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和他是如此的密不可分,就好像他的身体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我们共呼吸一样。
2000年10月的那个星期天下午,电话铃响了起来。丈夫克莱德几年来都许诺要按时回家。现在怎么啦?我想。
“也许爸爸把车停在什么地方给你买生日礼物去了吧。”女儿艾贝揣测说,一边拿起话筒。我揉了揉了眼睛。还要过五天才是我的生日。艾贝和我一样了解克莱德——他总是推迟买礼物的时间,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去的。我又看了一眼表,已经四点半了。克莱德是典型的工作狂,他如果不是像今天这样在当地的丰田厂加班(他是设备工程师),就是在我们的教堂里工作,更有甚者,他最近几个假期都花在了去墨西哥和俄罗斯的布道上。
艾贝转向日葵,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把电话递给我。“是教会医院打来的。”她说,“他们想和你谈谈爸爸的事。”
克莱德出了车祸。甚至在挂断电话前,我已经在为他祈祷了。艾贝和我跳进车里。我一边开车一边飞快地说出一连串的名字:里维·达德利·布里斯托,我们老教堂的朋友;珍妮特,我的老板及好友以及我们现在教会里的朋友。艾贝用手机给他们打电话。
近来,我和克莱德似乎总在争吵,把我们少有在一起的时间花在了争论那些我们不在一起的时间上。但最后我们总是亲吻对方,和好如初。差不多二十年了,这个简单的举动仍然是我们彼此相爱的一个强有力的暗示。“噢,上帝啊,求求你了,”我祈祷说,“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吧。”我的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牧师走过来告诉我们:“你的丈夫伤得很重,现在正在手术中,”他说,“你需要尽快把他的家人通知到这儿来。”
我们又慌乱地打了几个电话。我们的大女儿密歇尔,她在亚利桑那州一所大学读书。克莱德的双胞胎兄弟柯特,还有他们的大哥杰里以及我们的家庭生皮诺。一个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转:克莱德还活着吗?同时,我的脑里得重复着一句祈祷词,就像我的心跳一样:上帝啊,求求你,再多给我们点儿时间吧!
到凌晨一点,有一百多个家庭成员和朋友聚集到了候诊室。终于,医生出来了。他把我带到一这,说:“道森夫人,你的丈夫伤得很重。从肋骨到脊骨都碎裂了。他的胃、肝和肾都严重损伤。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他仍昏迷不醒。我非常抱歉,但我想他可能熬不过今天晚上。”
那一刻,传达到我脑中的信息只有一个,那就是克莱德还活着。而那就意味着他可能被治愈。“我相信他!”我说。
医生叹了口气:“恐怕你需要的不仅仅是信念了。”他说。
我整个一生都在依仗我的信念,我相信上帝会帮我渡过一切难关,我就是从这个信念里汲取力量的。现在我的丈夫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而且他的医生告诉我就是上帝也救不了他的命。如果真的是太晚了会怎么样呢?如果真的是上帝都无能为力了,会怎么样呢?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的祈祷词还在继续,只是现在更长了。“上帝啊,求求你,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请给予我帮助克莱德的力量吧。”
他们让我去见了克莱德。已经很难辨认出哪里是管子、仪器,哪里是他了。一根管子插进了他的喉咙,所以我不能吻他,而且就是触摸他,我也得戴上保护手套。正当我伸出手,想去抚摩他的眉手时,护士制止了我。“小心。他的骨头破裂了。”她说。我收回手,哽咽着说:“对不起。”然后逃回了候诊室。
我无法入睡,吃了镇静剂也没有用。谢天谢地。我的嫂子给我带来了《圣经》和祈祷书。
护士允许我每小时探望五分钟。最初,那也是我能忍受的最长的时间。在白天里,艾贝或者密歇尔或者教堂里的朋友会和我一起进入急救室。晚上时,就只有我和克莱德。我在丈夫身边坐的时间越多,护士要我离开他时就越困难。
到第三天晚上,我脱掉了手套,希望克莱德会对我的抚摩产生反应。我轻抚他的脸颊、他的前额、他的从下巴支出来的蓬乱的发须。“挺住,亲爱的。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了。”我甚至把它记入我的祈祷书中。
第五天,我守着克莱德时,我对护士说:“医生认为他熬不过第一个夜晚。或许,他不久就会醒过来。”
护士伸出手,放在我的肩上。“道森夫人,我想,让你理解你丈夫仍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是很重要的。”她说,“他在做透析,他的脾被切除了,而且他的其他器官也在相断失去功能。我很抱歉,但他离苏醒恐怕还远着呢。”
回到候诊室,朋友和家人为我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我吃了一惊。我的生日!我怎么能在我的丈夫生命垂危的时候庆祝生日呢?我向他们说了一声“请原谅”!就离开去找皮诺医生了。
“求求你,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我请求他。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森夫人,你要做最坏的准备。”
我感觉双膝发软。过去的五天,我完全是凭着最热切的祈祷才没有垮下。可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克莱德仍在坚持。我又该如何做呢?上帝啊,我不知道如何祈祷才能有效。请再给我一些信心吧。
护士们不再要求我每过五分钟后就离开。我尽最大的努力在各种插管与绷带之间,仔细地为克莱德清洗和修面。“你瘦了。难道你不想醒过来,吃一点你喜爱的肉辣酱吗?”我问。一天,我握起他的手,把它压在我的嘴唇上。“你已经错过了我的生日。你不想再错过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对不对?”我感觉和他是如此的密不可分,就好像他的身体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我们共呼吸一样。
祈祷给我的感觉也是一样。我虔诚祈祷,祈祷之于我已不再是一种举动,而是我的一种生存状态。在我周围,有成百上千的人在为我丈夫的康复祈祷——亲戚、朋友、我们的教会之家,甚至那些克莱德去墨西哥和俄罗斯布道途中遇到的人。我们挨个挨个地为克莱德的器官祈祷。“主啊,让克莱德的肾再次工作起来吧!请治好他肝脏上的损伤吧!”我们为他的脚祈祷,尽管它有十多处都碎裂了,而且还成了坏疽性的,但医生还是把它保住了。
又过了五天,但现在我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克莱德已经脱离了险境。只是我在一些琐碎的事情上找到了快乐。比如能够再次吻他。气管切开手术将一根管子插进他的喉咙。他的面部肌肉扭歪着,绷得紧紧的,因此我亲吻他的嘴部周围,希望能使它放松变成微笑。“我爱你,克莱德。对我们曾经的争吵,我一直很难过。”我说,“快醒来,宝贝。”我把头枕在他旁边的枕头上。我感到那不是克莱德,而是上帝在回答我:坚持下去,相信我。
21号那天,我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又赶回急救室,赶回到克莱德的身边。我向护士点点头,转身去看丈夫。我刚给他洗了个澡,刮了胡子,他看上去很安静。我弯下身,像往常那样吻了他,算做问好。就在我移开以前,我感到他的双唇抖动了一下。我退后一步盯着他,他的双眼依然闭着。我又一次吻了他。他的嘴唇皱了皱,回吻了我一下!克莱德回吻了我!这个吻是一个许诺,就像20年前封缄我们婚礼的誓言的那个吻。只不过这一次的许诺似乎不是来自莱德而是来自上帝,因为是他将丈夫还给了我,是他给了我们更多的时候。
“护士,我丈夫吻了我!”
“可能是条件反射吧。”她说。
“不是,你看着。”我坚持道。我吻了一下克莱德,他再一次皱了皱嘴唇,回吻我。
护士的眼睛睁大了。“我得去叫医生了。”
在医生赶来以前,我又吻了克莱德两次。然后我再次吻他。他回吻了我。医生捏了捏克莱德的手。他也捏了医生的手。那天晚些时候克莱德醒了。
两天后,10月31日,我们庆祝了我们的结婚20周年纪念日。“我们一起再过20年,可以吗,宝贝?”我问。克莱德仍然不能说话,对我来说,他的吻就是回答了。
〔美〕吉内尔·道森 国革军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