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望着漆黑的窗棂辗转难,厚厚的窗纸也难挡着铺天盖地寒气,一丝丝的如地狱九泉最幽深的冰水,透出锦被钻入骨髓。今晚特别想念舒云展的怀抱,有人抱着的确有着莫名安全感,不知过了多久才模模糊糊地入睡。
恍恍惚惚中太子血肉模糊的头突然自盒中飞了出来,他的表情像注了活水一般生动起来,那鲜血也淋漓可见。他的头慢慢地向流苏逼近,口中反复讲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流苏挥着手躲避着,刚一回头便看到先后凌乱的长发,呆滞的眼神阴森森地从嗓子里挤出几声冷笑。流苏吓得丢了帕子,匆忙地向侧身逃去,谁知圆盼二妃早已将左右退路断去,伸出长长的指甲蓦地掐住流苏的脖颈呵呵地笑道:“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会得到报应的!”
那冰冷的手感和几乎喘不过气的感觉令她忽然醒来,一头一身的汗,四周仍是黑暗一片,流苏急声叫道:“珠儿!”珠儿慌忙点了灯进屋看到流苏的样子吓了一跳,流苏紧紧地抓着珠儿的手命令道:“快,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宫女们全部点亮了灯流苏这才松了口气,握住珠儿的手恐惧地说:“珠儿,他们来了,他们要我的命呢!”
珠儿轻拍着后拍柔声说:“娘娘不怕,那些人不敢来。如果娘娘心中不安,明日珠儿陪你去上柱香,再做场法事可好?”
流苏连声道:“好好,做场法事好!”
这一夜珠儿一直陪着流苏,直至流苏安稳入睡她才伏在床边睡下,清晨醒来看到她睡得正香流苏便命人预备了乳鸽炖牛奶盅给珠儿留着,到底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她了。
第二日流苏换了一身素白绣菊花暗纹的长袍,束了一个总髻,带着珠儿去皇家寺院觉远寺上香。此处在皇城近郊,庙宇高大雄伟,金身菩萨慈眉善目,恶煞金刚怒目圆瞪。恭敬地上了三柱香,投了善缘款便喃喃祝祷希望晚上不再有恶灵打扰。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浑钟般在耳边响起,抬首一看正是空相主持,流苏依例合掌还礼:“大师有礼!”
空相朗声道:“施主面色疲惫,是否为俗事所扰?”
流苏合掌回道:“大师,若凡人行事偏差,日有所思,夜有所扰,该如何结决?”
空相以手拔着楠枷木佛珠闭目诵道:“既为凡人,定然有错;若能广种善缘,必能弥补使已心安。至于夜有所扰,我佛有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又何需耿耿于怀?”
一席话令流苏灵台一片清明,于是微笑答道:“多谢大师指点!”
空相微微一笑递于她一本经书道:“平日无事多念几遍心经自会神清气明!”
出了寺门珠儿喜道:“虽然听不懂老和尚在说什么,但终于看到娘娘笑了,这一趟倒也不白来”流苏微微一笑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将今日所带纹银全部散于孤老弱妇。”
小太监听命一边散钱一边叫道:“贵妃娘娘赏银了!”看到众人纷纷驻足欢声震天,又高呼贵妃娘娘千岁,这才心里欢喜起来,于是又命他们以后每月十五都需散发一次,这才坐轿回宫。
晚上命宫女们打了帘子,燃上银霜炭顺势熬了一吊子冰糖燕窝粥来在炭火上翻滚,一股的甜香味道便在屋了散了开来。梅花案几上美人耸腰瓶里的红梅正含苞待放,铺开一张桃红虎皮的剡溪绫纹纸,挑了一管稍粗的细狼毫毛笔反复地写着颜真卿的两句诗: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桌上已铺了厚厚一层写过的纸张,竹绿挽着袖子在一旁磨着松烟墨,珠儿则不时地看看燕窝粥是否熬好。厚厚的门帘隔断了门外的风雪和事非,此时倍感温馨平和更要练习这两诗了。
一阵寒风吹来把纸吹得散了起来,竹绿忙拿绿松石镇石压住,流苏知是舒云展来了,仍是挥毫自如并不理他只向珠儿吩咐道:“把刚熬好的燕窝粥给皇上盛一碗暧暧心肺”舒云展去了孔雀毛织的五彩避雪袍搓着手道:“这冬天可真冷得紧,爱妃倒有雅兴在此练字,仔细冻坏了手”
流苏这才将笔一掷倒了一杯热好的流颜醉蜜酒递于他道:“这么冷的天皇上特特地赶到臣妾这里定是有事吧?”
舒云展咳了一声饮了口酒拿着纸只管评赏:“娘子的字越以标志了”见流苏并不理他这才脸色微红犹豫地说:“朕有一事想求求娘子”
流苏温柔地说:“皇上是一国之君,字字均是圣旨,臣妾只要遵命之理,又何来求之说法?”
舒云展舒了口气道:“朕想着圆盼二妃虽然犯了大错,但如今天寒地冻,她二人恐难以忍受暗室之若,念在她们服侍朕多年无差错的份上,娘子不如放了她们出来吧!”
流苏微哼一声道:“皇上立的后宫规矩倒叫臣妾黑脸红脸一齐唱,这是怎么说?并非臣妾狠心,但若不杀一儆百,恐怕日后这后宫便难以管理了!”
他如孩子一般低头慢慢走到流苏身边拉着衣角哀求道:“朕知道娘子的难处,要不朕夺其封号幽禁于守静堂中思过,娘子以为如何?”
流苏转怒为喜道:“皇上若不下了狠心臣妾真不晓得如何行这个人情呢,臣妾明日便依皇上的意思放了二妃,如何?”
舒云展俊眉一扬当着众人的面吻着流苏的额道:“朕的娘子真是贴心啊!”
那暗房黑暗冰冷,又无吃无喝,此刻便是放了她们出来也是憔悴无力了。流苏微一避让羞红了脸小声道:“皇上,有人呢!”
他大掌抚上流苏的脸哈哈大笑道:“娘子竟然怕羞了?”顺势一带卧倒在宽大的檀木榻上,皎纱帘幔垂了下来,宫女太监见状一齐屏退,只有燕窝粥在锅里咕咕在翻滚。流苏翻身趴在他胸前以手划圈在他耳边呵气逗引道:“总一个姿势,臣妾今日来换换如何?”
他握着胸前的两团浑圆热烈地回应:“娘子喜欢如何便如何好了?”
第二天流苏戴着嫣红夹棉的织锦绣花掐金丝雪帽,披着华贵的紫貂皮披肩,穿了一件紫洋番莲缠枝刺绣的夹棉襦衫捧着手炉拥着皇上来到暗室外门前。
西风朔朔卷着雪珠子打在人脸上有硬硬的疼和冰冷,沉重的铁门锈迹斑斑,这里曾关押了多少青丝红颜?这里曾断送多少年轻的生命?就连这铁门也有些变成了褐色。
太监缓缓地开启了这扇门,拖出两团倦缩在一起的人儿,那衣衫单薄的犹如冬日最最后一片树叶挂在枝头瑟瑟地发抖,只不过两天而已,那曾经娇美如花的容颜已经憔悴如斯!
雪青色的脸颊上颧骨高高突起,平时如丝缎般的乌发此刻纠结如麻,衣衫的污渍和血腥足以吓退这位善心仁德的皇帝,眼前的这对人儿已是朱颜改,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下了诏令,让二妃从此守着青灯与佛作伴。
她们现在唯一能表达仇恨的便是那双幽寒如冬夜的星子一般的双眸,盼盼的嘴唇咬出了殷殷血痕,几次欲张口均被圆圆死死地拉住,眼神惊慌地阻止着。是的,她知道现在一言不慎便会断送了性命。
流苏虽是要争宠但终究存了一丝善念并末置她们于死地,这时的流苏淡然地含着一缕微笑在众人面前昭示着她的宽厚和仁慈,无视她们那被仇恨染红的双眼。然而于她末倘不是酸涩的,如今的情景让人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
大把美好青春的面孔总是如花一般争相绽放在这后宫的寂寞之地,争如自己又能艳到几时?以色侍君虽不能长久但起码可保得身家性命无忧,若有有权势的父兄,例如皇后,她的地位便不易憾动。
圆盼二妃失宠后,皇后懦弱,太后不理事,其它嫔妃也无多大威胁,整个后宫便是流苏这宝华殿气焰最盛。平日里一应吃穿度用均是内务府亲自挑了最好的送过来,因舒云展经常歇在宝华殿,屋内的各地进贡的奇异宝贝均是他命人赏了或搬进来的。
宝华殿里扫地的太监也沾了些光,品级比他高的倒要向他点头哈腰,流苏看在眼里并不理睬,任他们私下处理。
展眼已经到了年尾,除夕国宴是必不可少的,有名份的文武百官和嫔妃皇亲均需到皇宫赴宴。因是过年流苏便特意命内务府给各宫女太监增加双倍的月钱又缝制了新的衣服,宫中上下人人欢喜,交口称赞流苏的娴良。
慕容氏见了流苏仍是淡淡的,其余的各嫔妃早已转换风向唯恐少说了一句奉承的话落人后,顺贵人因流苏的提携已升至正五品小媛,她事事以已度人,故大家都很喜欢她。
在这如鲜花铺路烈火烹油之时流苏却一点也不敢放松,只命珠儿和竹绿多费些心思以防小人暗算,不知为这几日总是见不得油腻的东西,闻到便作呕不止,但食量却大了许多又贪睡,想来是思虑过度所至,因此也不大在意,但珠儿这丫头一定要请了先前慕容岚的世交刘大夫为她探病。
流苏懒懒地磕着瓜子对刘大夫道:“好好的,偏这丫头多事倒叫你大冷天的跑一趟,回头好好打赏刘大夫!”
刘大夫只顾凝神诊脉口中却不断地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不犯头把后面那句也接上了,众人都笑起来了。
刘大夫满面通红微咳了一声道:“娘娘脉象不稳需安静诊治,诸位且静一阵子!”
众人都屏了呼吸不敢再笑,流苏也略略紧张地问道:“莫不是有什么大的症状?”刘大夫皱眉了一回又喜色满面地答道:“恭喜娘娘怀了龙子了!”
此言一出,流苏不由的且喜且惊,珠儿和竹绿互相望了一眼带头跪下贺道:“奴婢恭贺娘娘!”
早有太监飞奔至龙傲宫通知了舒云展,他帽歪衣乱的推门而入,小喜子跟他后面到时直喘着气,可见他走得很急。流苏低头道:“皇上,臣妾不小心怀了龙种…………………”
他喜形于色握着流苏的说:“这可直是天大的喜事,爱妃怎么不开心呢?”
流苏忧道:“可是,太皇太后曾说…………”
他捂上流苏的嘴理直气壮地说:“太皇太后是有遗命,但如今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上天所赐则不算违命!娘子大可放心养好身子,朕还等着小皇子出生呢!”
流苏这才放下心来露出开心的笑容命人打赏刘大夫,一边同舒云展道:“皇上,这位刘大夫医术高明,不如留在臣妾身边,也好方便照顾,好不好?”
舒云展宠溺地抚着流苏的头道:“都快当娘了还要撒娇呢,朕自然要依了娘子了!”
正在两人情浓之时,皇后宫里里的太监祝林满面喜色地飞奔而至,跪在地上大声回报:“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