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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暖暖刚满十七岁,2007年11月9日的这一天,雍日为了满足暖暖的生日愿望,带她来到这个济州岛新建的蹦极场地。

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场地内除了雍日跟暖暖,就只有四个教练,他们忙碌地为他们两人穿戴上安全设备,并反复地检查安全设施的连接状况,也会不时地给他们介绍蹦极需要注意的事项,还会给他们作些心理辅导,比如说:“是第一次做蹦极运动吗?没关系,我们的安全工作非常全面,而且这里只有133米,不算很高……”说到最后,等他们都穿戴好了,教练却递上“生死契”,一边要求他们两人签名还一边说道:“只是例行规定,这项运动十分安全。”

暖暖耸了耸肩,觉得无所谓,反正所有的注意事项,在来之前就已经了解清楚了。之所以选在这里跳,只是因为这里有两个跳台,能供两个人同时往下跳。

这个蹦极场地位于一处陡峭的悬崖上,下边就是汹涌澎湃的大海,石礁很多,海浪往往能高起个十米,气势汹汹地拍打石礁和悬崖的声音很是吓人,加深了来这里寻求蹦极刺激的人的恐惧感,而恐惧感越大,成功跳完后的快感也就越强,这就是人类感观矛盾的地方了,正因为这个矛盾,来这里蹦极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跳台是人工的,两块自悬崖悬挑伸出海边十米的混凝土板分别位于场地的东西两边,相隔至少80米远。

等他们两人都准备妥当,雍日才被领到另一边跳台上,而离去之前,他们被要求互相握手打气。

“老师,您害怕吗?”暖暖问完之后就失笑了,雍日双手中的温度,显然跟平常一样温暖,倒是自己的手象个冰块似的。

雍日分明能感觉到她的恐惧,他用一只手就包裹住她的两只小手,然后另一只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在紧紧地拥抱她一下以后说道:“别勉强自己。”她在发抖,虽然很轻。

暖暖自他宽阔温暖的怀中仰起头来,看见的还是那银灰色却盛满溺爱的眼神,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暖暖的生日愿望。”

“要挑战自己并不一定用这种方式。”哪怕暖暖在笑,但雍日看见的,是她乌黑的眼睛深处,那一摸恐惧。

“所以我才要试试看啊!”暖暖笑着推开了他一点,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还用小手比了比自己和他的身高,开始转移话题:“日老师您看!暖暖现在已经到您下巴的高度了,再过一年,等我成年以后,就要直接喊您的名字,我再也不喊您‘日,老,师’了喔~!那时候啊,暖暖跟您就是同辈了喔!”每年的生日,她总会对自己定下明年的生日愿望,而这一次的愿望稍微容易了些。

说完,她就笑了起来,韩国教练们见这两个亮丽的中国人谈笑风生的情景,都觉得他们的心理素质不错,应该不会临阵退缩。

雍日明知道暖暖是在死撑,所以只默默地看着她,等待她放弃,或是重新扑到自己的怀里,可惜他失算了,只见暖暖一口作气,转身就直接朝跳台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打发他道:“老师您快过去那边了啦,我们要一起往下跳喔!”负责暖暖的教练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会这么大胆,自己往悬崖外走,只能赶紧跟了上去,同时将她身上的保护钩挂好在悬崖边的巨大铁钩上。

雍日只好往另一个跳台走去,他一直走,并没有回头再看暖暖走向跳台尖一眼,因为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从跳台上把她抱回来。

这时候他身边的教练按捺不住,刚刚见他们一直在说中文所以才没有插话:“你的女朋友真美,年纪这么小,不会害怕她受伤吗?”大凡选择来这个双人跳台蹦极的人都是追求刺激的情侣或夫妻,尤其在他们两人如此般配的外形下,教练会误会也是正常的。

这是雍日长久以来表现为最愕然的表情了,可惜暖暖没看见,不然准会笑弯腰的。

女朋友?他迟迟没有回答教练的话,直到他们来到了另一边的跳台。

等他也站到了跳台的尖上,他才忍不住转头看向远处另一边跳台之上的暖暖,后者也正在看向自己的这一边。

此时晴空万里无云,碧蓝碧蓝的天空像是背景,把分别站在彷佛是世界两端的他们笼罩在这个白浪澎湃的悬崖上,耳中只能听见浪打悬崖的声音,但雍日似乎能听见暖暖轻声的叫唤:

“日老师……”

他们就如此远远地凝视着彼此。

暖暖的目光其实一直追随着雍日走到另一边跳台,直到他站定在那里,然后互相凝望。

最后是她身后的教练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的男朋友真好,第一次看见情侣在蹦极前还如此凝望对方,许多人早就吓得脚软了。”他们发出了羡慕的感叹,看来这一对恋人是正在热恋中吧?

男朋友?暖暖还来不及解释,对面跳台的教练已经发出手号了,意思是:我们准备好了,你们呢?

“对面已经准备好了,你呢?准备好了吗?”其中一个教练提醒似乎在恍神的暖暖。

这时候暖暖才能正视脚底下汹涌的海浪,一阵晕眩感瞬间侵袭着她,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大的原因,还是海浪太猛烈的原因,她觉得脚底的混凝土跳台在不停地晃动。

她困难地吞了吞口水,已经觉得头昏脑胀,恶心和晕眩感让她像是快要站不稳,发现了她的犹豫和退缩,教练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看看右边?你的男朋友正在看着你。”

暖暖颤抖着一转一停地往右边看去,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她才能强迫自己把原本停在悬崖下的目光转去雍日的那一边。只见雍日已经面朝大海展开了修长的双手,瘦削的他站在大风之中却有不动如山的感觉,而他,正转头看向自己。

像是能感受到来自那银眸的力量,暖暖的心中忽然就温暖了起来,她同时张开双臂,并说道:“我也准备好了。”

教练依言朝对面比了一个手势,表示他们也准备好了,然后给时间暖暖做最后的预备:“我们要开始放手了,我们放手之后,你就往下跳,好吗?不用害怕,措施非常安全。”先是一只手松开了,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最后一只……

闭上双眼,暖暖就感觉失去教练搀扶的自己也同时失去重心,全身软成了一摊水的她,随着大风,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

心脏还停留在跳台的高处,可她的人已经以最高的速度往下坠去,巨大的失重感侵袭着她,可是感受的时间很短,等她在离海面不够十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以后,迎面一个白浪同时朝她扑来,打湿了她的脸和眼睛。

她睁开双眼,正沿着腰上的绳子在原地倒吊旋转的她,终于看清了这周围的景观:悬崖、石礁、巨浪、大海、天际线……还有她脖子上,掉出衣服外边的一根钥匙。

钥匙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也跟着暖暖,一闪一闪地旋转着。极度的恐惧之后,极限的失重感觉过后,是倒吊时脑充血的感觉,暖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想要平服刚刚那一连串极限运动后的感觉,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再次闭上眼睛之后,眼中便划下了一滴泪水,跟咸咸的海水一起,沾湿了她的脸颊,此刻,她竟想起了弟弟:

“温温,你在掉下水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和无助?……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抓住它们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掉在半空中的暖暖已经开始抽噎了,最后,她忽然哭着朝海面大喊:“我真的很想皇奶奶啊——”因为皇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一声呐喊,被巨浪拍岸的声音卷了进去,暖暖知道,除了她没有人会听见。

慢慢地,感觉悬崖上的教练在拉她起来了,继续在半空中旋转着,这时候,她才在旋转中一次又一次地掠过远处雍日的身影——

他在看她。

已经用手抓住绳子固定住自己的雍日正定定地注视着她的方向,暖暖想要学他抓住腰上的绳子,可惜力量不够,只能随着往上的拉力,继续旋转着……

向左旋转,她看见日老师在朝她伸出赞赏的拇指。

向右旋转,她看见日老师把其中一只手往她这边伸了过来,似乎想要握住自己的手,于是暖暖也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可惜距离太远了:“太远了~~~够不着~!”暖暖心情开始明快起来,她尝试在半空中朝雍日大声对话,可惜他听不见。

只见雍日张开了口,也在说着什么,可惜她也听不见:

“我,听,不,见~~~~”浪声太大了,盖住了两人的声音。

直到两人重新回到了陆地上,把所有身上湿了的装备都解除了以后,暖暖第一时间朝雍日那边奔去,两人终于跑到了可以听见对方说话的距离就默契地停了下来,教练们识趣地没有跟过来。

暖暖的脸上掩不住战胜自己之后的喜悦和光彩,雍日的脸上则是平常看暖暖时温柔溺爱的笑容,他再次朝暖暖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捉住自己。

暖暖缓缓走上前,在还没有捉住他的手以前,她问:“刚刚日老师您在对面说什么?我听不见。”

等两人的手终于握在一起,雍日才说:“我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暖暖直觉并不是说要回汉城。

雍日已经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当中了,刚才真的担心死他了,他甚至在看见她往下跳的时候,想要马上飞过去把她抱回实地上面,哪怕他明知道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无论如何就是害怕,非常害怕。

不过他陪着她,在看见她跳了以后,他也才跟着跳了下去,其实他听见了,她说:我真的很想皇奶奶。

雍日把她抱得更紧了,只有当她真真切切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才觉得无比的踏实:“回去中国吧,回去北京。”

他说着,还是如氧气一样轻的声音。

刚才往下跳时他就下定决心了,他要完成她所有的愿望,哪怕要他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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