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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流苏的记忆飘回了少女时候,当时她并不叫流苏,而是红遍秦淮的名妓----柳丝丝!

明月当空送脂香,自古秦淮温柔乡。羞花楼里灯火通亮,浓脂艳妆穿红着翠的姑娘们此刻正摆了最娇媚的姿态嗲声嗲气的立在门口拉客。

“爷,好久不见,快来让小红伺候你.........”

“哟,这位爷,一看你就知道你气度不凡,今年要高中状元,快进来喝一杯吧.........”

鸨母更是拼了老命踮着肥厚的小脚来回招呼客人,一双肿肿的小眼尽往嫖客的钱袋里打量,只盼着那些银子都长了脚飞到自己口袋里去。

独居的荷香阁的丝丝虽然远离大堂,但阵阵yin言浪语仍不绝于耳的传来。旁边的房间已经有piao客开始动作。呼呼....一个剽悍的男人正卖力的在一个全身赤*的姑娘身上进行着动作,叫小红的姑娘对这事早已是轻车熟路一边娇喘连连间或浪叫一声:“爷,快点,奴家受不了!”一边左顾右盼不耐烦的四处打量,只盼这男人赶快结束好接下一个客人。

这就是丝丝处的环境,妖艳的红唇丰满的su胸在这里无处不见,香腻的脂粉味充斥房间,那或真或假的卖笑叫chuang声不绝于耳,但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安置若素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父母是谁她不知道,只知道娘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ye合偶然地生下了她,娘自然不能将她养大,于是便送于一户人家寄养。这家人却是不傻,瞧她出落得水灵清秀,只养到了一十三岁身段初成的豆蔻芳华便以十两黄金卖于了名躁一时的妓院----羞花楼。

聪慧如她,知道挣不过命运,于是不像别的女子一般入了烟花地不是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就是百般推托不愿接客。相反,浓词艳曲...弹琴吹萧...腰舞柳细...歌欺黄莺,学得无一不精。

闲来时半抱琵琶,葱白的玉指挽成一朵兰花的美姿,细细的凤眼略一扑闪,便流出一波撩人的媚丝,开腔唱道:绣梦五更春睡好,罗帏不觉纱窗晓。。。。。

缠缠绵绵的嗓音流淌在羞花楼的芍药枝上、公子心头,还未开脸便唱响了秦淮两岸。偏偏妈妈只许她卖艺不卖身,更惹得那些狂蜂浪蝶银子如流水价地往羞花楼里送,当真这世上是最赚钱的职业便是开妓院,试问天下男子哪个不是登徒子?

手捧描金的铜花菱镜,镜中映出一张稚气未脱却又娇媚动人的脸蛋来,果真是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丫环珠儿正用檀香梳细细的为她梳那一头及腰长的青丝,她脆脆地说:“丝丝姐姐,你的头发又软又滑,真好!”

丝丝轻轻一笑丢了镜子,以手抚发叹道:“似这般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于断瓦残垣”

珠儿探出圆圆的脸蛋问道:“真好听,不过,是什么意思啊?”

丝丝正欲细细讲给她听,却听妈妈欢快的叫声:“我的儿,快出来迎接刘公子啊!”

听声音定是收了人家不少银子,她叹了口气懒懒地捡了件描芍药花滚荷叶边的锦红披风系在肩上,珠儿为她把披风向后一摊,那芍药花便如活了一般随风扬起来又慢慢地落下,盖住了身上葱绿的抹胸,行走中若隐若现,惹人暇思。珠儿推开镂花的拱月门,妈妈那一张肥胖的面孔便如发酵的馒头一般高高堆起了层层笑纹:“刘公子,这就是丝丝,你们慢慢聊啊,我去倒杯茶,珠儿,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她略略弯腰施了一礼,秋菊般淡然一笑地开始迎接今晚的第一个客人。上好的冻鼎乌龙茶上下翻滚在描着青花的细瓷杯中,一股沁人肺腑的茶香便徐徐地荡漾开来。丝丝只拿眼含笑看着这位斯文的刘公子半晌不出声,来找她的大都是有些文采的读书人,对这样的人越是含而不露越能让其欲罢不能。果然这位刘公子先红了脸,看来是第一次来妓院。

文邹邹地还了一礼便怔怔地看着丝丝说不出一句话。她微微一笑令满室生辉直让刘公子失了神,直到丝丝盈盈捧上一杯新沏的茶水递给他才回过神来:“刘公子是初次见丝丝吧?其实丝丝就是为了给公子解闷才来的,有什么话尽管放开说,这里除了我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茶可是丝丝亲手泡的,刘公子赏面尝一尝可好?”

刘公子纤瘦的手关节嶙嶙,听闻此话神情略为放松,脸色慢慢平复下来:“丝丝姑娘真是貌美无双,小生一时失礼,万望姑娘见谅!”

丝丝心中暗笑他的酸迂咳了一声转头仍娇媚地说:“不知公子是想听曲子还是想赏舞?”

刘公子喜上眉梢地说:“都好都好”

一把溶溶的月光透过梅枝洒得一室清辉,窗边的蔷薇花开得正艳,丝丝从背后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秋水剑,忽一声以剑斩断了红烛,屋子里顿时一暗。只见她素腕一翻,窄窄的剑身晃动游龙一般攸地从刘公子脸前滑过,接着如银蛇一般挥之脑后,刘公子脸色微微发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丝丝不理他的惊异仍是将秋水剑挽成一朵剑花凌空起舞,她一手持剑,一手高举了酒杯,甘洌清澈的秦淮春酒抛出一条曲线缓缓地落入红艳的檀口中,美人美酒相映春情别生。

她斜目瞧见刘公喜色满面的样子,暗笑了一声。喝了酒更添舞兴,脸颊如染脂一般晕红醉人,眼眸却清澈如二月的冰泉摄人心魄。她仰头眯眼边舞边吟: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舞影凌乱,我歌月徊徘……

一个青楼女子竟有如此才艺,这刘公子换上了端庄敬佩的表情,一边击掌一边和道:今有佳人在烟尘,一舞剑器动四方。现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昴。霍如羿射九天日,矫如群帝掺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曲舞毕,薄汗泠泠,刘公子忙斟了满满一杯酒端至面前:“妙,当真妙不可言,丝丝姑娘,怪不得这里叫羞花楼呢,竟是因这这蔷薇花也不敢和你争艳,月光在你面前也黯然失色”

这种奉承这词早已听习惯,只是这个刘公子也有些意思,用诗来夸她剑舞的好倒也新鲜,于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双手击掌,啪啪两声,早有人进来点了红烛,略施一礼便要退下,只听他急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丝丝姑娘,小生刘如梦,正要进京考试,等我考取功名再来会面”

丝丝转过头,半偏着脸抚了抚垂在胸前的一络青丝说:“丝丝等着公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每日像这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知道他们以后会怎样,但微笑一下总不会吃亏的。

三年时间就在为这些或丑或俊掏了银子的人卖笑中过去,今年春天却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因为妈妈决定为她**了,特意准备了盛大的场面,公开拍卖一个女子的初夜。

珠儿长高了些许,她看着镜中一脸平静的丝丝,略微发愁地问:“丝丝姐姐,你不怕吗?”

丝丝拿起青黛描了描弯弯的眉问:“珠儿,这样好看吗?”

珠儿嘟起嘴往篦子上抹了鸡油和蛋清把起毛的头发梳顺说:“丝丝姐姐,咱们做女人的为什么这么命苦,要任人摆布呢?你没想过离开这儿吗?”

丝丝停了手看着镜中如玉的容颜,突然生起了春水般一波波的愁,这样的青春有几年呢,万一年老色哀又要以什么谋生,离开这儿,能到哪里?家早就没了,亲人,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况且她除了会弹弹琴萧抹抹脂粉外一无所长,有谁会要这样的人?

在记忆中最深的一幕就是春天舒国的皇后出宫游行的那一刻,她头戴五彩凤冠,高高在上的含着幽雅的微笑俯视众生,做为一女人那真是尊宠到了极致的位置!而自己却是生活在最底层最卑贱的活着,如此的差别让她曾有那一刻暗暗发誓以后也要活得如此风光。但那终究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而已!

只想了一下复又拿起胭脂将两颊晕成甜美的桃花红,这才展眉笑道:“嫁与谁还不是要过那一关,我只想着现在多享些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死丫头,是不是大了,想寻了婆家嫁了?罢,明日求了妈妈给你配个小厮,省得你一天到晚在耳边唠叨不休!”

珠儿一听这话立刻急红了脸:“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真心为姐姐不平,这么好的才貌,却被那些不懂人心的人白白糟蹋了。我就跟着姐姐,哪儿也不去!”

丝丝嗔了她一眼道:“才说你两句就急了,你操什么心还早呢,快点把这危楼髻绾好吧,待会儿还要上台呢”

珠儿这才不说话了,小心地为她绾好头发,再嵌上一溜莹润光亮的珍珠,戴了两串缕金镶玉的明月铛,在眉心点上梅开六瓣的花锚,最后用羽白的轻纱半掩了面孔。她上下打量着赞道:“平时就知道姐姐美丽,今天细细的装扮了,才知道什么叫美得的能让那个鱼啊花呀的都不敢探头,真如仙子下凡!哎,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了你不可!”

丝丝扶了她的手说:“龟奴来叫了三遍了,还不快走”

夜已阑,月半残,在月影灯明中远远地看到院子正中摆起了一丈高的台子,上面铺着朱红浓艳的地毯,正中一张桌子摆着小锤及茶具之物。在锣鼓喧天的吹打声中,台下早挤满了各色男子,或肥或瘦或高或矮,只见人头攒动如过江之鲫,丝丝扯出一抹冷笑,看来我柳丝丝名气还真不小呵!

看到她过来,妈妈拍拍肥胖的手掌大声说:“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丝丝姑娘出来了!”

顿时四下皆静,几百双充满色欲的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来,不知怎地,胃里竟涌起了一阵恶心的感觉,丝丝定了定神,在珠儿的搀扶下徐徐走上高台。

妈妈继续做着广告:“丝丝还不到二八芳龄,她能歌善舞,妙弹筝乐,性情温顺,貌赛天仙,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个清倌人!”

说到这里下面一阵骚动,有人喊:“把面纱摘下来呀,让爷们看看!”

有人喊:“先跳一个再说!”还有人乱轰轰地说今夜非要抱美人归云云。

妈妈摆摆手:“各位,各位,今夜公平竞争,低价一千两,谁出得价高谁便可以一亲丝丝姑娘芳泽,现在开始!”说完小锤一落便笑呤呤地看着下面的众人。

此话一出便有人摇头叹息:“太贵了!”说完摸摸自己的钱袋脸露沮丧之色,也有人已经开始升价:“我出一千二百两!”

接着有人喊道:“我出一千五百两!”

而她,只是漠然地弹着《梅花三弄》,如看戏一般瞧着下面疯狂的人群和慢慢升高的价位,琴声越来越激昴,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我柳丝丝到底价值几何?

一曲将终,价位已经升至八千两,此时叫喊的声音只有稀疏的几人,妈妈向她使了个眼色,丝丝弃了筝,盈盈立于站中。将衣袂一摆便舞起了《云遮月》,时而水袖拂面半露玉面,时而腰肢轻转青丝微扬,流畅的舞姿随着鼓声或动或静或急或缓,白衣飘飘,轻纱飞扬,真如画中走出一般。

果然这一招又激起了新的高潮,立刻,一个公鸭嗓大吼一声:“我出一万两!”

丝丝举目望去,只见这人肥胖如圆球般的肚皮高高挺起,估计他根本没看见过自己的脚尖。两只精明细小的眼睛几乎要淹没在过剩的肥肉中,一身绫罗绸缎描出他的身份和富有。一张硕大的向外翻着的嘴唇包不住那一口因长时间吸旱烟而发黄的牙齿,她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我要和如此丑陋之人过夜?

但是一个青楼女子的初夜一万两足可以卖得到,再加上他环视一周看无人应声洋洋得意的表情,今晚十有八九要落在此人手中,想到这里只觉得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恶心得想呕。

珠儿看她脸色有异,忙扶紧丝丝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丝丝白着脸摇摇头,极力站稳脚,虽然身处青楼,但天下哪个女人不希望得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呢,难道我柳丝丝竟如此苦命?

正在黯然神伤之际,一阵风吹来,面纱竟被吹落,飘飘荡荡地向台下的人群中落去。众男子看到她清丽如画的容貌,更如疯了一般齐声欢呼:“柳丝丝,柳丝丝。。。。”声音振天,响遍秦淮。丝丝无暇顾它,目光随着轻纱移动,轻纱慢慢飘落在一个男子肩头,丝丝看了那男子一眼,心便如擂鼓一般跳个不停。

他远远地站在人群边缘,虽在万人之中却如闲云孤岫一般超然于众,一身白衣显出疏落挺拔的身材,两眉间恰能容尺,只是面上隐隐浮现出抑郁之色,似诉着主人的平生不得志。目光平淡却似含了万千言语,神情略显疲色,想是赶了远路刚来此地,脸上线条刚毅,明明是文人打扮却让人能想象他驰骋疆场的英姿。丝丝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就是他了,赶快出价啊!只是看样子他不像有钱人,更不象来寻花问柳之人,一时间内心大急。

他捡起纱巾,抬头看了看丝丝恳求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毫不迟疑地说:“两万两!”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听到,于她真如救命的仙音一般!那肥胖商人正欲掏出银票,听闻此声不由地恨恨的望了他一眼,将银银票重新装入怀内。但那位公子如没瞧见一般仍闲闲地站着,商人是精明的,赔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

台下一片静寂,纷纷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妈妈的脸如一朵盛开的菊花,笑得肉绽嘴咧:“这位公子出两万两,有没有高过他的?好!两万两一次,两万两二次,两万两三次!今晚丝丝姑娘就归这位公子所有!”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议论纷纷地退场,丝丝亦下台重新换妆。

红烛高烧,琼桨满杯,按惯例名妓初夜都是做新娘装妆。一身喜庆的红妆裹住丝丝喜悦的心情,翠翘上的玉珠随步生摇,进得房来偷偷地打量着那位白衣公,他已经梳洗了一番,更显得玉树临风,轩昴如山。室内寂静的只听见灯花爆开的声音,默默地坐了半晌,正奇怪他为何不说话时,白衣公子突然开口:“我不喜欢你这样妆扮,还是素净些好!”那温柔中带着磁性的声音让她心中一荡,自揭了红纱说:“请公子稍候,丝丝去换身衣服”

片刻之后,依旧是素白的衣衫,头发柔柔地散下来在腰际绰约生姿,斜挽了一个流云髻,清爽地走进来。果然他很喜欢,唇边轻露淡淡笑意:“你的筝弹得很好,能再弹一曲吗?”

丝丝取下绿绮,调试了音节,眼波流动:“能否告诉丝丝公子的名字?”

他像是在考虑一件极重要的事一般皱眉不语。

“如果不方便公子可以不讲!”

他把玩着酒杯说:“这秦准春酒很甘醇,秦准的姑娘也很美丽,看来此次金陵之行颇有收获!”

珠儿焚了檀香便带门出去,一缕淡淡的香味在两人之间弥漫,轻拔琴弦,一曲平沙落雁铮铮然如铁枪交鸣般响起。他正眼看了看她,走过来按住她的手说:“年轻姑娘家不能弹这些硝烟气浓的音调,还是弹《春江花月夜》吧!”

丝丝的手轻轻一颤,脸便如染了胭脂一般烧起来,匆忙地换调,额头泌出细细的汗,一时间竟未弹成调。他温和地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只是来听琴!”

来不及想这话的含义,只是全神贯注地弹琴,清脆的乐声如空山滴露般响起,渐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如流水一般的琴声和着檀香在屋内流淌,他出神在听着,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良宵美辰,俊男美女,相对抚琴,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从这时起,她便痛恨起自己的出身来。这样的出身便注定了一切美好的东西与她无缘,今日一过,明日又将如何,恍然间琴声便转为悲音。

听到悲音白衣公子温和地说:“不要弹了,再弹对运数不好,先喝杯酒歇息一下!”

手指颤抖着端起酒杯,无端端地她却为他的温柔泪流满面,任由他用雪白的绢子为自己拭泪。白衣公子默然不语,从怀中掏出一杆紫玉笛,微微向丝丝示意便放在唇边吹奏。那笛声飘渺至极,先是婉约的轻盈,如少女在春日里采花;继而欢快明媚,好像少女遇到了极爱的人欢喜无限的样子;中间一折便幽怨起来,似是小儿女斗嘴的嗔怪,又似恋人分离时的缠绵。一时间她忘了世间一切,眼里只有这不知姓名的白衣公子,只有他的笛声,只有他善解人意的眼神。

一曲完毕,红烛泪残,东方鸡啼,天色欲曙。这一夜,他如真正的君子一般,只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恳切的目光,付了钱却端坐一夜。

丝丝端来清水为他拭脸,他的眉骨突出,嘴唇饱满,当真是俊朗之极!白衣公子整理好衣服微笑着说:“丝丝姑娘,这就别过,请你保重!”丝丝突然慌乱起来,她不想让他走,可是她又没有理由留他只得急急地问:“公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他客气地说:“有缘自然会的”

“那么,丝丝还是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沉呤一下说:“慕容云”

说完便自窗口跃出,身形极快,转眼便消失在微明的时时晨曦中。丝丝怅然地坐下,看见他遗在桌上的白绢,紧紧地握在手心,好似这样还能感受他的气息一般。

那块白绢她仔细地用绿丝线绣了丝丝两个字,然后望着它叹气,珠儿悄悄地说:“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慕容公子了?”

丝丝拍一下她的头:“小姑娘家的,哪有那么多话?”

她噘嘴道:“你才大我两岁,怎么老说我是小姑娘?”

丝丝避开话题:“去厨房端一碗杏酥露过来,喉咙疼得很!”

她转身刚走便看到妈妈推门而入:“丝丝,今晚朱老爷点名要包你呀!付银子五千两,哎呀,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女儿,想要什么尽管跟妈妈讲!”

丝丝皱眉:“朱老爷又是谁?”

“就是那个上次出一万两的朱老爷呀,他是做丝绸生意的,哎哟,只要能让他欢心,以后咱们这羞花楼可是财源滚滚啦!”

丝丝无心听妈妈在讲什么,内心却如汤煮火焚一般,怎么办?还是逃不掉。

“丝丝,丝丝,你在想什么啦,快点收拾一下,晚上准备迎接朱老爷呀!”

“哦”恍惚地应一声,然后送妈妈欢喜地走出房门,丝丝则靠在门框上,思索怎么度过今晚。眼光无意识地扫来扫去,那把悬在花窗上的秋水剑映入眼中,一咬嘴唇,主意拿定反而觉得轻快不少。热热地喝了一碗杏酥露,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晚上还是到了,歌罢舞休人欲醉,夜深露重深闭门,别的房早就灯熄人睡了。丝丝也江郎才尽了,不知道该怎么拖下去,终于朱老爷忍不住了:“丝丝姑娘,我可是掏了银子来的,你不能总让我只喝酒不能碰啊!”

丝丝拖延着:“朱老爷,还早嘛,再喝一杯!”

这肥老头终于怒了,把酒杯往地上一掷,骂道:“喝个屁呀,要喝酒吴二娘酒楼多的是,谁来这儿喝!”

他吹熄了蜡烛淫笑道:“来吧,美人,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丝丝一边后退一边躲闪:“这个,朱老爷,那个,别急呀!”

由于房间地形熟,她转过桌椅慢慢地靠近花窗,而朱老爷则不慎跌了一跤,这下他可真怒了,忽地趴起来怒喝道:“给我站住!小贱人往哪里跑!”一边张着双臂,口中喷着臭酒烟味向她扑来。眼看他越来越近,丝丝手中紧紧握着秋水剑,大气也不敢出。

“啊!”一声惨叫自屋内传出,小珠儿赶紧进屋看,她点燃了烛火,先看到地上躺着如虫一般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的朱老爷,口中鲜血汩汩地流出。小珠儿正要大叫,看到窗边面无人色的丝丝忙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出声,丝丝手中握着秋水剑,脸色青白身体瑟瑟地发抖,眼珠直直地看着地面自语:“我说过不让他过来的,他还是要过来!”

珠儿忙吹熄蜡烛,半晌才哭出声:“姐姐,你杀人啦!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丝丝咣一声扔掉剑,手脚冰冷地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丝丝和小珠儿惶然无计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这时吱呀一声窗子被推开,一个黑衣人闯入了房间,他先被死人绊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地点着打火石。眼前的一幕吓了黑衣人一跳,这时外面有人死劲地拍门:“朱老爷,朱老爷!”

黑衣人四下一看便明白了事情经过,忙吹熄了火折低声说:“是你杀的人!”

丝丝点点头,脸上的妆早被哭花了。他一把扯起丝丝和珠儿叫道:“还不快走,他们马上就进来,唉,真倒霉,东西没偷到反遇到这事儿!”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珠儿忙着收拾东西,黑衣人急道:“逃命要紧,还收拾什么?”

说到底珠儿还是将平日里丝丝存的私房珠宝盒子拿了才走。刚欲跳窗,丝丝复又返回去取了绿绮,急得黑衣人直跳脚:“再不走不管你了!”

三人刚跳下窗便听到有人砸开门冲了进去,接着是一阵杂乱:“啊,朱老爷死了,快报官!”丝丝听了更是骇然,三人跌跌撞撞地向远处逃去。

直到天色微明,才将羞花楼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丝丝和小珠儿大口地喘气,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也跑不到了。黑衣人似乎觉得她们是个包袄,看了她们一眼说:“现在没有危险了,你们自己逃命去吧。”

珠儿一把抓住他的衣摆带着哭腔说:“求求你带我们走吧,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

他挣了一下没挣脱无奈地说:“我是个小偷,到处都在抓我,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哪里顾得到你们”

丝丝站直身体冷冷地说:“珠儿,不要麻烦这位公子了,我们走吧!”

说完对他施了一礼自己先走了,那黑衣人目光古怪地看着丝丝说:“脾气还真大,哎,你们向东走二百里,有一个道观叫水月庵,只有当了姑子,才不会抓你们!”

珠儿也急忙跟上流苏,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黑衣人。

渐渐地太阳越来越大,走了一夜早就又累又饿,衣服也沾满了泥沙,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如虫子附在脸上一般让人焦躁难忍,身体似乎变成了平时重量的十倍不止,缠过足的小脚打起了无数的泡,可是这四周十分荒凉,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到哪里去找吃的呢?

丝丝接过小珠儿的包袄说:“珠儿,是姐姐不好,连累你了,人是我杀的,现在你可以回到羞花楼,没人会为难你的。”

珠儿却坚决地说:“我一直跟着姐姐,姐姐待我象亲妹妹一样,如果不是姐姐收留,珠儿早就在街头被冻死了现在姐姐说这样话,岂不是让我们生分了吗?”

丝丝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握着她的手说:“前面有片松林,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到了荫凉地方,躺在松林下伸展四肢休息了一会,只听咕咕的声音响起:“珠儿,你饿了吗?”刚说完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

四下打量看见一只白兔竖着耳朵跳过来,一边啃草一边东张西望,由于草丛掩饰,它显然没有发现两人。丝丝作了噤声的动作,然后凝神握紧手中的一个玉钗,忽然发力掷出正中白兔的眼睛,白兔受惊奔跑,她一跃而起恰赶在它跑之前切断退路,小兔子一头撞在丝丝的手心里踢着四肢挣扎着。

丝丝提着兔子笑眯眯地说:“小兔儿,你可不要怪我,现今我的肚子饿得很,你就做做好事填我的肚子吧!”

珠儿欢呼:“可以吃烤兔了!”说完便收拾枯叶准备烤兔。火苗舔着兔身,油脂一滴滴在火上,兔身渐渐变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刚烤好珠儿便急忙用手去抓。

“小心烫!”话还没说完只见她猛地跳起来甩手,丝丝笑笑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忘了吗?”

两人正吃得热闹没发现不知何时官兵已经把这松林包围得严严密密。

“两位姑娘吃得很香啊?”丝丝闻声抬头,一个骑在马背上高大健壮的汉子正以手握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珠儿赶紧丢了兔肉和她紧紧地站在一起。

那汉子手一挥:“把这两个杀害朱老爷的凶手给我抓起来!”

官兵们立刻呈半圆形慢慢地逼近。没有带剑,明知抵不过也得拼命挡一挡。先冲上来的兵丁被丝丝用力一脚踢在腰部,他显然想不到丝丝竟有这么大力,被踢得后退了几步摔在石头上,当时便晕了过去。骑马的大汉手一挥,十几个兵丁便一窝蜂地冲上来。丝丝正和几个兵丁纠缠,只听珠儿大喊:“姐姐,姐姐.........”回头看时她已经被牢牢地抓住。

这一分神,只见一鞭迎头抽来,丝丝忙偏头,这一鞭便抽在了衣服上,顿时衣服裂开了一条缝,身体火辣辣的疼。那大汉一鞭紧一鞭地抽来,片刻功夫,便抽得她只能抱头伏地,只觉得周身如临烈焰焚烧,骨头几乎裂开。

那汉子看来抽累了,便一拍马臀叫道:“把她们带走!”

恍然中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横放在马背上颠簸着向回走,在饥渴交加中丝丝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在拼命地摇晃着叫着她的名字,丝丝费力地睁开眼,珠儿的样子慢慢清晰,扭头看看四周阴森森的环境和地上的稻草,原来已经被关进了牢房。

珠儿用衣衫轻拭着丝丝嘴角的血污,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姐姐,疼吗?”

丝丝摇摇头,只觉得嘴唇干裂,喉咙如火烧一般难受,牢房里那种久末打扫的腥臭味让人窒息,而潮湿的地面不时有蚊蝇鼠蚁之类的动物在周围爬行。更可怕的是旁边一间住着一个头发蓬乱满面污泥的人,那人突然冲至栅栏中间双手探进来几乎要抓住她的衣衫,丝丝和小珠儿都吓得惊叫起来。

一个牢头走过来敲敲门,不耐烦地喝道:“叫什么叫?别当自己当千金大小姐,这是牢房,不是绣房,再叫让你吃一顿鞭子!”

珠儿指着旁边那人牙齿打架地说:“他,他,他……”

牢头看了那人一眼说:“哦,他是个采花贼,关了这么久看到美貌女子,哼哼,想亲近一下嘛!”说完打着呵欠到另外一处巡视。

珠儿对着他的背影咬牙瞪眼,赶紧和丝丝往里面移了移。浑身的鞭伤此刻烙在稻草上更是疼痛,丝丝勉强笑一下:“珠儿,我犯的是杀人的罪命,估计是死罪难逃,只是,连累了你,我实在是心中不安!”

珠儿满面忧色:“姐姐,你说杀头是什么感觉?”

丝丝闭了眼睛想:“可能没感觉,只一下就死了,死了还有什么感觉!”

“哎,快起来!”蒙胧中有人在推她,丝丝睁开眼,又是那个蒙面黑衣人!

丝丝翻身坐起:“你怎么进来的?”

他细长的眼睛眯起来一笑:“小偷进牢房很容易的,别问了,赶紧走吧,我已经把看守迷倒了!”

这时珠儿也醒了,三人急急忙忙提心吊胆地向外走,果然一路畅通。快走出门时珠儿和丝丝同时说

“那箱珠宝!”

“那把琴!”

黑衣人无奈:“在这里等我!”说完如燕一般掠向知府房内。

一会儿功夫他便负了包袄赶来,三人一齐走至门外,一匹黑马正等在那里。

“会骑马吗?”

她们摇摇头。

他也摇摇头:“你坐前面,你坐后面,快点!”

看两人连上去的力气也没有,黑衣人当下不再说话,一手一个轻轻一抛两人便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他一扬鞭:“驾!”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马儿风驰电掣一般奔跑起来。丝丝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不敢睁眼,看来他是习武之人,肌肉结实有力,身上有种清新的香樟树味,很好闻!珠儿叫道:“大侠,你真是个好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眉毛一皱:“不是看你们两个这么笨,我才不会回头找你们呢!果然又被抓回去!”

“大侠,多谢你哦,那你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去水月庵好吗?”

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我妙手圣偷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麻烦的女人,好了,送你们去吧,不过不要叫我大侠!”

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和侠义心肠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做了小偷!风吹起他的黑色面巾,丝丝起了顽皮之心,趁他不备一扬手揭开他的面巾。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丝丝,脸上表情复杂。

细长的单凤眼里揉和了不羁和野性的魅力,修长的眉总是表情多变为他增了一份调皮,古铜色的俊脸一副欲要严肃又要笑出来的表情,棱角分明的嘴诧异地半张着,丝丝只看了一眼便红了脸,赶紧闭上眼,眼珠却依旧转来转去。

他忽然如春风融雪一般微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哎,是不是看到求命恩人英俊的外表想以身相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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