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螳螂的巢,可以看到里面堆积着好几层卵,其中每一层,卵的头都是向着门口的。前面我已经提到过了,那道门有两行,分成左、右两边。所以,被孵出来的幼虫一半走左门,另一半走右门。
另外,我们还应该注意到,母螳螂在建造这个十分精致的巢穴的时候,也正是它产卵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从母螳螂的身体里,会有一种非常有黏性的物质排泄出来。
这种物质和毛虫排泻出来的丝液很相像。这种物质在排泻出来以后,将与空气互相混合在一起,然后就形成了泡沫。这时,母螳螂会用身体末端的小杓,把它打起泡沫来。
它的这个动作与我们用叉子搅打鸡蛋蛋白特别像。打起来的泡沫是灰白色的,像肥皂沫一样。开始的时候,泡沫是有黏性的。但是过了几分钟以后,这种黏性的泡沫就变成了又坚又硬的固体。
母螳螂就是把卵产在这种泡沫的海洋中繁衍后代的,每当它产下一层卵以后,它就会往卵上覆盖上一层这样的泡沫。于是,很快地,这层泡沫凝固以后,就成了墙壁。
螳螂建好巢穴后,会把它用一层多孔、纯白状材料将整个巢封起来,这种材料的颜色与螳螂巢内部,其他部分的灰白颜色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好像面包师们把蛋白、糖和面粉搅合在一起,用来作饼干外衣的混合物一样。这种雪白色的外壳,很不坚固,不但容易破碎,而且还很容易脱落。当这层外壳脱落下来的时候,螳螂巢的门口,完全裸露在外,门的中间装着的两行板片清晰可见。不久以后,风吹雨打会把它侵蚀,将它剥成小片。这些小片不久就会脱落下去,所以,在旧巢上,你根本看不到这些小片的痕迹。
从外表上看,螳螂巢外部的雪白外壳所用的材料与巢内部的灰白颜色的材料完全不同,但是实际上,它们的质地是完全一样的。它们是同样原质的东西,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螳螂用它身上的杓打扫着泡沫的表面,然后,撇掉表面上的浮皮,使其形成一条带子,覆盖在巢穴的背面。
看起来,像霜做的一样。因此,这种物质实际上仅仅是这种黏性物质的最薄、最轻的那一部分。它的泡沫比较细巧,反射光的能力很强,因此看上去更白一些。
这种操作方式非常奇特。它相当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可以很迅速、很自然地做成一种角质的物质。于是,在这种特质上面,螳螂产下了它的另一批卵。
螳螂真是一种既能干又很有建筑才能的动物。产卵时,它排泻出泡沫,制造出柔软得像糖一样的包被物,对卵起到保护的作用,同时,它还能制做出一种遮盖用的薄片,以及通行用的小道。而在进行这一切工作的时候,螳螂都只是在巢的根脚处站立着,一动也不动,它不用移动身体就能在背后建筑起一座了不起的建筑物,而它在建筑的同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它那粗壮而有力的大腿,在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中,竟然帮不上一点忙,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这些筑巢、产卵等一系列的繁杂工作,完全都靠这部小机器独立完成。
雌螳螂在完成这一切工作之后,就洗手不干了,放开一切,走开了。我总是对它抱着一线希望,盼望着它有朝一日能够回来看一下,以便表示一些它对整个家族的关心和爱护。但是,我的这个希望总是那样渺茫。看起来,它对照顾家一点兴趣也没有,筑完巢,产完卵,就一去不回头了。
看了这些事实,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螳螂都是些没有心肝的东西,尽干一些残忍、恶毒达到极点的事情。比如,它以自己的丈夫作为美餐,而且,它居然还会抛弃它自己的子女,不关心爱护它们,任其自由闯荡。
大约在六月中旬,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太阳光比较强烈,此时,正是螳螂卵孵化的最好时间。
在这个螳螂巢里,只有一小部分可以被螳螂幼虫当作出路。这一部分指的就是窠巢里面那带鳞片的地方。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每一个鳞片的下面,都可以看见一个稍微有一点儿透明的小块儿。在这个小块儿的后面,紧接着的就是两个大大的黑点。那两个黑点不是别的东西,就是那个可爱的小动物的一对小眼睛了。幼小的螳螂蛴螬,在那薄薄的鳞片下静静地伏卧着。如果仔细地看一下,就会发现它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将近一半的身体解放了出来。那么,这小螳螂蛴螬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呢?它身体的颜色是黄色中带有一些红颜色,它的头十分肥胖而且很大。从这个幼虫外面的皮肤来看,它的那对特别大的眼睛能够很容易地分辨出来。幼虫的小嘴贴在它的胸部,腿和它的腹部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只小幼虫,从它的外形上看,除了他那些和腹部紧贴着的腿以外,其他部分的状态,很像那种刚刚离开巢穴的蝉的最初期的状态。
为了方便和安全起见,幼小的螳螂刚一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确有必要穿上一层结实的外套。幼虫必须从巢穴中非常狭小而又弯曲的那条小道里爬出来,如果它想要完全伸开它的小腿,那将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这主要是因为,如果它将身体完全伸展开,高高翘起那尚还缺乏力量的用来杀戮敌人的长矛,然后再竖立起它那十分灵敏的触须,那么,它就完全把出巢的道路挡住了,根本无法前行,它也就不可能从通道中爬行出来。正因为如此,这个小动物在它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它就被一个襁褓完全包裹在里面,形状很像一只小船。
当卵孵化后,螳螂幼虫的头,便逐渐地变大,一直膨胀到形状像一粒水泡一样为止。这个有力气的小生命,在出生后不久,要生存就得完全靠自己。它一刻也不停地一推一缩地努力地解放着自己的躯体。就这样,每一次伸缩,它的脑袋就要稍稍变大一些。最后,它胸部的外皮终于破裂了。于是,它便更加剧烈地摆动身体,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它努力挣扎着,用尽浑身解数,不停歇地弯曲扭动着它那副小小的躯干。看来,它是义无反顾地下定决心要挣脱这件外衣的束缚,想马上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渐渐地,它的腿和触须解放出来了。然后,它继续不懈地努力。又进行了几次摆动与挣扎以后,它终于从襁褓中解放出来了,它已经是一只真正的螳螂了。
这时,螳螂巢里拥挤着几百只小螳螂,这场景,倒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奇观呢!当巢中的螳螂幼虫还没有集体打破外衣,冲出襁褓,变成螳螂的形态之前,首先暴露在外面的是它的那双小眼睛。当它们要行动的时候,就好像存在什么统一行动的信号一样,每当这信号传达出来的时候,速度非常之快,几乎所有的卵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孵化出来,并且冲破襁褓破壳而出。因此,也就是在一刹那之间,螳螂巢穴的中部顿时如同召开大会一样,集合起来无数幼虫,挤满了这个不太大的地方。它们近乎狂热一般地爬动着,似乎很兴奋、很急切地要马上脱掉外衣,因为那件外衣束缚了它们的手脚,阻碍它们自由活动。在这之后,它们或者是不小心跌落,或者是使劲地爬行到巢穴附近的其他的枝叶上面去。几天以后,巢穴中又会孵化出一群幼虫,它们同样要进行与前辈们相同的工作,直到它们变成真正的螳螂为止,于是,一批批地小生命就这样不断地繁衍下去。
可是,这些小幼虫非常不幸,它们来到的这世界充满了危险和恐怖,也许它们自己还并不清楚这一点。我曾经多次在门外边的围墙内,或者是在树林中的那些幽静的地方,看到螳螂的卵在孵化,一个个小幼虫破壳而出。
看到它们,我总是希望能够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好好地保护这些可爱的小生命,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平平安安。但是,很不幸,这种愿望总是会成为泡影。
不知道多少次,我总是看到那种非常残暴的景象,总是亲眼目睹那令人恐惧的一幕。这些小幼虫还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在它们乳臭未干的时候,便惨遭杀戮,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生活,体会一下生命的宝贵,那年幼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真是可怜啊!
虽然螳螂产下了许多卵,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几只小螳螂可以存活下来。雌螳螂所产下的那些卵,还不足以抵御那些早已在巢穴门口埋伏多时的强大敌人,幼虫一旦从巢里爬出,便成了它们的腹中美餐了。
螳螂幼虫的天敌是蚂蚁,它们是最具杀伤力的。几乎每一天,我都会有意无意地看到,一只只蚂蚁不厌其烦地到来螳螂巢穴的旁边,它们在那里等待时机,非常有耐心,而且信心十足,我一看到它们,就千方百计地帮着螳螂驱赶它们。可是,无济于事。我常常对它们束手无策。因为,它们常常是先人一步,率先占据有利的位置。看来,蚂蚁有很强的时间观念,但是,虽然它们早早就静候在大门之外,可它们却很难深入到巢穴的内部去。这主要是因为,螳螂巢穴的四围有一层硬硬的厚壁,它十分坚固,是对巢穴起保护作用的壁垒,因而,蚂蚁对此束手无策。
以它们的智慧还想不出冲破这一层屏障的办法。不过,它们总是埋伏在巢穴的门口,静候着小螳螂的出现。
此时,螳螂幼虫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只要它一不小心跨出自家大门一步,那么,马上就会坠入无底的深渊,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因为凶残的蚂蚁就守在巢的门口,它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顿美餐的。如果有一只小螳螂探出头来,蚂蚁便立刻将其擒住,然后再扯掉幼虫身上的外衣,将其毫不客气地切成碎片。你可以看到,那些只能利用随意的乱摆来进行自我保护的小动物,和那些前来俘虏食品的非常凶猛、残忍的大队的强盗们展开激烈的拼杀。尽管这些小动物非常弱小,但是它们仍然坚持着、挣扎着,它们渴望生命。但是,这种挣扎与那些凶恶之众相比,显得那么微弱,用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是一小会儿的工夫,这场充满血腥的大屠杀便宣告终结了。残杀过后,能够逃脱敌人的恶爪的幸存者很少。其他的小生命,都已经变成了蚂蚁的口中之食了。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就这样衰败了。
我们都知道,螳螂是一种十分凶残的动物。它不仅以锋利的杀伤性武器去攻击其他的动物,以猎取食物,而且它还残杀自己的同类,并且在食用自己的同胞骨肉时,竟然还那样心安理得,坦坦荡荡。然而,就是这种可以被视为昆虫中的灾害的螳螂,如今,在它的生命初期,却也牺牲在昆虫中个儿头最小的蚂蚁的魔爪下,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大自然造物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凶残的螳螂,眼睁睁地看着它自己的家族被这样毁掉,它自己的兄弟姐妹被这么一群小小的侏儒所欺凌,所吞食,而它却对此无动于衷,束手无策。它只能傻傻地目送亲人们从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上离开。
可是,这样的情形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遭到不测的只是那些刚刚问世,刚刚从卵中孵化出来的幼虫而已。但是,当这些幼虫开始和空气相接触以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变得很强壮。这样一来,渐渐地,它自己就具备了能够自我保护的能力了,与那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时代永远地告别了。
等它长大一些,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它从蚂蚁的队伍里,快速地走过去,它所经过的地方,原来任意行凶的敌人们都纷纷退避三舍,再也不敢去攻击和欺负这个昔日的“弱者”了。螳螂在行进的时候,常常把前臂放在胸前,作出一副自卫的警戒状态。它那种骄傲的态度和不可小视的神气,早已经把这群小小的蚂蚁吓得魂不守舍了,它们绝不敢妄动,有些蚂蚁已经望风而逃了。
螳螂的天敌,不只是这些小个子的蚂蚁,还有许多其他的敌人。这些天敌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吓倒的。像那种居住在墙壁上面的灰色小蜥蜴就很难对付。对于小螳螂的自卫和恐吓的姿势,它根本不屑一顾。小蜥蜴进攻螳螂的方式很特别,它用它的舌尖,一个一个地舐起那些刚刚幸运地逃出蚂蚁虎口的小螳螂。虽然小螳螂很小,还不能填满蜥蜴的嘴,但是,从它的面目表情便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那味道却是非常之好。看来,小蜥蜴对小螳螂的味道十分满意。每吃掉一个小螳螂,蜥蜴总要微微地闭一下眼睛,这的确是一种极端满足的表现。然而,对于那些年轻的、仍不走运的少年螳螂而言,它们真是太不幸了,刚刚逃出蚂蚁的魔爪,却又成了蜥蜴的美餐。
螳螂在孵化以后是危险的,甚至在卵还没有发育出来以前,它们就已经处于万分危险之中了。那些小个儿的野蜂随身携带的尖利刺针,足可以刺透螳螂的由泡沫硬化以后而形成的巢穴,这样一来,螳螂的血统,就如同蝉的子孙后代一样,遭到了极大的不幸。这样一位不速之客并没有接受邀请,就在螳螂的巢穴中擅自决定产下自己的卵。它的卵的孵化也要比这巢穴的主人的卵提前一步。于是,螳螂的卵就会顺其自然地成为侵略者的美食,被吞食掉了。若螳螂产下一千枚卵,那么侥幸留存下来,没有遭受噩运而被残酷毁灭的也不过是一对而已。
如此,便形成了下面这条生物链。螳螂以蝗虫为食,蚂蚁又会吃掉螳螂,而鸡的美食是蚂蚁。但是,等到了秋天的时候,鸡长大了,长肥了,鸡又成了人类餐桌上的佳肴,这可太有趣了。
在食用螳螂、蝗虫、蚂蚁甚至是其他个头儿更小的动物之后,或许可以增加人类的脑力。它们采用一种非常奇妙但又见不到的方法,提供给我们的大脑某种有益的物质。
然后,作为我们人类思想之灯的油料。它们的精力慢慢地发达起来,然后源源不断地贮藏起来,并且一点一点地传送到我们身体的各个部位,流进我们的血脉里。我们身体上的不足之处被它们滋养着。
我们就是生存在它们的死亡之上的。世界本来就是一个永无穷尽的循环着的圆环。各种物质完结以后,在此基础上,各种物质又纷纷重新崛起。从某种意义上讲,各种物质的死,就预示着各种物质的生,这个哲学道理是十分深奥的。
以前,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把螳螂的巢看作是一种充满迷信的东西。在布罗温司这个地方,医治冻疮的灵丹妙药就是螳螂的巢。许多人把螳螂的巢劈成两半,挤出里面的浆汁来,涂抹在痛楚的部位。村里的人常说,螳螂巢仿佛有魔力,会很快医好病痛,功效很明显。然而,我却从没有感到它有什么功效。
也有些人传说螳螂巢医治牙痛非常有效。假如你有了它,也就用不着再怕什么牙痛了。平时,妇女们常常在月夜里到野外去收集螳螂巢,然后,很小心地收藏在橱柜的角落里,有时也把它们装进袋子里,小心珍藏起来。如果附近的邻居们,谁要是患了牙痛病的话,就会跑过来,借用它。妇女们把这个珍贵的螳螂巢叫做“铁格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