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王朝东和安浩天都还躺在床上,往常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上班了,可是从今天起,他们再也不用早出晚归了。
刘常明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东西。
安浩天问他:“老头儿,干吗去啊?”
“我再跟人说说去,不能就这么没工作了。”刘常明道。
“老子可没兴趣再伺候那猪头了。”
“朝东,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现在有个工作不容易,咱们就去服个软、道个歉!”刘常明小心翼翼地对王朝东说。
王朝东冷冷道:“我今天还真不服这个软。”
刘常明其实也料到他不会同意的,叹了口气就准备一个人出去。
安浩天骂了一句:“软骨头!”
刘常明无奈地说:“那咱们三个就这么在家躺着,吃什么喝什么啊?”
没人回答了。
刘常明收拾好了东西,拿着公文包出去了。
王朝东突然翻身下了床。
“大哥,你不会真要去吧?”安浩天看着他问。
“上厕所!”
胖经理刚到门口,就看见蹲在墙脚的刘常明。刘常明看到他来了,赶忙站起来。
胖经理没等他张口就堵住了他的话,“别给我死磕,没用!赶紧走吧!”
“老板,你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下回我们一定注意,真的,你相信我,肯定不会再给您惹事了。”刘常明不死心地恳求道。
“我可不敢再相信你了。”
“老板,您这儿人手不够,您也知道我们技术都不错,您就抬抬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跟你说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啊?你们这种人,我不敢用,明白吗?”胖经理急了。
“人犯了错,可以改。您就算给我们一次改正的机会吧,要不真保不齐,又得往回走,再犯错误。我们熬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谁也不想往回走啊!老板,你就算给我们一个新的开始,行吗?”刘常明继续恳求着。
“我又不是救世主,我这儿也不是慈善机构,帮不了你!”
“老板,您再考虑考虑吧,您要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一辈子都感谢您!”
胖经理看看刘常明,无奈地说:“我可真怕你了。这样吧,你留下,那两个货色,我可不敢用!”
“可他们技术比我还好呢。”刘常明忙道。
“行了,别说了,再说,你也滚蛋!”胖经理不耐烦地说。
“好,我不说了,我干活去了。”刘常明说完就走了。
刘常明刚转个弯,就看见了王朝东,感觉有点意外。
“朝东——”
王朝东嘲笑道:“给人家下跪了吧?”
刘常明笑了笑,“老板人还不错,要不你也跟他好好儿说说,管用!”
“求人?我可没你那么大能耐。”
“那你来干吗呢?”
一句话把王朝东给噎住了,王朝东有些气恼地说:“我过来跟兄弟们告个别,不行吗?”
刘常明不吭声了。
白晓溪因为没穿校服并和老师吵架而被学校勒令写检讨,她找安浩天帮忙写。安浩天这几天心烦得很,本不想管她,却被白晓溪叫出口的一声“哥”弄得心软,又听白晓溪说检讨写不好可能要记过,终于还是答应帮她写了。
何丽萍来找王朝东,告诉他自己托人给他找了个看仓库的工作,希望他能去试试,并好言劝他改改脾气,以免哪儿都干不长。
王朝东嘴硬地说:“我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老是这样,我能不操心吗?王朝东,以前你就让我担心,现在还让我担心,你还想让我担心到什么时候啊?”何丽萍一急,流露出一份真情。
“你现在用不着替我担心,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王朝东狠着心说。
何丽萍难过地说:“是没关系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替你瞎操心!”说完起身要走。
王朝东心里也很别扭,就没挽留。何丽萍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转过身,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回头上班了,用得着。”
王朝东还是憋着股气,“我没说要去看仓库。”
“反正都给你联系好了,去不去,自己决定!”何丽萍说完就走了。
王朝东拿起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块表,一块欧米茄。看着表,王朝东心潮澎湃。
这时刘常明进了门,看到安浩天趴在桌子上写字,写写停停,就问他:“安子,晚上吃点啥?”
“随便!”安浩天头都没抬。
刘常明探头看他,“写什么呢?是写简历吗?”
“你才写简历呢。白晓溪那丫头没穿校服,要挨处分,我帮她写检查呢。”
“安子,你这么帮她没好处,白晓溪这孩子太任性,就该让她受点教训!”刘常明语重心长地说。
安浩天不耐烦了,“少废话,关你什么事啊?”
刘常明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看安浩天,没再说话。
刘常明去了白晓溪的学校,谎称自己是白晓溪的舅舅。他问了问白晓溪的学习情况,老师无奈地说:“白晓溪可真得好好儿教育,让她写检查,你看这检查写得语句都不通顺,也没句实话,完全没有好好儿认识错误的态度。”
“这也不怪孩子,都是她哥,哦,她表哥帮着写的。”
老师一听急了,“这算什么事?这也太离谱了,你们这家长都怎么当的?”
刘常明赶紧解释道:“都是我们不对,老师,您别生气,白晓溪该教育您尽管教育,回去我也好好儿教育教育她表哥。”
“是该好好儿教育,这也太离谱了!”老师生气地说。
安浩天在沙发上打游戏,一块石头扔进来,把窗户上的玻璃打碎了,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妈的,谁呀,找抽啊?”又一块石头扔在了玻璃上,他拉开门,看到白晓溪站在院里,正往窗户上扔石头。
安浩天拉住她,“你疯了?”
白晓溪狠狠看着他,“我以后再不用你帮我了!”
她说着就要走,安浩天一把拽住她,说:“等等,话说清楚。检查是我帮你写的,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跑来‘撒花’,什么意思啊?”
“还不如不让你写呢,你写完了还告状,你什么意思啊?”白晓溪气呼呼地说。
安浩天不明白,疑惑地说:“我闲得没事告什么状啊?”
“敢做不敢当,我还以为你挺英雄的,根本就是狗熊!”
“小丫头,你凭什么骂人?”安浩天也有点上火了。
刘常明听到了他们的争执,从里屋出来,道:“晓溪,别怪安子,是我告诉你们老师的。”
安浩天和白晓溪都愣住了。
刘常明继续道:“你是学生,有错误就得改,不能搞这些歪的邪的,这样不好。”
安浩天急了,“老头儿,关你什么事了,你瞎添什么乱啊?”
“安子,我这是为晓溪好。小白要是在,他也会这么做,做事情总得有点原则。”刘常明说。
“少给我提他,白傻子有原则还会替人去坐牢吗?他就是一傻帽儿。”安浩天生气地说。
白晓溪听到安浩天说他哥,也急了,“安浩天,不许你说我哥,你再说一句,咱们就绝交!”
“你哥就是一个傻帽儿!”安浩天骂道。
白晓溪气得拿出手机,把安浩天的手机号码删掉,“安浩天,你以后少来找我!”
安浩天火了,“找你?我闲的。”
白晓溪生气地跑出去了。
王朝东去何丽萍介绍的仓库面试,主管领导让他第二天上班。王朝东很高兴,就来到何丽萍上班的鞋帽部门口,想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正要敲门时,何丽萍拉门出来,王朝东顿了一下,低着头说:“我今天去那个仓库了,他们让我明天上班。”
“好啊。”
王朝东犹豫一下,拿出手表盒子递给她,“这个,你拿回去。”
“以前你那块表也是我买的,你不一直留着吗?怎么,现在就不能接受了?”何丽萍道。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
“对我来说,都一样。”
王朝东看看何丽萍。
“你一样需要看时间,不是吗?”何丽萍道。
王朝东沉默了。
“拿着吧,别这么推三阻四的,就算我的一份祝福吧,希望你能慢慢好起来,过点像样的日子。”
王朝东拿着表,良久,道:“谢谢你。”
何丽萍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谢字。”
王朝东有点尴尬,掩饰地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
刘常明在车底下修车。
“老头儿……”听到有人叫,刘常明钻出来,见是安浩天,问:“安子,你怎么来了?”
安浩天道:“给你递个话,曾文洁刚才来家找过你……”
刘常明一听是女儿来过,忙问:“她说什么了?”
“让你下午到隔壁的公园湖边等她,有话和你说。”
刘常明有些疑惑,可还是去了。
天都黑了,安浩天还在专注地打着游戏,王朝东进了门。
“大哥,面试如何啊?”安浩天问。
“他们让我明天去上班。”
安浩天头都没抬,“行了,你有工作了,我就不愁吃喝了。”
“老头儿呢?”王朝东笑笑问。
安浩天还是没抬头,“估计这会儿,在湖边喂蚊子呢。”
王朝东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安浩天这才抬了头,笑着说:“我跟他说,他闺女找他,让他湖边等着去。这缺心眼的,估计还等着呢。”
“拿人家闺女开涮,缺不缺德?”王朝东生气道。
“我帮晓溪写个检查,他居然去告发,谁缺德啊?大哥,我终于明白了,刘常明当年把你卖了,现在又把我卖了,他丫就这操性!”安浩天气愤地说。
“两码事,你赶紧去把人找回来。”
“爱回来不回来,我可不去。”
“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王朝东说着向外走去。
安浩天也郁闷,懒得说话,继续低头打游戏。
深夜的公园,除了成群的蚊子外,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王朝东绕着湖边,打着手电找人,绕过一处假山,王朝东看到雕塑般呆坐的刘常明,不时地用手拍着蚊子。
王朝东走上前,刘常明看看他。
“回去吧!”王朝东开了口。
刘常明迟疑道:“我再坐会儿。”
“安子那小子逗你玩呢,你闺女来不了。”王朝东不忍心地告诉了他真相。
刘常明笑了笑,“我知道,我就是过来看看,没准儿呢。”
“缺心眼。”
刘常明还是笑了笑,王朝东想了想,挨着他坐下来。
王朝东试图安慰他,“老刘啊,有些事情啊,勉强不了。你闺女跟你之间的这个疙瘩,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我看她过得也挺好,就随她去吧,别替她瞎操心了。”
“除了闺女,我还能替谁操心啊?她是我生的,操心也是应该的。”
“操心也白操,人家不听你的。”
刘常明不说话了,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朝东,别怪我啰唆,你真不想见见闺女啊?”过了会儿,刘常明又问。
“见着又能怎么样?”
“见着了,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团圆个屁!”王朝东恨恨地说。
“朝东,我觉得何丽萍心里还是有你的。”
“行了,老头儿,你真够啰唆的。”
刘常明看透了他的心思般笑笑,“你心里也有她,不是吗?”
王朝东恼怒地说:“你他妈真没完了?”
刘常明又笑笑,不吭声了。
刘常明端着做好的饭菜往屋里走去,看到准备出去的王朝东,就叫住他,说:“马上吃饭了。”
王朝东伸了个懒腰,道:“安子呢?一早就不见了。”
“我也没见着。”刘常明说着往屋里走去。突然只听一声闷响,刘常明连人带菜摔倒在地上。
“老刘,老刘——”王朝东跑过去,试图唤醒他,可是徒劳,于是就赶紧把他送进了医院。
点滴瓶子一滴一滴地滴着,刘常明躺在床上,仍是昏睡不醒。王朝东坐在他的身边,心里非常焦虑,护士过来,看了看吊瓶。
“怎么样?他这是什么病?”王朝东问道。
“不好说,大夫让做个全面检查。这大热天的,老人少出门。”
王朝东没说话,护士要走。
王朝东突然又问:“这瓶得打多长时间?”
“三个小时吧。”
王朝东有点焦躁。
“对了,你赶紧把钱交了吧。”护士又道。
王朝东应付着说:“就去。”
王朝东回了刘常明家,烧了些汤,准备带到医院去给刘常明喝。
安浩天进来的时候,王朝东正笨拙地把汤倒进保温盒。
看到他,王朝东像见了救星,忙把盒子塞给他,“安子,回来得正好,把汤送到医院去。”
“谁病了?”安浩天纳闷地问。
“老头儿,昨天晒了一天,中暑了。”
安子假装夸张地大笑着,“哈哈!活该,我可不去。”
王朝东有点不高兴了,“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啊?”
“不对啊,大哥,你怎么这么关心老头儿啊?有问题了吧?”安浩天走上前继续开玩笑地盯着王朝东说。
“少给我啰唆,赶紧把汤送医院去,我还得上班呢。”王朝东不耐烦了。
听了他的语气,安浩天有些不满,负气道:“我说了不去。”
“不去就给我滚蛋!”王朝东心里着急去上班,可是见安浩天不肯帮忙,就发了火。
安浩天看了看王朝东,心里有点憋屈,王朝东青着脸不答理他。安浩天摔门出去。
刘常明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王朝东坐在边上正无聊地翻看着报纸。
“朝东?”刘常明虚弱地叫他。
王朝东闻声抬头看见他醒了,淡淡地说:“醒了?”
“我这,睡过去多长时间了?”
王朝东又低下头看报纸,“两三个小时。”
“大夫没让我住院吧?”
王朝东不禁乐了,“瞧你心疼钱的样儿。没有,不过要做个全面检查。”
“检查什么,就是中暑了,我自己什么毛病自己还不清楚。”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阵敲门声,然后探身进来一个人头,没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葛之覃,他只探了个头进来,问:“老头儿,听说你病了?”
王朝东一看见他就冒了火,腾地站起来,“葛之覃,你他妈还敢现身?”
葛之覃忙缩身出去了,王朝东几步就冲出去,刘常明不禁着急地叫:“朝东,朝东——”
王朝东好不容易见到葛之覃,岂会让他白白跑了?他出门一把揪住葛之覃,葛之覃冲着王朝东一个劲儿地作辑,“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大哥,你尽管抽我,我活该。”说着,他还自己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少他妈废话,把钱还了。”王朝东不吃他这一套。
“大哥,钱我一定还,你老人家再宽限几天,我一直在想办法呢。”
“没钱,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找死啊?”
“大哥,你可算明白我的苦心了,我真是冒死来见你的啊。大哥,你叫甘大利那小子给蒙了。”
听他说到甘大利,王朝东有点摸不着头脑,缓和了下语气说:“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甘大利的事,我比谁都清楚,他哪能叫人欺负啊?鬼才信呢!不信,你去那条街上问问,谁不知道甘大利是那儿的一霸啊,欺行霸市,周围的人早恨透他了。”
王朝东将信将疑地说:“葛之覃,你他妈少给我胡诌。”
葛之覃忙说:“真的,大哥,那几个半大的孩子就是看不惯了才出面收拾他的,他斗不过了,就想到利用你们了。本来我也不想说,可实在是看不下去,哪有这么对大哥的?”
“敢给我胡扯,我回头弄死你。”王朝东听罢,心里直冒火。
“朝东,你要去哪儿?”刘常明推着吊瓶架子出来了。
“甭管了。葛之覃,你陪着老刘打针,我出去一趟。”
“葛之覃,到底怎么回事?”刘常明问葛之覃。
葛之覃得意地说:“甘大利就不是个东西,管他借一百块钱,还他妈把我熊一顿,这下有他好看的了,哼!”
刘常明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家伙从中挑拨,“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好护士经过,刘常明叫住她:“护士,护士,帮我拔了吧,我不打了。”
护士看看吊瓶,说:“还没完呢。”
刘常明一急,自己拔了针头。
“你怎么回事?”护士叫道。
“不打了,不打了。”刘常明嘟囔着就往外走。葛之覃在后面追,“老爷子,回去打针去,我答应大哥,给看着呢,不然他又得骂我了。”
刘常明想了想,掏出五十块钱,拍在葛之覃手上,“别在这儿添乱了。”
“就这么点啊?”葛之覃小声道。
刘常明不禁气愤地吼:“滚!”
王朝东气呼呼地冲到甘大利的水果摊前,一脸的愤怒。甘大利看见他有点意外,“大哥,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啊?”
王朝东阴着脸,没说话。
甘大利也觉得不太对,拿起苹果递给他,“来,刚上的,尝尝。”
王朝东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起开。”
甘大利还是赔着笑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甘大利,听说你在这片混得很开啊?”王朝东压着怒气道。
甘大利愣了一下,打着哈哈道:“哪儿啊,大哥?你不都看到了,成天叫人欺负。”
“那你是先欺负别人了吧?甘大利,把你大哥当枪使呢?”
“怎么会呢,大哥?”
看他死不认账的样子,王朝东的怒气爆发出来,“少他妈跟我扯,甘大利!我都打听清楚了,这条街就数你能!你他妈这么有能耐,找我给你平什么场子?”
甘大利也懒得隐瞒了,懒懒地说:“这不……要打出了事,我担当不起啊,我这有家有孩子的,没办法啊!”
王朝东更气了,“出了事,我就该替你担着?我他妈就不是人了?”
甘大利还是嬉皮笑脸地说:“您不是大哥吗!”
“你当我是大哥吗?你他妈就当我是一流氓,一地痞,一打手!老子再惨,也犯不上被你这么作践!”
甘大利有点不耐烦地说:“行了,王朝东,你少给我耍横,叫你几声大哥,你还真上脸了。醒醒吧,你现在算什么啊?充其量就是个劳改释放人员,找你来帮忙是我看得起你!”
王朝东冲动地一把揪住了甘大利,“你他妈找死吧,王八羔子!”几拳就下去了。
“朝东,朝东——”刘常明气喘吁吁跑过来,上来就拉住王朝东,王朝东一把把他摔了出去。
刘常明倒在地上,王朝东才意识到是自己摔了他,这才松了手。
甘大利趁机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人也打了,气也撒了,咱们两清了吧?”
刘常明也爬起来,拉着王朝东,“朝东,为这种人再进去,不值得。”
王朝东恨恨地说:“甘大利,我真他妈瞎了眼!”说着愤怒地转身走了。
甘大利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刘常明叹了口气说:“甘大利啊,朝东为了你把工作都丢了,你就这么对待他?”
“我又没逼他,他是自愿的。”甘大利振振有词地说。
“看来,刚才真不该拦着他。”刘常明也恨恨地说。
刘常明回了家,在院子里看见何丽萍。
“找朝东啊?”刘常明问。
何丽萍恨铁不成钢地问:“他不在?”
刘常明犹豫一下,没说话。
“老刘,王朝东到底怎么回事?说好了今天去上班,可人家连他人影都没见着。”
“他今天要上班啊?”
“他没跟你说吗?好容易托人给他找了份看仓库的活儿,第一天上班就没人,让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啊?”何丽萍埋怨地说。
“小何啊,你别怪他,都怪我。今天他陪我上医院去了,要不也耽误不了工作。”刘常明懊恼地说。
何丽萍意识到自己冤枉王朝东了。
“小何,你能不能跟人家好好儿解释解释?”
“我只能说说看了。”
王朝东一个人在一个小馆子里吃着饺子,又要了瓶酒。刘常明看见了走过来,王朝东拿过一个杯子,给他倒上。
“我不喝。”刘常明道,“何丽萍找过你,说你今天去上班?”
“嗯!”王朝东随口答应着。
“你该去的啊。”
“你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我怎么走得开?”王朝东淡淡地说。
刘常明有些难过地说:“对不起,我把你给耽误了。”
王朝东喝多了,刘常明扶着他回了家,安浩天看见了,赶忙把王朝东扶上了床。
“怎么喝这么多啊?”安浩天问。
“他心里不舒服。”刘常明答道。
“又是你招的吧?”
刘常明没回答,只是忙着给王朝东拧毛巾。
王朝东糊里糊涂坐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安子,再给我买两瓶酒去,咱哥儿俩喝两口。”说着掏兜,从兜里拽出一个信封,正好刘常明过来,看见信封愣了一下。
安浩天拿过信封,看了看,问:“大哥,你怎么这么多钱啊?”
“少啰唆,买酒去。”王朝东晕晕乎乎地说。
“朝东,你喝多了。”刘常明扶他躺下。
“我好着呢,我没喝多,我好着呢!”王朝东叫着。
刘常明只好哄着王朝东,“行了,你没喝多,你没事,你酒量大着呢。”
安浩天奇怪地问:“大哥到底怎么了?”
“先别问了,把钱给我。”刘常明说着去拿安浩天手里的信封。
“大哥的钱,凭什么给你?”
刘常明不禁加重了语气,“给我!”
安浩天看看刘常明,把钱拍在他手上,“就你抠!”
王朝东突然坐起来,自言自语道:“操他妈的,哥儿们一腔热血,当他是兄弟,他当我是什么?把老子当枪使,去对付那几个兔崽子!哥儿们他妈就这么不值钱啊?”
刘常明跟安浩天都吓了一跳,可王朝东说完,又躺下去睡着了。
“老头儿,谁招大哥了?”安浩天问。
“明天酒醒了,你自己问他。”刘常明不想告诉他。
第二天一早,王朝东就起来了,他肩膀上搭着毛巾,对着水龙头洗漱。刘常明提着菜进了院子,看见王朝东打招呼道:“起了,朝东?”
“嗯!”王朝东刷着牙含糊答应着,又冲了把脸,转身要进屋,却看见刘常明在身后看着自己。
“怎么了?”王朝东问。
刘常明从兜里拿出信封,“你没把钱给小洁?”
王朝东看了看,有点心虚,“给了,她没要。”
“为什么不告诉我?”刘常明郁闷了。
“告诉了你,不还得添堵?”
刘常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半个月了,我空欢喜了半个月。”
看着刘常明失落的样子,王朝东心里有点不忍,劝道:“行了,老头儿。我看她过得不错,根本用不着你这钱。估计她也是想让你自己留着花吧。”
刘常明振奋了一下,问:“她这么说了?”
王朝东白了他一眼,“缺心眼!”
安母在修理厂门口等着,刘常明出来了,她看见刘常明,走上前问:“你是刘常明吧?我是安浩天的母亲。”
刘常明赶忙伸出手道:“你好!”
安子妈没伸手,刘常明低头一看,自己一手的黑油腻子,他尴尬地笑了笑,缩回了手。
安子妈停顿一下,说:“对不起,本来不该来找你的,可我们说什么,安子都听不进去。”
“他脾气是挺犟的。有什么能帮到他的,您就跟我说……”刘常明诚恳地说。
安子妈看看刘常明,为难地说:“那我就直说了,他现在成天跟你们混在一起,我跟他爸都不太放心,你知道,你们……”
刘常明心里有些苦涩,可还是说:“我理解,我理解!我们这些都是刑满释放的,对他没啥好影响。”
“所以,他爸给他找了个电脑公司的工作,跟他说了好几回,可怎么说他就是不去。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帮我劝劝他吧。”
“只怕我也劝不动他。”
安子妈不禁担忧地说:“可他成天这么混着,早晚得把自己耽误了。我拜托你好好儿跟他说说,如果能让安子回来,我一定好好儿感谢你!”
见她对自己这么客气,刘常明有点不适应,“别,别,千万别这么客气,我尽量劝劝他。”
刘常明回家看到安浩天正在院子里打游戏。
刘常明犹豫一下,说:“安子,你看啊,朝东也上班了,我也算有个工作,你是不是也该找找工作去啊?”
安浩天头都没抬,“找不着!”
“你们家不是给你介绍一个电脑公司的工作吗?我看就挺好。”刘常明小心地说。
安浩天听了抬起头,“我妈找过你啊?”
“你们家挺担心你的。”
“算了吧,他们就是想当然,非得让我上什么电脑公司,我哪懂那个啊?键盘上二十六个字母我都认不全乎。”安浩天继续打游戏。
“不会就学呗,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啊,趁着年轻多学点技术也好……”
安浩天不耐烦地打断他,“打住,少来这套,在里面几年,我早听够了!”
刘常明无奈地住了嘴。他想了想,又出去了,在胡同口等王朝东,想让王朝东劝劝试试。没多大会儿,王朝东回来了,刘常明迎上去把这件事跟他说了,王朝东也认同刘常明的想法。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安浩天还在打着游戏。
王朝东没理他,直接从沙发底下拉出安浩天的包,摔在他面前,“收拾东西,回家去。”
“大哥,我不愿意回去!你不知道,我回家就跟回监狱似的,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我就愿跟你们待一块儿,不行吗?”安浩天哀求道。
“不行,跟我们待一块儿能有什么出息!”王朝东一口拒绝。
安浩天郁闷了,他一头倒在沙发上,耍着赖,“我哪儿都不去。”
“别给我耍无赖,起来!”
安浩天气愤地说:“我想走自然会走,不想走,谁也轰不走我!”
刘常明把几个人带到饭店,点了一桌子的菜。
安浩天看着他,觉得他有点反常,“老头儿,你疯了吧,点这么些贵菜?”
王朝东看看刘常明也有点不解。
刘常明并不做解释,只是说:“不够再点。”
“老头儿,中彩票了?”王朝东不明白刘常明是唱的哪一出。
“今天特殊情况,咱们吃个散伙饭。安子,吃完这顿,我得请你走人了。”刘常明终于揭开了谜底。
安浩天扔下筷子,“你他妈逼我呢?”
“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再说,你这样,我没能力养你!”
安浩天看了看王朝东。
“你本来就应该回去。”王朝东道。
安浩天愤怒了,“弄了半天,原来你们合伙算计我。嫌我是负担,是吧?行,我不会赖着你们的。”安浩天说着站起来,“你们不留我,我还不稀罕呢。”说着愤然出去了。
王朝东担心地站起来,刘常明一把拉住他,道:“让他走。”
“走,让他上哪儿?他不会回家的。”
“逼逼他也好,没地方去了,他自然就回家了。”
王朝东看看刘常明,又坐了下来。
安浩天想了想实在没地方去,就去了白晓溪学校,很久没见到这丫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见了他之后,白晓溪冲他发了一堆牢骚,什么“妈妈不喜欢我”、“家人都不要我”之类的,听得安浩天更加郁闷了。两人简单地吃了顿饭,安浩天就去找几个哥们儿喝酒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朝东刚起来出门,就看见安浩天靠着墙根睡着了。听见动静,他醒过来,尴尬地笑着说:“大哥,早啊!”
“狗皮膏药撕不掉。”王朝东恨铁不成钢地说。
安浩天咧着嘴笑着,“想甩开我,没那么容易。”说着,就进了屋。
刘常明看见安浩天,也有点意外,“安子,落了什么东西吗?”
“我不走了。”
刘常明无奈地说:“可你交不上伙食费,我们也没法留你啊。”
“谁说我交不了?”
王朝东也进来了,“工作都没有,拿什么交?”
安浩天笑了笑,说:“大哥,你说咱们现成的三个熟练工,弄个汽修厂,自个干,比什么不强?”
“那当然好啊,钱呢?”王朝东问。
安浩天得意地从包里拿出一打宣传材料递给他们,“看看,你们都好好看看。”
刘常明和王朝东都不明白地看了看材料。
安浩天来了精神,拿着材料念起来:“我公司为您提供小额低息贷款,为您解决短暂性资金缺少问题,只需要缴纳入会费,进入我公司销售行业,一年之内,保证你还清贷款!”
“这是什么意思?”刘常明不明白。
王朝东也不太明白地说:“这是高利贷吧?”
“大哥,你真不明白,这不是高利贷,这就是市场。你读读书,看看报纸,现在都是市场时代了。”
“这是老鼠会,非法的。”刘常明有点明白了。
“什么老鼠会?能挣着钱就行!大哥,你说呢?反正我想好了,咱们就自己弄个汽修厂。”安浩天道。
刘常明看了他一眼,“自己开厂当然好了,不过这种钱不能用。上了贼船,下都下不来。”
安浩天依然很兴奋,“只要能闯出点名堂,管那么多干吗?”
“安子,你还想进去啊?”王朝东瞪了他一眼道。
安浩天郁闷了,“就知道给我浇冷水,跟你们混,真是没前途。”他说着起身出去,想了想又转过身,“我不走了,办法我想过了,不接受是你们的事。”
说完他就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刘常明和王朝东。
王朝东无奈地笑笑,“真是拿他没办法。”
刘常明沉吟一下,道:“安子想得没错,咱们几个是可以开个汽修厂。”
“说得简单,钱呢?”王朝东觉得他有点异想天开。
“钱总能有办法。”
“老头儿,你还真想加入什么老鼠会啊?”
刘常明笑笑道:“我可不想再进去了。”
安浩天回了家,问老安要钱,安启然扔了三百块钱到桌子上,“就这些。”
安浩天没拿那钱,一脸严肃地说:“爸,我是要干正事,这点钱够屁用啊。”
“正事?”安启然怀疑地说,“你从小到大有个正形吗?”
“看人别看死。”安浩天气愤地说。
“我就看死你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七岁就偷同学的东西,我把你打得半死,结果呢,你还不是进去了两次?”安启然道。
“这回不一样,我们想自己开个汽修厂,我们都有技术。”安浩天使劲地解释着。
“没什么不一样,你们那帮人混在一起,能混出什么好?”安启然不相信地说。
安子妈说:“安子,听妈一句话,别跟他们瞎搅和了。”
安浩天火了,“谁瞎搅和了?我们是正经想开个厂子,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为什么,你得问你自己啊?你这样,让我们怎么相信你?”安启然道。
安浩天郁闷地说:“不相信我拉倒!安启然,我还告诉你,我找你帮忙,是不想在外面找歪门邪道的办法弄钱,现在你非逼得我再犯错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安启然发了火,“我绝不后悔,你最好就在监狱里一辈子不出来!”
“我还真想待一辈子,您满意了吧?”
安启然气得浑身颤抖,“滚!”
安浩天为筹钱打起了偷车卖的主意,幸好被王朝东及时发现给拦住了。王朝东把他带回家,刘常明苦口婆心地对他说:“安子,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汽修厂呢,可那是个长远计划。老话说了‘欲速则不达’,得慢慢来。”
“有多少水和多少面,以后这些长远计划,少提为好。”王朝东不屑地说。
刘常明不吭声了,安浩天无所谓地说:“可以啊,开不开汽修厂,我无所谓,只要你们不轰我就成。”
“想住就住,没人轰你。”王朝东道。
安浩天得意地说:“老头儿,都听见了?大哥说了,说话可得算数。”
刘常明无奈地答应道:“算数,咋不算数?”
几个大牌子放在地上,把本来就不大的屋子挤得更小了。有个牌子上有半个女人的胸脯,写着“做女人挺好”。
安浩天看了一眼,说刘常明:“老头儿,你识字吗?这什么广告啊?”
“管他呢,能挣着钱就成。”刘常明毫不在意地说,原来他揽了个活。
“我可不去,拉着这种牌子满大街跑,真他妈丢人。大哥,你也别去。”安浩天道。
“我没说要去。”
刘常明不禁有点急了,“劳动挣钱,有什么丢人的?安子,你不是想弄个汽修厂吗,我盘算了一下,怎么着也得十万啊。从今天开始,甭管长期的、临时的,只要是工作,咱们就干,一年下来,干好了,怎么也能攒个一两万,滴水成河,这十万也不是个大难题!”
“得了吧,就您都这把老骨头了,我怕你死了也挣不了半缸水。”安浩天打击他道。
“挣点算点,这么干坐着,也来不了钱。”刘常明道。
“没钱就别想了,什么汽修厂,扯淡!”王朝东泼冷水道。
刘常明无奈地说:“行吧,你们嫌丢人,我一个人去。”
刘常明一个人推着车挂着牌子来到了一个商场的门口,经理一看不乐意了,“不是说好三个人吗?”
刘常明只能扯谎,“出门的时候他们拉肚子了。您放心,我一个人骑三圈,一样的。”
经理看了看他,“你这么大岁数,骑三圈?不要命了?”
“您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刘常明保证道。
经理怀疑地看看刘常明,“可说好了,下班之前骑不完,这钱我可不能给啊。”
“三圈,六点之前,保证回来!”
经理没话说了,挥了挥手让他骑车去了。
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挂着牌子在三环辅路上走着,顿时引来众多人的关注。刘常明在其中呼哧带喘,边骑车边剧烈咳嗽着。有两个年轻人在他身边,关心地说:“老头儿,不行就回吧。”刘常明咳得说不出话,只得抬手摆了摆,一个小石子从轮下滚过去,刘常明一只手把不稳车,摔倒在地……
王朝东和安浩天一人一碗方便面在家大口地吃着,院门外一阵骚乱。王朝东拉开门,两个小伙子身上都挂着“做女人挺好”的牌子,刘常明被他们抬进屋,放在了床上。
“怎么回事?”王朝东问。
一个小伙子回答道:“可能病了吧?一直咳嗽,还摔了一跤。”
刘常明挣扎着站起来,道:“我没事。”说着又要出去。
王朝东一把按住他,“你还想去哪儿?”
“都说好三圈了,人家才把这工作给咱们。这要是完成不了,就没信誉了。安子,扶我一把……”刘常明道。
“你不要命了?”王朝东道。
“我没事……”
王朝东霍地站起来,“行了,还有几圈?”
“两圈……”
“牌子给我。”
“朝东,还是我去吧……”刘常明挣扎着。
“拿来!
刘常明无奈地把牌子交给王朝东。安浩天一把抢过来,“得了,我年轻力壮的,我去吧。”
“一人一圈。”王朝东道。
大队伍已经回去了,三环上就剩下王朝东和安浩天两个人了,这样一来就更显眼了。安浩天奋力地蹬着车,“他妈的,没想到还挺费劲。”王朝东也是努力蹬着车,没说话。
“大哥,你行吗?”安浩天问。
王朝东觉得有点费劲,嘴上却道:“还行。”正好张力明的车经过,何丽萍看见了王朝东他们,完全看傻了。车开过去很远了,何丽萍的头还扭向后边,一直看着。张力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边只有两个骑车的广告人,没看清那两个人是谁。
“看什么呢?”张力明奇怪地问。
何丽萍失神地说:“没什么。”
“下周我得走了,装修的事,你看着办吧。”
“嗯……”何丽萍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这次走的时间比较长,美国那边的事得处理一下,中间没什么大事情我就先不回来了。”张力明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继续叮嘱道。
“嗯。”何丽萍还是含糊地答应着。
张力明这才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丽萍,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何丽萍掩饰地抚了抚额头,“没什么,有点累。”
张力明看看她,没多说什么。过了会儿,张力明又说:“等我回来,咱们就结婚,行吗?”
何丽萍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