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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体检中心

牛奶有假的,文凭有假的,

公司有假的,乳房有假的,

体检中心怎么会有假的呢?

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千真万确的事:

这个体检中心真的是假的。

伊万是本市最大的坏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天他开着自己的豪华车,开进了体检中心的停车场。

早上上班时,李吉医生带了一份葱包桧和一大盒牛奶,是给同事宋佳的。宋佳医生是个大美女,之前她在海洋极地公园上班,是一名海豚驯养师。她有一头美丽的头发,在阳光下会显出金色的光泽。李吉暗恋她好久了呢。

进体检中心的大门时,李吉医生的自行车差点被一辆豪华车撞了,他身子一歪,手臂按在了大盒的牛奶上,于是牛奶被挤爆了,一地雪白。

豪华车停都没停,就开了过去。

这是一家知名度很高的体检中心。市里的某位大领导,一直去一家著名的省级医院做保健,他的高血压由来已久,但奇怪的是,他在那里治了多年也没见效。后来他慕名来到这家体检中心,医生为他做了全面的检查之后告诉他,一切正常。

大领导不信。又复查,还是一切正常。

大领导高兴极了。为了保险起见,过了半个月,他又去了别的大医院检查,一切果然正常。

而这不过是这家体检中心千万个案例中的一个,并无特别之处。这个地方是整个城市里热爱健康的人都愿意去的地方。因为健康——谁不热爱呢?

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体检中心是假的。

牛奶有假的,文凭有假的,公司有假的,乳房有假的,体检中心怎么会有假的呢?

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千真万确的事:这个体检中心真的是假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只管相信就好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有的原先是儿童乐园的叮叮车司机,有的曾是动物杂技团的饲料保管员,有的是半途而废的魔术师——因为人家一看魔术就是假的,他演不下去了。自从来到体检中心,他们都当上了著名医生。宋佳医生医技高明,但她原先是海豚的好朋友,我告诉过你了。李吉医生呢,原先是一个咖啡店的服务生。

只有负责接待的那一位笑容可掬的服务员小姐,曾经跟着她当赤脚医生的爷爷学过一点皮毛。

当然,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没有人知道体检中心的秘密。

到这个中心来体检,首先会领到一张表格,然后大家排着队进入一个又一个黑屋子。先是外科检查,一个戴眼镜的医生左手拿着木锤子,右手拿着“不求人”,一脸严肃地看着你。“坐下!”他说,“把腿伸出来,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他拿起木锤子往你的膝盖上一敲,那条腿发神经一样弹了出去。然后,医生说:“换一条腿。”他又举起锤子敲了一记,另一条腿也发神经一样弹了出去。

“很好。”医生在报告单上画一个没人看得懂的符号,然后让你把袜子脱了,把脚掌亮出来,走两步,再走两步。走完,医生用“不求人”搔你的脚底板。“会痒吗?”医生问。有的人还没有回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医生说:“放松,再来一次。”完全正常!检查结束,大家出去都是笑眯眯的。

接着是内科检查。医生让你躺在一张床上,在你的肚子上按来按去,问你:“这样会不舒服吗?”有的人回答:“不会。”有的人回答:“医生,我的胃不太好。”有的人回答:“医生,我有肾结石。”医生就会特别认真地在胃和肾的位置检查一下,然后说:“都没问题!很正常!”

这些都是普通检查,接下来的项目就要高级一些,比如说抽血化验和量血压。化验窗口技术难度很高,门口会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家绕着九曲回廊走了一圈又一圈,聊着兴高采烈的话题,才终于轮到坐缆车。大家坐着缆车,一篮子一篮子地往楼顶上输送。

一百多层的楼顶上云雾缭乱。大家坐在缆车里,望着脚底下像积木一样的房子,像蚂蚁一样的汽车。平常大家都太忙了,忙着做生意,忙着当领导,这会儿才发现那些事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他们相互开着玩笑,等待着量血压。负责量血压的医生有两位,一位是非常美的美女,一位是非常帅的帅哥。男士都去美女那儿量血压,女士都去帅哥那儿量血压,凡是看着眼前的美女帅哥心跳加快的,就是高血压,凡是看了却无动于衷的,就是低血压。听到自己是高血压的,都很开心,表明自己还年轻。听到自己是低血压的,也都默默地微笑点头,说明是历经风雨、波澜不惊了。

抽血时,针头扎入血管的瞬间,会有一点点痛,不过这一点痛实在不算什么。然后大家就在楼顶上找一张椅子晒晒太阳,看看报纸,睡个午觉,搓个麻将,放松一下心情,顺便等待化验结果出来。化验结果一般都要三四个小时后才能拿到,负责填写化验单的医生们工作都非常认真,六十多个项目,每一项他们都会用漂亮的花体字填写数字。至于这数字是多少,在正常值范围内随便写一个就是了,不必太计较。

当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城的时候,所有的体检基本都结束了,如你所知,几乎每个人都拿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一切正常!”“完全没有问题。”“还能再活五百年!”医生们一般都会在体检单上写上简明扼要的评语,有的写的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有的写的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都以励志为主。

自从有了这个体检中心,这座城市别的医院生意就渐渐萧条了,许多居民发现自己多年的沉疴也逐渐消解,无病一身轻,越活越年轻了。大家酒照喝,舞照跳,充满生命活力。这个体检中心,也自然越来越受到群众的欢迎。

好了,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说伊万吧。就是那个大坏蛋伊万,他干了很多坏事。大家都恨他,可是对他却无可奈何。

那一天,伊万大摇大摆地去体检,量血压的时候,他抓着非常美的美女医生的手,就是不肯放。

那个美女医生,就是宋佳。别人来量血压,看见宋佳医生都会心跳加快,有的人也会握一下她的手,可是不超过两秒钟。伊万抓着宋佳医生的手,已经十五分钟了还是不肯放。这让后面排队的人意见很大,宋佳医生也哭了。大家吵吵嚷嚷,院长来了,李吉医生也来了。李吉医生一看,恨得咬牙切齿:天哪,这个抓着自己暗恋对象的手不放的家伙,不就是早上那个开豪车的大坏蛋伊万吗?

伊万:“院长,请你把这位医生送给我吧。”

院长大惊失色:“那怎么行!我们的医生可不能拿来送人,她要看病呢。”

“那我要她当我的私人医生!”

“不行。宋医生是我们大家的医生,不是谁一个人的。”

“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伊万,可是,请恕我不能从命。”

这时候,李吉医生站了出来。

他说,事情这么僵持着真不好办。不如大家都再考虑一下,伊万先生可以继续检查身体,一切都等体检结束之后商议好了。

伊万同意了。他放开了宋佳医生的手。体检中心也终于恢复了秩序。

可是伊万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他想,这件事等体检结束之后再办,完全来得及。他是有信心的。

现在,他来抽血化验了。化验医生就是李吉。

李吉给伊万抽血,故意把针头扎得又深又狠。可是大坏蛋伊万毫不在意。这一点点痛,对大坏蛋来说真是不值一提呢。李吉医生恨归恨,可是也无计可施。他想,这个大坏蛋让所有人都痛恨不已,他不仅害得宋佳医生没有喝上牛奶,现在竟然还在这里耍流氓,要把宋佳医生据为己有!

李吉医生手在发抖。然后,他控制不住地在化验单上把一项检查结果加了好几个零,虽然用花体字写出来,还是很触目惊心的样子。那是本中心自营业以来,最可怕的一项检查结果!

落日时分,大坏蛋伊万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双手一直发抖,然后脚也开始发抖。等到他的助手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坏蛋伊万两腿一软,就从一百多层的楼顶上飘了下去。后来,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至于李吉和宋佳,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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