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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林中骑士

当晚,唐·吉诃德和桑丘来到一片黑森森的大树林。他们已经走累了,吃了些食物,便在布满绿阴的几棵大树下休息。两人聊起刚才碰到死神战车的事。又发表起自己的高见:

“戏剧是人生的镜子。编剧和演戏的人把这面镜子随时供我们照鉴,这对国家大有好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瞧不起戏剧,要尊重编剧和演员。

“人生的舞台也是如此。有人做皇帝,有人做教皇,有人做无赖,有人做骗子,反正戏里的角色生活中样样都有。他们活了一辈子,演完了这出戏;死神剥掉各种角色的戏装,大家在坟墓里也都是一样的了。”

听了唐·吉诃德的高见,桑丘说:“这个比喻不错,可是不新鲜,我已经听过多次了。这就像一局棋的比喻。下棋的时候,每个棋子都有它的用处,下完棋,所有的棋子都混在一起,装在一个口袋里。好比人活了一辈子,最后都要埋进坟墓一样。”听了,称赞说:

“桑丘,你挺有长进嘛,呆气越来越少,灵气越来越多了。”

桑丘说:“贫瘠的土地浇了粪便,翻耕一下就会长出好庄稼来。我原来的脑子是贫瘠的土地,您对我讲的话是浇在上面的粪便,我侍候和跟随您的这段日子就好比是耕耘;我指望自己能够有个好收成,也就是不再离开和摆脱老爷您好不容易才把我这个笨人引上的文明之道。”听了桑丘这通咬文嚼字的议论,不禁高兴得笑起来。两人谈了好长时间。直到半夜,桑丘的眼皮撑不住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唐·吉诃德也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一阵响声把唐·吉诃德吵醒了,他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骑着马跑来,其中一个骑士模样的人对另外一个人说:“我们休息一下,在这幽静的地方,正好让我想念一下情人。”唐·吉诃德赶紧把熟睡的桑丘叫醒,兴奋地说:

“快醒醒,我们有奇遇了。”

桑丘揉揉眼睛问道:“奇遇在哪儿啊?”用手指了指前面,那儿有个骑士,躺在地上,怪丧气的样子,正在唱着情歌:

“小姐,请你凭自己的意愿,指引我一条追随的道路,我谨遵紧跟,决不越出一步,不论你叫我怎么我都心甘。

……”

那骑士最后以一声发自肺腑的长叹结束了自己的哀歌,过了一会儿,又以悲怆凄切的语气说道:

“啊!贞静的卡西尔德雅·台·万达莉亚,世界上最漂亮、最冷酷的小姐,你怎么忍心,叫你的骑士流浪吃苦,拒绝我的爱。我已经叫所有的骑士,包括唐·吉诃德都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听了很生气地说:

“没有的事,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杜尔西娜娅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位骑士听了唐·吉诃德的话,客客气气地问道:

“你是谁啊?是称心满意的人还是个伤心的人啊?”答道:“也是个伤心人。”和桑丘走到那位骑士面前。唐·吉诃德和那位骑士一见如故,坐在地上很投机地谈了起来。如果说主人们的谈话偏于严肃,两位侍从的对答可就有趣多了。

树林里的骑士问唐·吉诃德:“先生,你大概在恋爱吧?”

“正在恋爱。”唐·吉诃德回答说,“爱情尽管苦恼,可也是苦中有乐啊!”

桑丘听着他们的谈话,忍不住插了一句,树林里的骑士很生气,把桑丘和自己的侍从赶到另外一片树林去。

桑丘和那个侍从来到一棵大树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那位侍从对桑丘说:“咱们指望着恩赐,吃点儿苦也就算了。游侠骑士如果不是倒霉透顶,他的侍从至少可以当一个海岛总督。”

桑丘也很高兴地回答道:“我也愿意当海岛总督,我的主人已经答应我好多次了。”

两人讲得高兴,树林里的骑士的侍从拿出了一个皮酒袋,他俩喝起酒来,一直喝到醉眼迷蒙。

正当桑丘和那个侍从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到唐·吉诃德和那个骑士吵了起来,两人赶紧跑了过去。

原来,树林里的骑士越谈越高兴,最后竟信口开河吹起牛来。他对唐·吉诃德说:

“我奉命走遍了大半个西班牙,降服了许多胆敢和我作对的骑士。不过我最得意的是和大名鼎鼎的唐·吉诃德决斗,并把他打败了。我单靠这场胜利,就可算是降服了世界上所有的骑士,因为唐·吉诃德打败过许多骑士,而我又把唐·吉诃德打败了。”听了树林里骑士的话,又惊又气,对他说:

“骑士先生,唐·吉诃德是我生平最好的朋友,我把他当做自己本人一样,可你现在却污辱唐·吉诃德!现在,我要和你决斗,随你步战、马战或什么战都行。”

树林里的骑士回答说:

“骑士决不能像盗匪在黑夜里格斗,我们还是等到天亮后再决斗吧。不过有个条件,输家要听赢家的发落。”

“这条件太好了。”唐·吉诃德完全同意。和树林里的骑士分别叫自己的侍从备好马匹,等天亮以后,两个骑士要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桑丘听后,暗暗为自己的主人捏把汗,因为他已经从那位侍从的嘴里得知,树林里的骑士本领不小。

过了一会儿,天亮了,决斗开始了。

桑丘这才看清了侍从的面容,这侍从的鼻子大得出奇,脸奇丑无比。那树林里的骑士戴着头盔,个子不很高,但身体十分结实;身上的铠甲外面披着一件罩袍,他的枪又粗又长。唐·吉诃德看看树林里的骑士的外表,断定他一定力气很大,不过他并不害怕。他对树林里的骑士说:

“骑士先生,假如你不是只顾决斗而不顾礼貌,请你把面甲抬一抬,让我瞧瞧你的脸。”

那骑士说道:“骑士先生,等决斗以后,不论是胜是负,那时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的。”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上马。唐·吉诃德骑上马往后退,他要退远一段路以便往前冲,那树林里的骑士也往后退去。往后退了约有20步,就听见树林里的骑士喊道:

“骑士先生,别忘了我刚才说的决斗条件,输家得听赢家发落。”答道:“我知道了,不过勒令输家做的事不能违反骑士道的规则。”用马刺狠狠地扎了一下马肚子,受到这一刺激,那马痛得直向树林里的骑士冲去。与此同时,那树林里的骑士也用脚猛踢马肚子,可那马却站着一动不动。唐·吉诃德真是交上了好运,对手的麻烦还不只是马不听使唤,不知道是因为手笨还是由于匆忙,那长枪也不顺手。凶猛地冲上去,那力量之大,把树林里的骑士一下子撞倒在地。那树林里的骑士被摔得很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好像是死了。得意地跳下马,替树林里的骑士解下头盔。一揭开头盔,唐·吉诃德吃了一惊,这骑士原来是参孙学士。唐·吉诃德大声喊道:

“桑丘,你快过来,你亲眼看见了也不会相信的。”

桑丘走过来,一看参孙的脸,也大吃一惊。他立即就连连地画起十字和不住声地祷告起来。这时,树林里骑士的侍从已经把他的大丑鼻子摘掉,赶来大声叫道:

“唐·吉诃德先生,这树林里的骑士正是你的朋友参孙先生,我是他的侍从。”

桑丘见了那侍从,更加吃惊地叫道:

“圣母玛利亚保佑我吧,你不是我街坊上的老朋友托美·塞西阿尔吗?”

那个脱掉了大鼻子的侍从答道:“我就是托美·塞西阿尔,快去告诉唐·吉诃德先生,对树林里的骑士别碰、别打、别伤,他确确实实是咱们村上的冒失鬼——参孙学士。”

参孙和神父、理发师都劝唐·吉诃德安安静静地躺在家里,可唐·吉诃德怎么也不同意。后来,参孙学士和神父、理发师决定让唐·吉诃德出门,因为看来不让他出门是办不到的,于是参孙学士撺掇唐·吉诃德重操被中断了的行侠事业。于是,参孙就扮做游侠骑士在半路上拦住他,找个借口和他决斗,并且和唐·吉诃德讲好,输家要听赢家发落。如果参孙赢了,就叫唐·吉诃德回家,在家里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呆上两年,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治好唐·吉诃德的病。

结果是大家一致同意了这个提议,因为他们相信参孙一定能打败唐·吉诃德,可没想到,唐·吉诃德居然打赢了。参孙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唐·吉诃德,还只好答应唐·吉诃德,前去拜访杜尔西娜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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