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克智
海原地处祖国西北少数民族聚居的贫穷落后山区,教育事业发展非常缓慢。民国10年(1921年)前,除城北高小外,基本是私塾教育,全部民办。有三种形式,一是先生开学馆,收生徒按年交钱、粮上学;二是富家为子女请家庭教师,亲友子弟付费寄读;三是社、庙学堂,由一坊民众(一村或数村)集资并义务出工盖学堂或利用庙宇办学,其经费有的是庙学一包揽,有的是办学校校董会专管,将集捐的学田、羊只等出租收入作为延师及办学费用,学生家轮流给先生管饭,群众子女皆可入学。学习方式是识字、写字、读书、背书、偶尔先生才开堂讲书。念的是三字经、百家姓、五、七言杂文、四书、五经等,没有其他课程,个别学堂有加教算盘的。至民国20年(1931年)期间,教育部推行“壬戌”新学制,拨了点钱,在集镇和大村庄扶持改造私塾或兴建了些学校(全县不超过30所),拟改为课堂教学制,加授算术、常识、公德、音乐、美术等课程,但因缺教师、没课本,仍未能改变私塾教育形式。从民国21年(1932年)起,国民政府大力推行义务教育:强令10~16岁儿童一律入学,扶持改制私塾为新学制教学,增建义务小学、短期小学等,至民国26年(1937年)海原教育有所发展,完小增至三所,初小有六七十所。虽然如此,仍因经费不足,缺教师、教材、课本等原因,大部分初小还摆脱不了私塾式教学,我就是这年春天上西安义务小学的,记得父亲拿着香表和供品,领我去学校拜师,老师只有三伯父程耀庭一人,住里外套间,外间上设香案,供奉“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神位”牌,父亲献上供品,领我焚香跪拜了先师。然后进里屋给老师五块银元,叫我叩头拜了师。全校40多个学生,虽按规定设国语、算术、常识等课表,但没老师和课本,仍是背念三字经、百家姓、短期小学课本、古文观止等书,加学珠算,也不分班级。两年后县上才派来一位姓屈的校长和一名梁老师,规定课程开了,学生也有了课本,我被编入三年级。西安这所乡镇所在地的学校,才算结束了私塾式教学。偏远村庄的学校仍在等待、期盼着这种难得的机遇。
民国29年(1940年),国民政府颁布了《国民教育实施纲要》,次年甘肃省贯彻该精神,由教育厅发文件将完全小学一律称为“保国民学校”。增加教育经费,提倡官民共同办教育,从外地调派教师。从而推进了海原教育事业的快速发展,完小增至城北、城东、女子、李旺、西安、兴仁六所,乡村私塾一律改为初小,使得保国民学校增加到90所以上。公职教师也有百余人。各学校的学制、课程设置、教材课本等均按国家规定办学,海原的私塾式教育才算彻底告终。
二、“两免一补”钩沉
出生盛世,福莫大焉。现在的农村孩子,不论贫富贵贱,一到入学年龄,都能上学读书。在九年义务教育期间,还享受“两免一补”,即学杂费用及课本费全由国家出钱,对住校学生,又给予食宿补助。这样的惠农政策,有史以来,闻所未闻。而且现在的中小学建筑设施宽敞,教学设备齐全,师资力量雄厚,学习环境良好,食宿条件优越。回忆我们当年的读书境遇,可谓天地悬隔。记得1945年海原中学成立,是从城北小学挤出一座教室、20间宿舍起步的。当年招收55名同学,全是本县十多年来小学毕业无力赴外地上中学者。我最幸运,是应届小学毕业生,13岁,全班最小。关庄乡的汪凯元同学,已26岁了,大家尊他为老大哥。省教育厅派来校长和三位任课教师,县上派了两名财务后勤及伙管老师。课程按规定全开,只有课本,师生同用,没有其他教学仪器及图书资料等设施。四个人住一间宿舍,土坯火炕,冬天靠家人从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路驮送的羊粪煨火取暖,没有火炉。教室里架着两个煤皮火炉,过冷时墨水瓶还会结冰。早晚上自习,每人端着个煤油灯去教室自习,下自习后端回宿舍,爬进被窝做完作业听铃声熄灯就寝。伙食大灶一天两顿饭,中午蒸馍、黄米稀饭炒洋芋,下午是白水面就咸菜,早点基本是开水拌炒面。米面是自背或家人送交的,菜碳等伙食费用另交。就此同学们都非常珍惜自己有机会上学读书,团结友爱,互帮互学。老师也一人教几门课程,昼夜辛劳,燃蜡吐丝,哺育学生。初中毕业后我考入兰州中学读高中,该校是当时甘肃省最好的完全中学,师资水准高,教学设施好,理化课有实验室,生物等课有少量标本及配套挂图。学校还有一个20万册书籍的图书馆。课余、星期天、节假日,有钱的同学逛街市吃喝、购物,我们穷乡僻壤的学生,便浸泡在阅览室里吸取营养。大灶伙食既差又贵,四块银元一月,父母吃力还得按时邮寄。住宿每四生一室,干板凉床,最愁的仍是冬天,房地中间砌着个砖火炉,自己出钱买煤球生火,晚上四人各坐一边,背对火炉取暖,板凳当桌子写作业。同时,每人将从黄河里捡来的圆长棒棒石,在炉上烧烤,睡前放进被窝暖被,睡时脚蹬暖石入梦,直至冰醒,踢出被外。学习照明用电灯,但因当时兰州市电力供不应求,故每周停电两天,早晚上自习,富学生点蜡烛,我们依旧是煤油灯。城乡有别,贫富显眼,全班60名同学,集合站队时,西装革履者居多,布衣烂衫者不少,可是一堂授课,前二三十名皆为布衣。
仅以自己中学时代的细小往事,激励当代的青少年们:珍惜机遇,抓紧时间,努力学习,发愤图强,及早成材,献身祖国,回报党恩。
三、海原中学的诞生
民国30年(1941年)后,海原完全小学发展较快,每年毕业百多名学生,但有能力赴外省升中学的仅有四分之一。至1944年夏,已有二三百名小学毕业生失学,8月,时任海原县临时参议会长的徐元礼、副参议长田增荣、三青团干事长兼教育局局长程耀藜、副局长刘献瑞等倡议在本县设立初级中学,引起县府、社会各界及广大民众的热烈响应。经教育局呈请县长杨慕震同意,于9月中旬成立了筹备委员会,有八人组成,程耀藜任主任,刘献瑞为副主任,委员有徐元礼、田增荣、田凤鸣(县保安大队长)、任孝久(民众教育馆馆长)等六人。由教育局牵头向县府、省府及教育厅呈文,并向社会发起募捐活动。10月初县府会议议定:“以落后贫穷少数民族边远山区为由,上文省府争取省立。”随由杨慕震县长和程耀藜二人备厚礼带县府呈文去甘肃省政府斡旋,被省主席谷正伦以“抗战在急,无力付资、暂设县办、待后在议”为由拒绝了。教育厅长水梓却很同情,建议暂办个县立职业中学,即开中学课程,又利用海原产羊毛纺织毛衣、地毯等产品销售,弥补经费不足。杨县长认为可行,亲去兰州工业职中观摩洽谈。回县后开会研究,县上拨50万元给筹委会,作为启动资金。派人去兰州工校半价购回纺毛线、织毛衣、地毯、床单等机器十多台,放在城北小学大礼堂内。同时做课桌凳40套及办公桌、卷柜等件,侧边均写有“海原职中”字样。这批桌凳我们班一直用到1946年底。捐款事宜也派人分组深入城乡积极劝募。教育局又请来在兰州工校毕业的程克明、李峻德二人(均是西安乡人),计划作业务教师。安装检查纺织机、并购羊毛,纺织试机,备开学使用。紧张的筹备中,社会上特别是青年学生们认为上职业学校没前途。普通中学毕业,可到外面考高中、升大学,报效国家,故强烈呼吁改建普中。筹委会、教育局多次开会研究,恐变来变去教育厅不批咋办,议而未决。1945年4月中旬,新任县长杨蔚南(甘谷县人)到任,了解情况后,同意社会请求,改办海原县立初级中学,并言他和教育厅长水梓邻县有交。5月初又和程耀藜备文去省厅升办普通初中,事情很顺利,三天后讨到了批文,名为“甘肃省海原县立初级中学”。由省厅派校长、教师、订印课本,并给了点建校奖励金。回县后,捐款也超过两千万元的计划,急召开县务会议议定:1.由教育局负责7月初招生50名,8月开学。2.改筹委会为海原中学校董会,人员不变,管理经费和办学等事宜。3.买回的纺织机器连人员转建设局办个地毯厂,已占用资金由县府如数补拨到账。
1945年8月20日上午10时,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县府官员,各界人士到会,新招的55名中学生及县城三个小学的学生列队,在热烈的掌声中,杨县长揭开了海中名牌。
从此,甘肃省海原县立初级中学诞生了。
四、海原最早的旅外学生助学资金
民国31年(1942年),海原在外面上中学、大学的学生已有数十人,但因大部分家境清贫,往往半途辍学。当时社会贤达徐元礼(商会会长)、米玺珍(县地政局局长)、程耀藜(教育局局长)、曹圭文(西区区长)、田凤鸣(保安大队长)、何光裕(民教馆馆长)、蒋仲廉(县府会计主任)、刘兆甲(城东小学校长)等人自愿捐款400万元,并发启倡议,捐筹资金,扶持旅外学子完成学业。经报请县府批准,于当年夏由上述人员组成了“旅外学生助学基金会”,辅设教育局,程耀藜为主任,负责按时审核发放助学金,其他人为委员,积极化捐资金。县府也发文协助筹措资金:1.县政府拨款500万元;2.地政局、田粮科合手出100万元;3.城乡集镇工商铺户及皮、衙、斗、称各行业征收500万元,加上基金会人员已捐的400万元,共计2000万元,存银行生息使用。补贴标准:视其家庭经济情况,中学生每人补助20万元~40万元,大学生补助40万元~50万元。此项目基金一直运转到海原解放。
据我所知享受过该助学金者有:
郭恒,西安园河人,兰州大学史地系,1944年补助50万元。
徐洪泽,海原县城人,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1944年补助50万元。
马国荣,海原县城人,湖南大学数学系,1945年补助50万元。
薛仲英,海城镇涧沟堡人,西安西北工学院土木工程系,1945年补助50万元。
虎献义,关桥方堡人,武汉大学物理系,1946年补助50万元。
刘宗慧,西安刘湾人,南京中央政治大学外交系,1947年补助150万元。
李玉英,关桥贺堡人,1947年补助100万元。
刘玉书,西安刘湾人,1947年补助25万元。
李树仁,海原县城人,1947年补助25万元。
刘普洲,海原县城人,甘肃师范学院中文系,1948年补助100万元。
从1943年~1948年,海原在兰州、平凉、固原、靖远等外地上中等学校的学生超过二百人之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只要自己向基金会申请,均可享受该项补助,多少不等,不再列举。
五、海原第一棵核桃树
海原县政府招待所多功能厅北侧长着一棵大核桃树,树干粗1.56米、高16米,树头轮围直径17米。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它已75岁高龄了,是核桃树种落户海原的祖宗。
政府招待所现址解放前是居民米玺珍(任过海原县地政局局长)家的宅院和果树园子。米老酷爱养花种树,园子里桃、李、杏、枣、果、梨等树都有,唯缺海原人不种的核桃树,便从外地访求栽植方法,并于1932年春从平凉购回核桃树种子二斤,选了八棵最大的用温水泡了三天后,再用牛粪包住种子,植木盆壤土育苗,放在向阳处,掌控好温度湿度。至农历五月下旬有六棵出了苗,分移单盆养护。次年春天存活了四株,分栽园子四处,秋末长高五尺左右,冬天用麦草捆绑压盖。又次年春,幸存了两棵,十年后才结了果实。一棵1982年左右招待所盖小楼时挖掉了,只活了五十多岁,现存的这棵,虽老仍健,但也有了干枝黄叶,期盼着人们施肥、浇水,当作文物精心养护。
六、说赌害
这是民国年间流行在民间的一首快板说唱词,尤其是民国25年前后,国民政府强令三禁(禁种烟片、禁吸大烟、禁止赌博)时,鼓励民众说唱以警诫。我觉得当今仍不乏警示和育人作用。
从古至今几千年,赌博场上出麻烦。
商人耍钱店门关,农民耍钱地卖完。
职工耍钱不上班,官员耍钱腐财贪。
学生耍钱书不念,教师耍钱失体面。
士兵耍钱不操练,将军耍钱国不安。
女人耍钱搞淫乱,男人耍钱贼盗现。
老爷耍钱丢了官,皇帝耍钱失江山。
一进赌场红了眼,两手发痒心发颤。
三餐茶饭无心咽,四邻提心又吊胆。
五更三夜不下线,六魂颠倒夜难眠。
欺老辱弱胡乱言,巴望赢钱眼睁圆。
久坐赌场成病汉,十分可恶又可怜。
赌得妻离子又散,赌得骨肉不团圆。
赌得倾家又荡产,赌得亲友把脸翻。
赌得富汉讨了饭,赌得穷汉入黄泉。
赌得偷人又诈骗,赌得违法坐了监。
真是人死家财散,人财两空一起完。
劝人没要把钱赌,行归正道当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