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眼里他从来都不是上帝,他是以自己的正直、果敢和热情赢得大家打心眼里佩服和尊重的丹尼律师——这,已经足够了。
才华横溢的丹尼刚拿到律师资格证时,也曾是一个热血青年,那时他满怀理想,真心希望用自己所学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可现实并没如他所愿。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既没有资历,也没有任何社会背景,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丹尼都只能呆在一个贫民区里,在一间租来的简陋办公室里工作。上门的客户也多半是些付不起律师费的穷人,最重要的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官司根本不能让他引起圈内人的注意,更谈不上出人头地了。
渐渐地,最初的理想主义被实际生活的困窘一点一点磨灭,丹尼开始厌倦起这种寒酸的日子。
就在这时,丹尼一位富有的昔日同学来找他打一场官司,这个同学采取卑鄙手段骗取合伙人的钱财后,企图逃避法律的追究。最让丹尼心动的是,他开出了一笔可观的律师费,这笔钱可以用来改善工作环境,解决生活困境……在这些诱惑面前,丹尼以前笃信的真理和原则变得不堪一击。
官司的成功同时也为丹尼打开了一个黄金通道。此后不断有大客户上门请丹尼打一些“高难度”的官司,开出的律师费也越来越高。
开始,丹尼还有点迟疑,内心比较矛盾,可是算算因此而得到的回报,想想曾经的穷酸日子,他再也没有力量坚持什么了,因为理想毕竟不能当饭吃嘛!
很快,丹尼不仅有了钱,有了华衣豪宅,搬离了贫民区,而且还拥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办公室就设在城里一幢非常气派的商务楼内。
由于丹尼天资聪颖,具备良好的专业能力,所以没几年的工夫,他已经在法律界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法庭上的他通常都是一副正气凛然状,引经据典,宏论高谈,运用非凡的智慧把对手辩驳得体无完肤。不过他一般只为达官贵人们辩护,因为那些官司不但回报丰厚,而且还能令他扬名四方。
有时,丹尼在法庭上口若悬河地对陪审团作完精彩的最后陈述,步履沉稳地往律师席走的瞬间,恍惚间还会有种上帝般的感觉。为什么不呢?法律在他的股掌中已经不再是正义的尺度,而是一根柔软的枝条,可以任凭他根据雇主开出的价钱翻云覆雨。他的巧舌如簧可以让小小法庭出现各种奇迹,改变他的那些当事人的命运。上帝能做的不也只是这些吗?
按理说,一个人能有上帝般的感觉应该是高兴事儿,可这种感觉却偏偏让丹尼非常烦恼。因为他很清楚,即便身边有许多人讨好巴结他,赞扬他,甚至崇拜他,但没有谁会真正把他当作上帝,他们都只是为了得到他的“帮助”而已。这一直让丹尼耿耿于怀。
这天,丹尼的秘书告诉他,有个社会救助基金会送来几桩请求法律援助的义务官司材料。丹尼起初想把案子推给别的律师做,可一转念,他考虑到自己正准备接任律师协会的新主席,打一桩义务官司做做秀还是有益处的。
这是一桩不太复杂的民事官司,辩护对象是一家来自西班牙的移民。对丹尼来说,这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过为了让大家记忆深刻,他还是在法庭上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演。
走出法庭,丹尼急着去赴一个晚宴。但这时一个小男孩怯怯地尾随在他身后,低声说:“丹尼先生,您救了我们全家,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报答您呢?”丹尼停下脚步,预备将孩子打发走,可当他看见旁边那些电视台记者时,立刻改变了主意。他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问道:“你叫什么呢?”孩子回答说:“阿塔斯,先生。我很想为您做点什么。”丹尼笑道:“噢,那你能做什么呢?”孩子想了想说:“我课余时间经常擦皮鞋挣外快,我擦得可棒了,也许我能为您免费擦所有的皮鞋。”丹尼没做声,他心想:擦我的皮鞋?恐怕我用的那些昂贵的保养鞋油你听都没听说过呢!他敷衍地拍拍阿塔斯的肩膀道:“谢谢你,孩子,换了别的律师也会这样做的。”
丹尼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第二天下班,他发现阿塔斯竟等在他事务所的大楼外。小男孩兴奋地跑上前对他说:“先生,今天我被选人教堂唱诗班了,以后我可以天天去大教堂唱圣歌。”丹尼心不在焉地“哦”了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进教堂了,去教堂干什么呢?只有那些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才会去教堂向上帝祈祷或者忏悔,而他,本身就操纵着很多人的欢乐和忧愁——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阿塔斯似乎粘上了丹尼,隔三差五就候在事务所外面。小男孩非常崇拜他,总希望披肝沥胆地为他做点什么。可丹尼却不乐意被一个小毛孩子纠缠不休,他是大律师,跟人谈话都要按时间收取报酬的。
终于有一天,当丹尼再一次见到阿塔斯时,他不耐烦地说:“嘿,我手头有很多要紧的工作,没工夫听你唠叨那些破事儿,你为什么不让我耳根清净点呢?”阿塔斯愣了一下,有点委屈地说:“先生,下个礼拜我就要正式在大教堂里唱圣歌了,我,我今天来想先唱给您听。”丹尼淡淡地说:“我不,孩子,你还是去教堂唱吧,圣歌应该唱给上帝听。”阿塔斯仰着小脸,一字一顿道:“可没有人像您那样值得敬仰,我觉得您就是上帝。”
小男孩的话让丹尼怔住了。人有时很奇怪,丹尼一直期盼大家把他看作上帝,可现在阿塔斯真这么做了,他的心里却不觉生出些不安和惭愧。他问阿塔斯:“你想现在就唱给我听吗?”阿塔斯摇摇头,回答道:“我想带您去一个有月桂树的地方。因为在我们西班牙老家塔霍河谷的一些地方,有这样的一种说法,当流星划过月桂树,就能将小孩唱的圣歌带进遥远的天堂。”
在佛罗里达夏天的一个夜晚,丹尼跟阿塔斯来到公园里的月桂树林旁。枝叶茂密的月桂树散发着清新的香味,草丛里还有着唧唧虫语,夜空里偶尔能看见流星自树梢迅疾划过。在小男孩清纯如天籁般的歌声里,丹尼忽然伸手捂住脸,热泪顺着指缝流出来。阿塔斯有点不知所措,他轻声问道:“先生,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丹尼深深吸了口气,温和地拉过他道:“是我错了,我放弃了人生那么多值得坚守的东西,却还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上帝。”小男孩不懂,只是说:“您哭了,我妈妈说过只有不幸的人才会哭泣。”丹尼望着深邃的夜空喃喃道:“是的,我是如此的不幸,并且还一直以自己的不幸引以为豪。”
丹尼的律师事务所依然在老地方,不过,它的大门从此向所有需要法律帮助的人们敞开着。有时,他的客户因为付不起律师费会送给他一些其他东西来表达心中的一点谢意,比如家庭主妇做的小甜饼、果园里采摘的新鲜水果、一盆盛开的鲜花,或者是农夫刚收获的玉米等等,跟这些充满感激的小零碎比起来,金钱又算什么呢?在人们眼里他从来都不是上帝,他是以自己的正直、果敢和热情赢得大家打心眼里佩服和尊重的丹尼律师——这,已经足够了。
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