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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疗养院里的挂毯编织者

根据史料记载,20世纪30年代的这场经济危机在法国一直肆虐到1935年左右,而这一时期的巴黎则显得尤为凄惨。

很明显在这样的时期,画廊不会比面包店更受人们的喜爱。为了能够尽快地卖出那些画作,克里斯汀 ·迪奥开始寻找另一条途径。他把几幅自己认为比较能卖得出价钱的画作用一个大布口袋装着,然后到富人区去上门推销,不幸的是,那些所谓的富人虽然外表还依然光鲜,但实际上也已经快要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美国作曲家维吉尔 ·汤姆森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这样描述法国巴黎在经济危机中的情景:“事实上,股市大跌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几乎所有在法国的外国人,那些挥金如土的人都回家了。阿根廷人卖掉了他们的钻石,英国人出售了他们的游艇,美国人收拾起他们的皮草和孩子,剩下的只有情妇。巴黎曾经是富人们的天堂,但现在它更像贫民窟。”

克里斯汀 ·迪奥时运不济,连着奔波了好多天却连一幅画都没卖出去。他非常沮丧,面对着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坏运气,他在一张纸上写道:

似乎没有出路,不只是我,而是我们整整一代人。

克里斯汀 ·迪奥经常食不果腹,有时候还会去做一些搬运工之类的临时工,但更多时候他只能孤单地在街头徘徊。与和那些靠出卖体力吃饭的人相比,克里斯汀 ·迪奥显得太过瘦弱;与那些靠技术吃饭的人相比,他又没有任何实用的技术。这也是导致克里斯汀 ·迪奥屡遭挫折的重要原因。但是良好的家教让他即便是在最潦倒的时候,还能保持贵族的优雅和气节,虽然他可能连着几天没吃过东西,虽然他可能就快要饿死了,但他绝对不会去偷东西或者去乞求别人的施舍。

那段时期,克里斯汀 ·迪奥最常去的是雅克 ·邦金家,他们的星期四聚会依然在举行着,他和雅克 ·邦金的妻子依然在钢琴上轮流演奏乐曲,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表演二重奏。每次来到雅克 ·邦金的家里,克里斯汀 ·迪奥都会为他的教女吉娜维芙带上一件礼物或者一些糖果,虽然那些糖果都是最廉价的,但是对于克里斯汀 ·迪奥来说这意味着他不得不额外支出一些钱来。克里斯汀 ·迪奥在邦金的家里从来都不会表露出哪怕一丁点儿饥饿的表情,即便是他在前一天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他也从不要求什么,仅仅接受所提供的食物。每星期至少一次的共进午餐可能是克里斯汀 ·迪奥在那段日子中最美妙的回忆。

虽然那段时期在巴黎生活的克里斯汀 ·迪奥和大多数朋友的境遇都十分悲惨,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满足精神上的需求。他们可能还饿着肚子,也可能下一顿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但是他们依然固执地要像以前那样生活,即便是一个稍微值得开心的事情都会被他们夸张地笑上好久,以前他们曾肆无忌惮地嘲笑资产阶级,虽然他们本身就是;现在他们开始对经济危机嗤之以鼻,虽然他们为此饱受折磨。曾经有人评价过那样一群人的生活状态:“越是绝望,就越要享受这种逃避的乐趣。”

克里斯汀 ·迪奥在他的回忆录中曾经这样描绘那段时期的生活状态:

我们整夜整夜地狂欢,虽然明知道这种逃避不可能对改变现实起到一丁点的作用,但是我们依然乐此不疲。聚会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地把自己融入进来,尽可能忘记残酷的现实,但是聚会之后的清晨是最难以度过的,那种难以言说的空虚和寂寞仿佛是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身心。随着聚会的结束,我们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朋友们各自散去,走向不同的方向,互道珍重,以便日后还能重聚。

这种饥寒交迫的生活完全将克里斯汀 ·迪奥拖进了一个深渊,原本就不是很健壮的身体,在食不果腹、睡不安寝的折磨之下愈发显得形销骨立。他开始不停地咳嗽,即便只走几步路也会气喘吁吁,他曾经说自己的胸腔就像一个破烂的风箱,吃了一些止咳药仍无济于事,每晚依然会被声嘶力竭的咳嗽折磨得无法入睡。最后,克里斯汀 ·迪奥终于病倒了,医生诊断他患有严重的肺结核,如果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他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但此时的克里斯汀 ·迪奥一贫如洗,身在格朗维尔的亲人们似乎也对此无能为力,关键还在于他禁止朋友们把他病倒的消息通知他的家人。

克里斯汀 ·迪奥是个即使在困境中也能够得到朋友的帮助和支持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不管是那些曾经在窘迫的时候接受过克里斯汀 ·迪奥帮助的老朋友,还是刚刚结识的新朋友,都想方设法地拿出一些钱来,为他提供了医疗费。于是,克里斯汀 ·迪奥被送到了比利牛斯山区的一个疗养院。

独自一人离开巴黎的克里斯汀 ·迪奥,最开始在比利牛斯半山腰上的疗养院中度过了一个月。那里环境宜人,空气清新,加上服用了一些治疗肺结核的专用药物,这些都为克里斯汀 ·迪奥病情的缓解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个月后,他被转往伊比扎的巴勒里克岛,那里的阳光和气候条件最适合哮喘病人和结核病人的疗养,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里无论医疗条件还是其他方面都要比前一处要好。

在陌生的环境中,克里斯汀 ·迪奥几乎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孤单,这里没有人能同他一起谈论艺术,没有人能和他一起演奏音乐,同样没有人能同他探讨关于抽象派和自然派的优劣。

事实上,这次为期一年的疗养生活对于克里斯汀 ·迪奥的人生历程来说,是一个重要的界标,在无异于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中,他开始慢慢学会审视自己。只有离开巴黎,离开所有的朋友,脱离那些才华横溢的朋友们的光环,他才能够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才能,才能够停止欣赏别人的才华,才能够挖掘出自己的潜能。

在远离巴黎的退隐生活中,我发现了一种新的欲望,即创造出某种属于自己的东西。

克里斯汀 ·迪奥激动地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最开始的时候可能是为了打发时间,克里斯汀 ·迪奥整日流连于当地的手工艺制品商店,他对那些用不同材料制作的手工艺品非常喜爱。当他在一家店中突然看到一幅有着优美图案的挂毯时,立刻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克里斯汀 ·迪奥开始对挂毯针织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甚至跑到一家专门制作挂毯的当地人家里去学艺,并很快掌握了技术。事实上,克里斯汀 ·迪奥非常善于运用针,这不仅是出于聪明的头脑,更重要的是在以前的岁月中,他曾经用它们缝制过那么多的化妆道具。

克里斯汀 ·迪奥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人,一旦投入其中就会付出极大的热情,他将所有的灵感都画成草图,然后依照设计图纸去编织。

事实证明,克里斯汀 ·迪奥的手艺非常精湛,他的某些作品甚至被挂在手工艺品店出售。后来,克里斯汀 ·迪奥计划在当地开一家作坊,但由于疗养期即将结束和资金缺乏而没能实施。

在这将近一年的疗养中,克里斯汀 ·迪奥远离了巴黎的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不用终日为了吃饱肚子而奔波,开始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他的理想和人生方向。即便是没有了家庭的束缚,他也已经放弃了从前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通过那些他编制的挂毯,以及所受到的评价,他似乎隐约地感知到一些不可知的东西正在萌生,一旦时机成熟就会迅速地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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