三山。三山包括三座山,附近其他的山都没有它们高大。三山下有座庙,但没有趣味,庙前的小坡倒是绿树成荫,春天来临的时候,可爱的紫藤一定会长满树丛。我们爬上三座山中的一座,这座山虽称不上美丽,却妙趣横生。山顶上有个坑,里面长满了杂草,据说是个无底洞。不过它的最底层,我们确信还是看到了。洞里有地下通道,与周围乡村贯通,出口不止一个,现在的问题是,是谁挖了这样一个洞?当地民间有许多关于这个坑的传说,有的说,一天,像鸟一样的动物从坑里飞出,也有人说,一条龙衔着龙蛋从这里钻到地下去,这个坑就是龙蛋砸出来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在回来的途中,我们经过一个很大的村子。村里正在庆祝节日,垫子铺满了曲曲折折的街上,还挂了许多大红灯笼。偶尔也能见到其他的颜色灯笼。在白天,街上已经很漂亮,晚上有火红灯笼的映照,一定会更加迷人。供桌和纸花也被摆到了大街上。穿着节日盛装的人们,都站在每扇门窗后面,我们每路过一家,都会招来许多冲出家门的男人和小男孩,他们好奇地跟在我们后面。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全村出动的阵势。途中看见一些很大的荷塘和庙宇。停下来,在那些建筑优美、古色古香的庙宇的诱惑下,我真想驻足仰望,但夜幕已降临,还有几百人在后面跟着。要摆脱他们,看来还得回船上去。驾船去看仙鹤吧,奶白色的羽毛,细长的两脚,还有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夜幕中,整条船看上去就像一只亮晶晶的胖甲壳虫。

在芜湖一周,我们玩得很愉快,现在要走了。沿长江离开芜湖,我们乘的是汽船,小米和高粱种在棕黄的长江两岸,宁静的农庄被绿树环抱着,岸边的庙雕梁画栋,远处群山都是黛色的,过往的帆船从眼前行过。岸边有个镇子,为了观看汽船,全镇都动起来了,男人们穿着蓝色长袍,挤在岸边。高高的晒台上,穿红裤子的女人和穿蓝袍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汽船。还有一行人撑着鲜红大伞,像是在办喜事或是在迎接一位大官。吃草的水牛和找食的鸡在汽船经过的时候,都停下来回头看。我们坐在汽船上,看着这些人,他们的生活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我们并不知道也并非真的关心他们正在做什么,但这些我们不关心的东西,在他们的生活中却存在着重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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