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取悦大人国国王,我对他说,三四百年前我们发明了一种粉末,一大堆堆得像小山那样高的这种粉末,只要上面落下一点小小的火星,马上就能引起燃烧,发出雷鸣一样的爆炸声,把一切抛向天空。如果将一定数量的这种粉末装进钢管或铁管中,再按管子的大小塞进一只铁球或铅球,只要点燃粉末,便能产生一种非常凶猛的力量:把一艘乘坐上千人的大船击沉,让它葬身海底;把成千上万的人拦腰炸成两段,把一切东西炸成碎片,到处引发大火,四射的弹片会把附近的人们击得头破血流。我对他说,我知道这种粉末的组成成分,它们都是既便宜又普通的东西,我也知道这些成分的配制方法,能够指导他的工匠造出一些与大人国的事物大小相配的炮管来。要是国内发生了对他的绝对统治权表示异议的叛乱时,这些大炮也足以将整座京城轰毁。我谦恭地把这条妙计当做一件小小的知识专利献给国王陛下,以报答他给予我的尊重和爱护之情。
大人国国王被我描述的这种可怕的武器和我给他提的建议吓呆了。他很惊奇地说,像我这样弱小的小虫儿,怎么会有这么一种不人道的观念?他说我在描绘那种毁灭性的机器所造成的凄凉的流血场面时,怎么能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说得那么平淡而无动于衷?!他说,某些邪恶的天才,诸如最先发明那种杀人武器的人,乃是人类的公敌。他本人则坚持认为,只有艺术和自然界的一些新发现才能使他感到极大的快乐。他宁可丢掉半壁河山,也不愿占有这种杀人的秘诀。他对我说,要是我珍惜自己的性命,便永远不要再向他提起这类话题。
狭隘的原则和短浅的眼光产生了一种多么奇怪的效果啊!一位备受敬仰、爱戴、尊重、能力很强、聪明智慧、学识渊博、政绩可佳、几乎得到大人国全体臣民赞美的帝王,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不安,竟然让一个落入他手里的机会溜掉!只要他掌握住这个机会,他便会成为掌握他人命运、自由和生活的绝对的主人。他声称,不管是帝王还是大臣,如果他们使用阴谋、权术或谋略等手段为自己谋利,他都表示厌恶和蔑视。因为在他的国家里,国内没有内奸,在国外也没有敌国,因此他不懂什么叫国家机密。他把治理国家的知识局限于一个很狭隘的范围。他们按照普通的常识和理由,按照公平和气的原则,迅速对邪恶和犯罪以及其他不值一提的简单纠纷做出裁决。他是这样解释他的观点的:谁能使原来只长一穗谷物的土地长出两穗谷物,使原来只长一片叶子的青草长出两片叶子,他就应当受到人类最大的尊敬,他对国家的贡献,就要比所有的政治家加在一起的贡献重要得多。
大人国的人民研究的学问,其范围是很有限的。他们只研究道德、历史、诗歌和数学。应该承认,他们在这几门学科上的研究成果是很卓越的。其中数学这门学科,完全是为生活服务,以提高农业和各种机械的使用效率为目的,而这正是被我们欧洲人所轻视的。
大人国法律条文的字数,不能超过该国文字字母的数目,而大人国语言的字母只有22个。他们很少有一项法律条文的字数达到字母数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人国就和中国人一样发明了印刷术。可是他们的图书馆并不大,例如国王的图书馆算是最大的,也没超出1000册藏书。这些书籍摆放在一座1200英尺长的走廊里,我可以随意借阅。皇后的木匠已经在格拉姆达克丽丝的房里造了一件25英尺高的木器,形状就像一架立梯,梯子的踏板有50英尺长,最下一层安放在距墙脚10英尺的地上。我想阅读的书被斜靠在墙上。我先爬上梯子的最高一层,面对书籍,从书页最上面一行开始,按每行文字的长度,从右到左走8步或10步,就这样一行行地读起来,直到我的眼睛已无法再往下瞧,我又爬下一级,如此一直读到书页最下面的一行。读完一页之后,我又爬上梯子最上层,用同样的方法读完第二页。因为书页的厚度和硬度就像一块纸板,最大的书页的长宽也不会超出18或20英尺,因此我用双手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书页翻过来。
我曾精心研读了大人国的不少书籍,特别是有关历史和道德方面的着作。大人国文章的风格清新、刚毅而流畅,但并不粗俗。因为他们极力避免使用不必要的字和词,或者使用不同的表达方式。
下面我再谈谈大人国的军事情况。他们夸口说,大人国的皇家军队是由1⒎6万名步兵和⒊2万名骑兵组成的。这支军队是由几个城市的商人和国内的农民所组成的,指挥官由贵族和绅士担任,没有薪金酬劳。
我们时常看到这支大人国的军队出发到城郊一座20平方英里的大广场去进行操练。全体骑兵在一声令下后拔出长剑在空中挥舞的场面,就像有成千上万的闪电,同时从天空的每个角落一齐劈下来一样,好壮观、好可怕!
我所乘坐的那只小船是大人国的人见到的第一只海船,大人国国王已发出了严厉的命令,不论什么时侯发现海面上有这种小船,都得将它拘捕靠岸,并将全体船员和乘客用囚车载到罗伯鲁格勒来。因为国王很想从中俘虏一个身材和我一样大小的女性,让我与她在大人国繁衍后代。可是,我宁可死掉,也不愿意留下一个后代在这个国家被当做金丝雀一般关在笼子里,被达官贵人玩弄。我希望回到我的人民中间,可以跟他们谈论各种话题,可以在大街或田野上散步,不必担心会被人当做青蛙或小狗踩死。
我在大人国已住了两年。一天,格拉姆达克丽丝陪国王夫妇前往大人国南部边疆视察。像平时出游那样,我住在我的旅行盒子里。我吩咐仆人在盒子里安了一副吊床,吊床的四角用丝绳牢牢钉在房顶上,以避免旅途的颠簸。
当我们的旅行快结束时,大人国国王忽然决定去富兰夫拉尼克城的行宫住几天,这座城市距海滨约18英里。格拉姆达克丽丝和我都很疲劳,我受了点风寒,而可怜的小姑娘则病得几天出不了房间。我渴望去看看大海,要是有逃跑的机会的话,大海才是我惟一可以逃跑的地方。
我装出比实际的病情更严重的样子,要求到海边吸吸新鲜空气。陪我到海边去的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仆人。格拉姆达克丽丝对我到海边去显得很不乐意,她很严厉地吩咐那个仆人要小心照顾我,说着说着竟然不停地流泪,好像她已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小仆人带着我住的盒子离开行宫,来到了布满岩石的海滨。我吩咐他把我住的小房子放下,并打开了一扇窗子,向着大海投出了一线满怀希望的忧郁的眼光。这时我觉得不太舒服,就对仆人说,我想在吊床上睡一会,也许身子会舒服些。我躺在吊床上,小仆人关上窗子以保持室内的温度。我很快便入睡了。我猜想,就在我睡觉的时候,仆人认为我不会碰到什么危险,便到岩石堆间寻觅鸟蛋去了。突然,我被一阵剧烈的响动惊醒。我觉得我房顶上的那只铁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提了起来,在空中快速飞行。我尽量提高嗓门大喊了几声,可是毫无反应。我向窗外望去,但是除了蓝天白云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听到头顶上面好像有翅膀拍击的声音,这才发觉是一只大鸟衔住了我那盒子的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