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他们的情绪被白小小轻生的阴影控制着,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笼罩在无言的压抑和哀愁的雾霭之中,往日的欢快和喧哗被沉默寡言所代替……
她们早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鬼,讲的人多了,便有了鬼。因为怕鬼是弱者的勾当,野蛮人的愚昧。她们是当代大学生,鬼只能作为一个字眼生存。她们也深知鬼并不可怕,不外喜欢掐人家的脖子,你只要把舌头吐出来装死就行了。不管翻出多少理由,她们仍然害怕,真是怕得无厘头,比昆虫还没胆。
图书馆是灯火通明的,人影憧憧,连胆大包天的野马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蛾蛾等若干无胆鼠辈自不在话下。况且她们现在坐的位子正好面对那个湖,头顶的天花板上面的天台就是鬼最喜欢出没的地方。大眼镜正在翻看外文小说,她们有一篇小说翻译的作业要完成。她翻着翻着,书中跳出一页鬼魂插图,一声尖叫便从她的喉咙喷发。立即一串哗啦哗啦的响动,许多人连人带凳摔倒。蛾蛾、野马、标签各有惊人倒地相。大眼镜看见这么多人为她遭殃,担心被骂个狗血淋头,忙撒谎说,我刚刚看见窗外掠过黑影。此话一出,有人应声打上冷战。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一会儿,人头是稀稀疏疏的了,空气立即由暖烘烘转为冷飕飕。
蛾蛾:“我们回宿舍吧。”
野马:“好容易找到的资料还没翻完。”
大眼镜:“拿回宿舍做吧。”
野马:“哪成!这些书拿不回去,我借的书已经超了。”
标签:“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守候鬼吧,我可受不了,洗手间都不敢去了,我快得膀胱炎了。哎哟——我肚子应声而痛了。”
本来她们大可以不必经过恐怖的湖边都能顺利回家,然而,谁都没提出来。是怕鬼又喜欢那鬼的心理作祟。她们四个几乎抱成一团走着,磕磕碰碰地走着,有好几次差点集体摔倒,又几乎被自己的影子吓瘫。尽管这样她们仍然坚持拼完最后一口气走到恐怖的湖边,并且稍作停留。
湖本是人工拓宽的半人工湖,夜色中湖水蓝得发黑,一动不动的水面连湖心那盏照明的彩灯都泛着古怪,鬼气。贴着岸边的水中还有许多白色的漂浮物,像极死去地翻着白肚皮的小鱼,那可不是白色的纸屑,只有她们才明白那只是白玫瑰的花瓣。
湖岸垂着枝条的柳树忽然舞动起来,忽的风吹草动,那风还少有地打着旋儿,落叶飘进水里。她们也打了冷战,鬼来了吗?算是她的魂灵跟她们打招呼吧!她们打着冷战离开,觉得眼眶和鼻子发酸,回到宿舍的家,灯光映照之下,四人的眼睛都湿湿的,你望我我望你,欲言无语。最后野马一句话打破沉默,“真爱一生寻,无爱一身轻。”
因为她姓白,死了之后她们管叫她白小小。不过她可没有古典美人苏小小幸运,能在风景如画的湖畔筑坟。很多女生都不认识她,在她死了之后,她们才想方设法了解她,可是这种了解对她们幸福的心灵却是个残忍的过程,只好淡淡地收场。她们想假若白小小仍活着,她必定一万个不愿意那个卑微的自己暴露于人前。
听说她是个文静苗条的女孩,像极一朵白色的小花,家境贫寒。她还是她们的师姐,恋爱了,失恋了,考试成绩不理想,在不能毕业的险境。她肯定非常痛苦,事先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她的室友说。她不太爱说话,她的同班同学又说。那一天黑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爬上图书馆的天台,图书馆才三层楼高,她便直接跳进湖去。没有人察觉,没有谁注意到她夜里的失踪。直到第二天傍晚,她才悄无声息从湖底浮上水面。
白小小的死对他们打击很大,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都为她哭泣,个个泪流满面,他们的泪水让不胜重负的小湖水面涨高了一尺。他们围着湖边点燃许许多多白蜡烛祭奠她,用白色的玫瑰花瓣铺盖了湖面,为她唱上一首安魂曲。
曾经跟白小小恋爱的那位男生蛾蛾她们没能见到他,大概在发现白小小死了之后吧,他就不知所终了。不知他是出于内疚还是害怕,选择了逃避。他的朋友们正到处找他,希望他能平安回归,重归正常的生活。
一连几天,他们的情绪被白小小轻生的阴影控制着,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笼罩在无言的压抑和哀愁的雾霭之中,往日的欢快和喧哗被沉默寡言所代替,恋爱的生活更是蒙上一层凄美的面纱,在轻轻的叹息中难免滋生了彷徨的隐忧。如镜的湖是他们平静生活的象征,白小小跳进去了击起千重浪。
夜了,有人看见图书馆里白光一闪一闪,保安员也亲眼这怪事,都说没看见人影啊。有人怀疑是白小小失踪的男友藏在那里了,因为宿舍、饭堂、教室、图书馆是他们平行四边形生活的四个点,他们的生活就在这四个点连接的线之间穿梭,构成了他们的平行四边形生活规则,少了其中一个点生活就变形了,呜呼哀哉了。再仔细一想,答案更肯定了,白小小的男友能逃到哪里,图书馆是他们的平行四边形生活中最安全的一处地方。况且,她就在那里跳的湖。
经过一番搜索,闪现诡异白光的图书馆并没发现死者的男友。参加搜索的同学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白小小的鬼魂就在身边呆着。尽管他们只淡淡地说,没有人在里面。他们身上害怕的鸡皮疙瘩却跟流行性感冒病毒一样迅速传播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从此,凡走进图书馆的人总觉得一股冷森之气莫名其妙从头顶冒出,手臂一寒鸡皮疙瘩随之而起,在心神不宁中看书,静悄悄的四周越发显得阴森恐怖。有人索性弄出点声响,冷不丁倒把其他人吓个半死不活。胆小的半天站立不稳需要别人搀扶着离开,从此便跟图书馆绝缘了。
象牙塔的姐妹自称是最有侠义心肠的女生,虽也长着一个凡人的小胆。她们说白小小是因为太孤独才会轻生,她又出现在图书馆,馆里人多,更说明了这一点。她们不能再拋弃她了,她们一定要在图书馆陪伴她,虽然是怕得牙齿打架也要挺住。须须等皇宫的成员陪护在侧,她们当然感觉没那么怕的。可是这样却伤害了白小小,她是被男生拋弃才走上不归路的。若是惹她嫉妒起来更不得了,要发起鬼疯的话……
女生们相信男生比她们更怕鬼,因为女鬼多半是对男生又爱又恨,多半是会折磨个生不如死的。女生劝着男生别去图书馆添乱了,男生却装糊涂说,你们都不怕啦,我们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确实令人吃不消,大眼镜和标签便装病赖在宿舍里,恨不得吃喝拉都不必出门。蛾蛾和野马发起狠来,我们就是不和你们一个样,咚咚咚跳出门去,索性一整天都呆在图书馆不回了。
已经下午两点了,她和野马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望见窗外的阳光在舞蹈,在树叶上在水面上。她的视线努力在湖面搜索那白色的花瓣,它们不见了,她很开心,水里有的是光线调皮的眨眼闪烁着。因为还没开灯,馆里黯黑如夜。看见的那两位大妈走时连巡视都省了,或者是大妈老眼昏花看不到她们趴在台上睡觉,灯一灭、门一锁将她们埋在书的坟墓里,真像啊。看见的大妈在她们的印象中一向是牛的,当然了,她们能捞上看见的美差都是有后台顶着的么。跟她们套套近乎,认个干女儿什么的,说不定就攀上她们背后的高枝,毕业时说不定就能趴上个好差。你看她们都牛到什么程度了啊,气都不吭一下,说锁就锁,说埋就埋,二话不说就把她们俩给锁了“埋”了。
野马在书桌上跳来跳去,她们所在的那一排她都走过几个来回了。她干脆对蛾蛾说,看吧,咱俩更像两只女鬼。
“算了,别将真的给引出来。”
“你相信真的有鬼吗?”
“有吧,要不我们咋会那么怕滴!”
“不!咱们害怕的是生命的无常,死亡。”
这时她们俩听见脚步声响起,心口应声一阵紧缩。
“野马,快点躲起来吧,让她们发现就糟了。”
“咱们干脆装鬼吓他个屁滚尿流。”
“我留意过了,她们好像不怕鬼。敢情就是她们在闹鬼,好让咱们不上图书馆,她们不就省心了。你有没有留意,新来那两个年轻的,要有人烦她们,那眼神是恨不得把人吃了,听说是研究生毕业分过来的,正忙着要考出国,天天在那里啃书本。啃饱了书本,饭也吃得少吧,脸色跟贫血似的。”
“天地良心,你怎么了,心情这么的臭!”
“从闹鬼开始,我对图书馆的一切加倍留意……”
灯刷的亮了,高跟鞋铿铿锵锵敲打地面,她们忙着整理图书。蛾蛾和野马躲在书架后面不敢出声了,那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一本都没少,她们是不会过去的。这一墙书既新又干净,她们俩都奇怪,到底是哪类的书能逃得过他们的“折磨”,待看见“哲学”两字,她们俩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么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思想家,难怪。
她们俩干等着同学进来,才可浑水摸鱼出去见人了。俩人站得两脚发麻,朝书架靠了靠,书架晃了晃,差点应声而倒,把俩人吓个魂飞魄散。只好坐在地上,取来架上的“思想家”看着,翻了半天他们陌生的脸,却不知他们到底在呢喃什么,眼皮发涩昏昏欲睡。野马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我终于发现现成的催眠药片了。一排的书架如墙,墙的外面仍然静悄悄。蛾蛾说,惨了,咱们要被困在这里真的与鬼为伍,修炼成鬼了。
大约三点钟吧,须须和尚书终于找她们来了,他们在空空荡荡的阅览室装着找书的样子寻她们。蛾蛾和野马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便悄无声息潜到他们背后,来一招“鬼”拍背唬他们。他们俩果然被吓得不轻,岔着气叫,披着人皮的女鬼。
有一缕阳光正好照在那张桌上,很像一只手轻轻地优雅地搭在上面,蛾蛾选择了它,在它面前坐了下来。她不想去完成那没完没了的翻译,只想静静地看着那只阳光的手怎么移动,怎么消失。
须须在后面挠她的背问,你在发啥子呆哟。她指着那只已经变形的阳光的手说,我在看它。他诧异地说,你看见鬼了。她哧哧地笑,说有鬼真好。
看见的大妈站在她和野马面前,问咋没看见你们俩进来。她和野马回答,我们是鬼。大妈瞪了她们一眼,愤愤然无言离开。野马便跟她咬耳朵说,做鬼比做人威风。
图书馆的鬼闹得更凶,值班的保安员巡夜时就看见图书馆的窗玻璃映着鬼影,女鬼是披肩的长发,影子是弯曲的。看见的大妈早上一开门,发现一面书架的书散了一地。
有女生在宿舍里说,白小小活着的时候柔弱得像一根羽毛,没想到当了鬼却这样让人怕的。她们没胆在图书馆讲这种话,生怕让白小小的鬼魂听到找她们算账,半夜里掐她们的脖子,或者把睡熟的人搬到室外。图书馆在晚上已经没人敢去了。为此蛾蛾和野马十分愧疚,认为她们那天的行径把可怜的白小小给激怒了。
大眼镜和标签说,白小小又出来了,八成是认为我们忘了她了。蛾蛾和野马认为在理,姐妹四连忙买了一束白玫瑰,拿了去湖边祭奠她。平静的湖面又漂浮着洁白的花瓣。
她们一边撒着花瓣一边念叨,我们迟早是要忘记你的,我们的生活需要阳光,拒绝鬼气,你就安息吧,白小小同学。
就在她们重买白玫瑰祭奠亡灵的同一天,须须对尚书说,不管图书馆是否真的有鬼,我打算在图书馆住上一晚,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谁都不许说滴。
须须确信兄弟们已经睡熟,拿了手电筒跳下床,打开门见走廊空无一人,庆幸没碰上半夜起来如厕的。
在夜色中穿行,白天闹哄哄的校园成了一座静谧的荒园,路一下子宽了,天高地阔,他更像一只出笼的困兽,而不像一位追求“真理”的先行者。
须须感觉畅快极了,他想此趟侠客行必有收获,虽不能飞檐走壁,但身轻如燕是不在话下。又疑是在梦游,怀疑自己患上夜游症了。怀念兼职的日子,想念在“不是人”的时光。每每就是在这种时刻回校,喜欢走在荒园的感觉,大家都睡了,独自在树影婆娑的小径穿行,若蛾蛾在侧的时候“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她的温柔才下心头,却上肩头。
在进图书馆之前,他想看看小湖。月光之下,湖面如镜,湖心的照明灯已经关了,或许是坏了,白天蛾蛾她们撒下的白玫瑰花瓣还在岸边的水里停着。可怜的白小小真的还在湖里吗?那么你就出来吧,让我见识一下。
背脊一阵发凉,黑暗中真的有一对眼睛在盯着他,怕鬼的本能促使他不敢回头,全身的皮肤都绷紧了,汗毛肯定竖起来了。他侧着身子,忍不住瞧了一下,就在他身后五六步之外真真切切立着一个人形的黑影。
“白小小你来啦,我不是你的那个、那个他——”
须须很吃惊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声音又变了调,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酷。在鬼面前不能维持本真的酷,他懊悔得想咬舌自断。影子却动了起来,慢慢向他靠近。他想叫,又叫不出声,想迈腿跑,脚似乎被土地粘住了,动不了。这些现象只有鬼才具备的超能力,他想,反正要当替死鬼了,不如瞧清楚她的样子。遂打开手电筒,直射黑影。
“还真有胆识!”黑影能开口说话。
话音刚落,黑影挨了须须一拳,这一拳正中眼眶,幸亏他不忍心用上十足的力量,不然尚书的眼珠子准被打出来。
“你尾随着我,早该出声让我知道。”
“我想看看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的胆跟你的一样大,你差点吓死我。”
“还要不要去图书馆等鬼?”
“费话!让你这一吓,要真有鬼,我也不怕。”
“你怎么又戴上假胡须,夜深人静的,扮什么酷,谁来看你啦。”
“胡须能辟邪,戴在我身上能辟邪,你就不行,懂吗?”
“装什么玄,去!”
他们已经站在图书馆的门前了,漆黑之中他们熟悉的图书馆,门窗紧闭越发像装书的箱子。须须拉着尚书跑上侧边的楼梯,楼梯通向二楼的平台,平台有一扇门直通阅览室,也是图书馆的二楼。那扇门肯定是进不去的,他们没有开锁的本领。须须走到平台的边上用力搡一扇窗门,窗门打开了,两根拇指粗的防盗钢条也被轻易移开,他们俩便猫儿似的从窗口跳进屋去。须须说他是下午离馆前偷偷把窗上的闩移开,那两根松动的防盗钢条并不是他事先弄坏的,是他偶然发现的机关。尚书半信半疑。
怪味呛着他们的鼻子,这超级“好闻”的气味,大概就是旧书的腐味和屋子的霉味杂交的品种,这可是白天享受不到的加料。裹着这怪味的是冷飕飕的寒气,这样的环境最容易滋生鬼。尚书让他开手电筒,他不同意,担心把鬼吓跑。尚书便如孩童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他也怕的,忘记了被抓得生痛。暂时他们还不能到处走,站在原地让眼睛适应黑暗。忽然,他们听到喘气声,很重很粗的喘气。他们屏住呼吸努力探清声源的位置,然后脱下鞋蹑手蹑脚摸了过去。这下他们俩真的就把怕彻底忘了。
他们摸到一排书架,喘息声就是从书架后面传来的。他们听得更清楚了,有两种不同的喘息声,一重一轻好像互相应和,接着又听到非常压抑的叫声,这叫声真是古怪之极,似乎是痛苦的又似乎是快乐的。须须和尚书起初被这声响弄得懵懵懂懂,然后是油然的心跳加快,脑门发热,耳朵发烫,四肢酥软。叫声过后忽然归于寂静,一刹那的寂静让他们好生失望,是热切期待落空的沮丧。他们耐心等待,有了,书架后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们很想打开手电筒瞧一瞧,到底是人还是鬼。
猛然是打火机的声响,他们便看见亮光,倏忽亮光就灭了。
“你,再亮一次,我还没穿好。”
他们清楚听见那是个女声,真的是女鬼现形勾引男人了吗?或者那也是个鬼,男性。
随着话音打火机又响,亮光再现,这下他们见到墙上有两个模糊的头影,虽然模糊,还是能看清一男一女的轮廓。
“你穿好了吗?别穿反了。”
他们也听清了是个男人的声音。
“好了,你再亮一次,咱们互相看看,衣服有没有穿反了。”
打火机的火光亮了又灭,墙上闪现一男一女的模糊半身像。
男声:“你今晚快活吗?”
女声:“我能不快活吗?我想你想得发疯,我希望咱们俩永远这样厮守。”
男声:“我对不起你,我尽快想办法把你调到办公室。”
女声:“下次我们还来这里吗?这里闹鬼的传闻可凶了,恐怕——”
男声:“我喜欢在这里跟你约会,真是奇妙,这里让我热情暴增,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女声:“你呀——”
男声:“我们该走了。”
女声:“你回办公室吗?还是回家。”
男声:“我今晚待在办公室,她是个敏感的人,平时都是神经兮兮的。”
女声:“你爱她的精神,爱我的身体,你是懂得生活还是分裂人格。”
男声:“让我再抱抱你……”
须须和尚书听见脚步声似乎是朝着门口移去,一会儿,响起小心翼翼的开锁声,又是小心翼翼地锁门,他们出门的脚步声轻得几乎捕捉不到了,如果是人怎会有如此轻的脚步声。
他们俩赶忙跑近窗口,想看看那两个偷情鬼的真面目。他们断定这俩人是要从侧门出去的,因为侧门前面种着几棵高大的玉兰树,刚好遮蔽视线。可惜从阅览室的窗口他们很难看得见侧门的详细情形,脖子伸了老半天都快把韧带拉伤了,才看到一个男人的普通背影从阴影处钻出向办公楼走去。女的呢?或许她还没出门,或许她就是女鬼。在图书馆跟男人偷情,女鬼更适合她,人鬼情未了的演绎更加令人同情吧。她说的精神身体的,两者又可以分开,不知是什么鸟语,多像连篇鬼话。
他们俩很不甘心,一味地站在窗口眺望,见那男人的背影没入黑漆漆的办公楼。他们俩的心头涌起一阵狂喜,耐心地等待某间房里灯火的亮起,到时自然能清楚背影前面的脸孔。
“尚书,我们的期待又落空了。”
“他的办公室恰好在背面的话,即使他亮灯,我们也看不到。”
“这男的也是个鬼吧,死在办公楼的。”
“看来这校园鬼真够多的。”
尚书唰地按亮了手电筒,光柱射向书架,他们走到书架后面,看到地上放着一堆书,三本一堆,共有六本,叠放得非常整齐,都是“辞海”形的大部头,他们想不出来,那两个偷情鬼用它们干什么用。最上面的那一本书皮上是湿的,拿手一摸,居然不像是水弄湿的,手指头那种黏滑的感觉,两个男生齐刷刷在心中惊呼,真不知这两个臭蛋白质在玩什么花样。忽然都心照不宣刚才为什么听到那奇怪的响声,会不由自主脸红耳赤,心率加速,他们被蒙着眼睛在看A片。“纯情男生半夜抓鬼蒙眼看A片”,拿来作为文章的标题,肯定吸引无数眼球,眼镜暴跌。俩人干脆坐在那堆书上面,须须让手电筒的光柱到处乱窜,发狠地想,刚才为什么不用它射到那两只鬼的身上,把鬼抓住。
“咱们还待在这里过夜?你也看清楚了,根本没鬼,是人在作怪。”
“原本我是怀疑过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图书馆?”
“只有鬼才明白吧!”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公开?”
“谁信?别添乱。”
“我们还是先离开,我受不了这里的味道。”
阅览室的门被反锁了,他们没法像那两个揣着钥匙的偷情鬼从门出去,只好由原路的那扇窗口爬出。
须须打开窗门,先探头瞧瞧外面的动静,简直如鼠出洞,想想刚才那两个扮鬼的色情男女,是那样大摇大摆从门进出,心里就气得不行。尚书站在他后面等着,忽听见阅览室的另一端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到书架,声音不大,寂静中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须须,你听到了没,刚刚,那一头又来了。”
“我没听见,是不是老鼠?”
“不,是不是真鬼出来了,咱们快走吧。”
须须立即揪亮了手电筒往被他们遗忘了的另一边走去,在心里狠狠道,是鬼就好了,看我们怎么将你打扁捏碎!
这另一边也是墙似的立着一排排装满书籍的书架,须须急急忙忙地让光柱到处游移。尚书仍然站在窗边,他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也鬼似的须须。
猛然是须须一声“啊——”打破寂静的空间,接着是“砰!”重物倒地的响。尚书吓得坐倒在地,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窜上窗台逃之夭夭,不管须须死活了,可惜了双腿软软的不听使唤。他特想大喊,鬼呀,救命呀——
正在尚书被“鬼”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听须须在那边惊呼,志同,怎么是你!
据说鬼是飘的,须须便只顾着半空上面,没提防被睡着的志同绊倒,摔了一跤。
听到又撞着个志同,尚书在心里喊道,今晚是怎么了,怎么了,图书馆藏了这么多人,诡异,吊诡啊。
志同揉着惺忪睡眼,“你们是来抓鬼的吗?”
须须:“你是来此与鬼约会的吗?”尚书:“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俩。”志同:“人多了鬼哪敢出来。”须须:“你知道那一头藏着两个偷情鬼了吗?”志同一面愕然,须须和尚书将“纯情男生半夜抓鬼蒙眼看A片”的故事讲给他听。听完故事志同倒换了一脸惘然,说你们啊网络小说看多了中毒太深。讲故事的人气得七孔冒烟,拽着他边走边嚷,走走走!看看那堆书去,上面还粘着人家的“鼻涕”。
三人到了另一端的那堆书旁,书堆形状依旧,上面黏附的暧昧液体却神奇地消失了,弄得那两个八卦男生在志同面前百口莫辩。他们犯了个常识性错误,正常的“鼻涕”具有挥发性,这种形态跟玉宇琼浆似的,是动物性高潮遗留在现实世界的产物,干了之后是无色无味有迹的东东,粗心的小男生从来没在意过这极为隐蔽而弥足珍贵的东西呢。
尚书从来没受过那么大的冤屈,索性跟志同说,志同!你要不相信我们的话,我就学白小小从天台跳下去算了。须须也发起毒咒,志同!你要是还不相信我的话,我跟蛾蛾分手让你追去。
“我信,我相信了!不就是A片吗!你们怎么就那么较真呀,看来我不相信是我的运气太差。我都在这里守了好几晚,怎么就没这种耳福,都累坏了,我不相信也是有道理的嘛。”
“你说你是来抓鬼的,烂睡如泥,只怕你也是鬼。”
“我已经连续熬了三天,今晚是第四天,实在撑不住。”
“这就是说前三天,你都是清醒的,这里并没上演A片啦。”
“确实是这样。”
“有鬼吗?看见白小小的鬼魂了吗?”
“看见了,让你们看看这个。”
志同让他们看他的新发明“小玄一号”。小玄一号像个袖珍收音机,上端顶着两个白色半球形接收器,右下方有个灰色视屏,这时视屏上还亮着,只是什么信号都没有。
须须指着那视屏同志同,你是想告诉我们,鬼就在里面了,可惜呀,我们没有天眼通,看不见呀。尚书也说,志同,你脑筋真的有病,而且病的瞎眼了。
“你们两个真是科学白痴,难道不明白人体是有磁场的吗!人虽然死了,但短时间内,他的磁场还不可能立刻消失,所谓阴魂不散,特别是那些寻短见瞬间死亡的人,释放的能量更大,留下的磁场更加强大。小玄一号可以感应这些磁场,图书馆闹鬼的第一天,我就奔赴现场了。在白小小跳湖的地方,小玄一号的视屏上有显示——”
志同那婴儿似的小手指在视屏左下方的银色按钮轻轻点着,视屏上果然出现了一团团人形的光,这光称得上是漂亮的,粉色的,边缘还带点淡紫。每一团光的形状不是特别相似,连起来看的话还真像那么回事。须须和尚书问他,难道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认为的鬼吗?志同猛点着头。
“鬼,原来是一团美丽的光,我没办法接受。”
“志同你的发现,大概能得鬼魂诺贝尔奖的。”
志同还说,由此得知,白小小死前的那一刻并不痛苦,所以才能留下美丽的“魂魄”,也可以断定,她的确是为爱殉情,因为她的魂魄罩着粉红的光。
尚书:“志同你在研究巫术吗,干脆转行当巫婆的搭档巫公得了。”
须须:“算了,我相信志同的话,你忘了咱们讲的故事,起初志同也是不信的。”
志同又点着头,显得很是激动,“我是从科学的角度来阐述这种现象,其实玄学与科学有时候是一线之隔一念之差。”
尚书:“怎么就能确定那个‘魂魄’就是白小小呢?会不会是别的东西?本来是图书馆闹鬼,你却跑去天台找到鬼,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志同:“白小小也在图书馆,这是她生前常来的地方,你们来看看——”
这时须须的手电筒已经彻底没电熄灭,他们如同陷入黑漆漆的洞里,志同的小玄一号上面的那团光在一闪一闪的,他们的汗毛哪有不竖的道理。
志同拿着小玄一号靠近窗口,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再次按动按钮。视屏上又出现了白小小的“魂魄”,随着视屏的闪烁,那些人形光团云似的在飘动,在这漆黑的夜里,尚书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须须的手。志同只顾指着视屏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图书馆里的白小小,虽然没有在天台的那个清晰,形状就是同一个人。尚书整个人软软地搭在须须身上了。须须说,咱们走吧。猛然看见视屏一下炸亮,粉红的光团变成紫色,志同颤抖的声音响起来,白小小来了!
须须将尚书扶上他们来时的窗口,送他出去。他转身拉志同,志同仍在专注地对着视屏讲话,白小小真的是你吗?请你扔一本书让我知道……
须须二话不说拽住志同塞向窗口,等志同着了地,自己也跟着出去。一边装着防盗钢条,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白小小你安息吧,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了,以后请别再吓我们了。
尚书走在前头,志同怀抱小玄一号被须须强制性地拽着走,三人踉踉跄跄离开图书馆,幸亏没看见蝙蝠的影子,也没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志同口里还在念叨白小小。尚书央求他,别再念招鬼咒了,今晚一役,我已被吓成面条了,原来我是如此不经吓,我认输了。
直到看见宿舍的围墙,须须才觉得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连走廊昏黄的灯光都觉得加倍的温馨。三人软软地倚靠在围墙调整呼吸。天边现出一缕灰白的云,过一会,晨跑的人就该起来了。他们得赶快撤退回巢,否则就要被误认为吓人的鬼了。
爬楼梯时,尚书说,“比看恐怖电影还刺激。”
须须:“很刺激,明天继续。”
志同:“没错,明晚我还要继续,我的研究还没有满意的结果,不能半途而废。”
他们是被一阵下课的铃声吵醒的,须须揉着黏糊糊的眼皮揭开帐门,见尚书已经傻乎乎地荡着两腿坐在床沿。见了他伸出的头,问几点了?须须回身见枕边闹钟的时针一动不动地指着八,用力拍与摇它也不理你,确定它是闹傻了没电了。
“啊!上午完蛋了——”尚书迷糊了一会终于在惨叫声中跳下床,抓起洗脸盆直奔洗手间。
朱九和娘娘腔替他们打回来的早餐冷冷地放在桌上,须须见自己的杯子还有一点冷开水,拿来漱了口,抓起冷包子吃着。他的包子没吃完又见尚书惨叫着跑回来。
“王苦口来了,在楼下,就要到了。”
他急忙抓了毛巾,淋上开水,擦手敷额,几番下来已将额头敷了个烫手,便急急上床,一边对须须道,快快,上床躺着。须须甚是领会他的妙计,一刻不敢怠慢跳上床去躺下,拿过万金油擦过额头和肚子,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拉过被子盖了,作昏睡状。
他们的班主任王苦口来到门口,见门已洞开着在恭迎他的大架了,便纳闷。王苦口在门上敲了几下,才踱进他们的鸟巢,他大声吆喝,你们这些寄生虫。见没人回话,他掀起尚书的帐门。尚书盖着被子似乎在“发抖”,他把手放在他的额头。尚书才微睁双眼,有气无力地说,我发烧了,老师。
王苦口皱着眉头,“你早不烧晚不烧,偏在这种时候,莫非得了非典。”
尚书一激灵,想起非典和禽流感的最突出的症状就是发烧啊,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老师,我是稍微烧了一点,喉咙不痛,呼吸挺通,静静躺一躺就好了。我是被鬼吓病的,昨晚我在图书馆呆晚了些,看见窗外有黑影闪过,吓着了,睡到半夜就发烧。”
王苦口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接着他掀开须须的帐门,须须正拿眼望着他。
“你也病了吗?也发烧了吗?”
“我,急性肠胃炎,已经吃过药,现在肚子不疼了,只是四肢有点软。我也是昨晚被鬼吓病的,昨晚我跟尚书在一起。”
他望着天花板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长叹,“白小小真可怜啊,咱们的关心太少了,否则她就不可能轻生。”
王苦口人走了,叹息声留在他们的宿舍,留在他们的心上。
对于白小小他们不但关心太少,而且知之甚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与人之间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合理,人与人之间都是有刺的,走得太近容易互相刺伤。如果对方把刺拔掉让你拥抱,那是很可怕的,结果必然是可怕的。在他们身边的小强就是这样的人。尽管白小小和小强并没有任何联系,可是说起白小小,须须就忍不住想起小强。
王苦口前脚一走,须须和尚书即“带病”起床。接着朱九和娘娘腔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串红艳艳的尾巴——女生们,还有由于拥挤身子被堵在门口的小强露出的特别惹眼的头发。他那头发出奇的黑亮,那是聚集了全身精华的缘故。一个上午朱九和娘娘腔是人在教室心牵那两个床上昏睡之人。
在众人的追问之下,须须和尚书还没准备好“说辞”。俩人不约而同省略了图书馆里上演A片的事情。告诉他们,志同发明的“小玄一号”抓到女鬼了。他们立即掉转了头蜂拥找志同看女鬼。唯独小强还留在原地。
小强望着他们俩嘿嘿地傻笑。须须明白小强“淫笑”背后的意蕴。
“小强,你要不信,今晚去图书馆待上一宿,包你收益无穷。”
尚书听得也随声附和,“是了,小强,志同要改行当钟馗,你陪着他抓鬼立功吧。”
小强仍是傻笑,“嘿嘿,这里头有秘密,我晓得。”
须须想小强真是鬼精啊!只是秘密乃人家的私生活,不能从我的口中说出去,有种你自己挖去。嘴上就说,“小强,白小小是你同乡吗?你认识她吗?”
“没错,我认识她,可她并不是我的同乡。”
从小强的口中,他们知道了白小小的一些情况。
白小小的男友一直没有出现,室友们只好代劳整理她的遗物准备寄给她的家人,她们发现了她的家书,读了她的家书,才知道她是个特困生。她刻意隐瞒了,瞒过了老师和同学。大家都觉得难受,她是那样地不信任身边的同学。她身边的朋友说,白小小的心非常纤细非常自尊,她是天生的心高气傲的小姐脾气。其实没人真正关心过她,不然,怎会看不出她的窘境,特别是她的室友们,稍加留心就能发现她物质上的贫乏。许多学生因此改变了看法,说白小小并非殉情,她是被穷死的,她认为没办法改变穷困。她们在对白小小的回忆中目光迷惘,白小小有许多怪癖。
白小小常常是一个人去饭堂吃饭的,若是碰到熟人,她也是经常端着饭盒避开。她那避无可避的饭食被人撞见,饭盒里装的就是青菜豆腐。被“刺探”急了,她就说是为了保持体重,其实她的体重比模特还瘦的。她跟别系的女生买旧衣穿,却不敢在BBS发帖交换衣服。她也有MP3、手提电话,却时常掖着藏着,被问急了,就“坦白”是从电子跳蚤市场买的。可是她的梦话却无意泄了密,那是从别的学院的学生那儿租来的。大家领会她的爱面子,并没戳穿。后来她又有了新的MP3和手机,这段日子是她最灿烂的岁月,白小小恋爱了,有了个体面的男友。她也成了女生当中引领时尚手机的先驱,她的频繁更换手机款式是病态的。这离她的自杀果然不远。
白小小刻意掩盖自己的贫困,须须和尚书感觉被人拿石头敲心一样,随着小强平缓的话语,他无疑就是那位拿石头的人,有意无意地一下一下敲打他们。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难道她不想得到帮助,难道贫穷是见不得人的事,这是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的干古谜。
小强便冷笑道,“这叫饱汉不懂饿汉饥。你想帮助,人家就得规规矩矩感恩戴德地接受你的帮助吗?这不叫帮助,这叫怜悯,叫施舍。我不屑,白小小也是。你们是不是在想,这穷人的心思也与时俱进让人捉摸不透了。白小小和我一样需要的是平等的索取,在公平的条件下取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一个穷人和一个富人站在同样的台阶去夺取一样的东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白小小死了,绝望地逃了。”
小强讲得很激动,热泪盈眶的,有点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不过多亏了他的长篇大论的解释,他们总算明白,白小小的脾性有些像那位在《红楼梦》里头为人下贱心比天高的晴雯,是自个儿钻牛角尖把自己活活弄死的。“公平”,试问这世上哪个角落有绝对的“公平”!这么想是未免绝情了点,谁愿意被施舍,但接受施舍一定需要理由吗?穷还能理直气壮地接受“施舍”,只有政府的福利才能做到这样的境界,这必须作为公民权利的一部分存在着。在中国这还只是理想,现在是连理想都没人提。中国的穷人们不想饿死,就要学会接受怜悯和施舍,还要懂得感恩,这对穷人的要求是过分了点!本来就有人穷志短之说。最重要的还是施舍者的态度,施舍的同时不忘顾及被施舍者作为同样是人的尊严!穷并没有失去作为人的尊严!
小强因为掉泪觉得好难为情,刚刚把眼泪一抹而干,朱九和娘娘腔就回来了。
被问及看到鬼了没有,朱九和娘娘腔简直是大声疾呼的了,志同说抓到的鬼给人吃了,跟你们俩白做了几年兄弟,深夜抓鬼也不叫上兄弟们一饱眼福。这哥俩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人吃鬼”?难道钟馗尚在人间?惊问之下才知志同的“小玄一号”让他们研究所的所长没收并毁之了,勒令他停止对鬼的研究。同去的四女生哪里肯依志同的“鬼话”连篇,仍赖在他那里看不到鬼不走哩。
志同逃上围墙,她们追到围墙,索性伸长脖子对着墙头齐声高呼“志同”口号。接着派代表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志同啊,你是天才的才子兼科学怪人,还没找到新女友吧,不过恭喜你了,你抓到漂亮女鬼,本世纪第一个人鬼情未了版本就全靠你来演绎,求求你,让我们瞧瞧你的美丽女鬼吧。
志同果然被“打动”了,对她们说,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再制作一个“小玄一号”,你们还有机会看到鬼。
有什么办法呢,她们只好充满希望地等着啦。况且他已经造出一个“小玄一号”,还怕造不出第二个吗!
接下来几天,图书馆没有再传出鬼火闪闪的事,去图书馆的人又渐渐多起来。先是小强依须须言夜探“鬼馆”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接着是志同光临“鬼舍”一样被拒之门外。因为须须和尚书所发现的秘道入口——那扇窗,这扇窗松脱的防盗钢条已被重新焊接上,牢固如山。有人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图书馆搞“地下活动”的传言在校园流行起来,关于闹鬼的事就得到合理的解释,天下果然没有不漏风的墙。于是乎,图书馆的保安工作摇身一改松散风格,如临大敌防范森严,若干摄像头正在赶工安装。从此图书馆终恢复变成最安全的地方,连飞蛾都不敢在窗玻璃上停留了。
白小小自杀后的第七天,湖里亦浮亦沉死鱼似的白色花瓣被粉红的挤走了,覆盖了。象牙塔的姐们和皇宫的哥们都来了。象牙塔的姐们一边将火红的玫瑰花瓣扔进湖里,一边念念有词,一切都结束了,白小小你安息吧,生活总是美好的,我们必须相信,生活总是美好的!
“仪式”完毕的当天某一时刻,须须悄悄将捐款箱放在图书馆门口,捐款箱上有这么一行字“白小小基金捐款箱”。他离开时确信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是他放的箱子。箱子里已有了他的捐款,透过上面的进钱孔可以看到。放捐款箱的事,他谁都没告诉。
他找了个地方远远地监视着捐款箱,希望他这种不声不响的善举得到热烈的响应,希望冷漠别出现在眼前。他不能不紧张,忍不住想祈祷,祈祷别人能跟他一样,率性开启爱心之门。其实他这样做是为了小强,为了给予小强希望,让小强也懂得他们的心,那些被小强所羡慕所看不起的“有钱”的心。
一会儿,他看到第一个学生站在捐款箱前,觉得自己的心“咚!”的一声,猛然一提窜到了喉咙口……看清楚了,他们都掏出了钱塞进他放的箱子里。“白小小基金”将承担抚养她仍然贫困的家,将扶持在校的特困生,只要他们提出申请,只要情况属实,必将得到小强所说的“公平”的资助。须须发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哪怕只有一小撮人感应到他的“号召”,他都满足了。假若小强长了一对慧眼多好,悄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未来的看法也许就不会那么灰暗了。有一首歌这么唱:“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他从相思林边上经过,听见熟悉的说话声和嗤嗤傻笑。正在纳闷之间,发声的人从林子钻出,是野马和尚书。须须突觉喉咙一阵痒,爽爽地笑了起来。尚书神情极为诡异地指着林子说,“你进去一瞧便知,精彩!”
白小小基金会发展迅速而顺利,学生会接管了它,须须欣然揽下基金会主席的活。对基金会的捐赠在学生当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例如,某天有人在BBS搞了个旧电器拍卖,不忘拉上白小小基金说事,“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白小小基金”。须须感觉火在胸膛燃烧。后来在他的交涉之后,他们捐了一小部分钱。
为了让他泻火解闷,蛾蛾主动拉他去了相思林。不曾想这属于他们的“私人园林禁止擅闯”的地方,也被摆上了这样的货摊,某棵树上挂了一个自动售套机,机上有字曰“持续有效之避孕套一个五元,所得归白小小基金所有”。这就是尚书诡异所说的“精彩”,须须哑然失笑,无可奈何点不着火了,似曾相识仰天啸。然后平静地对蛾蛾道,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生活什么都不是,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