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这是哪里?我是谁?我要去做什么?
每一寸力气都像被抽走一般,没有重力的漂浮。
“小筱。小筱。”
小筱?是在喊我么?是谁?这个声音……好熟悉。
“小筱。我在这里。”
一条丝带?为什么心口会长出一条丝带?力量?这力量正在牵引着我!要拉我去什么地方?
好温暖,温暖的怀抱。
重力,有了;力气也渐渐恢复了;记忆……回来了。
小筱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面容如此陌生,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沈……千…鹜?是你么?”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小筱……不,魔娅琪。”沈千鹜带着惯有的不羁笑容。
小筱心中一颤,敛目低眉,微扬嘴角,“我该叫你乌库么?”
均匀有致的黑色长衫,将他线条衬托的峻拔而优美。虽然他的面容不再似以前一样俊美,却依旧止不住那发自灵魂的俊美气息。
小筱轻轻抬手抚过他的脸。原来如此,换了一个肉体么?因此也再没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这里是……”环扫过这间华丽的殿堂,小筱从他的怀抱中坐起身来。
“默兰德公爵宅邸。”沈千鹜似乎并未感到她的异样。
默兰德公爵?记得是邻国的一个有名人物。年轻有为,颇受国王欣赏和器重。小筱边静静走到一面落地镜前,镜中人容颜虽不似从前般唯美,却别有一番自然的高雅从容。这也难怪,若不是以一个有权有势的身份,又如何能够说出毁掉圣月的豪言呢?
她不禁伸手摩挲着这幅面容,指肚掠过的触感仍是一片冰凉。
“我还是一个尸体呢!”小筱浅笑道。
沈千鹜从身后将她温柔地环起:“现在的你还很虚弱,再过两天就好了,玛兰妮。”
“玛兰妮……原来这个身体叫玛兰妮呢!”抚摸着脖颈间两颗明显的牙印——吸血族之吻的特有印记,小筱轻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从来没想过,这条路注定充满了无辜的牺牲。但她本知道每一件事情总有它的代价。从没有无牺牲的成就,从没有无阴霾的光辉。这个世界注定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公爵大人。”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
女子推门而入,笑容婉婉,“夫人醒了?”
发簪女?!为什么是她?
“你是谁?”小筱并未明显表露出自己的诧异。
“我叫洛拉。”女子颔首笑答,“公爵大人的部下。”
小筱眉心微抖,旋即转身躺回床上,闭目铺出一脸倦容。
“累了?”沈千鹜拉过丝被替她盖上,“先好好休息,我随后便回来。”随洛拉掩门离开。
洛拉……真的是发簪女么?还是说仅仅是长得很像?不,是发簪女!不会错的,凭着自己本有的对气息的敏感,小筱确信无疑。那么,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以一个无实体的灵出现,轻而易举地侵入自己的思想和梦境?她,原本就是默兰德公爵的部下?还是……这个“新公爵”的部下?纯阴烈焰是否在她手中?韩霰冷的死和她有关么?她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一切都和沈千鹜的计划有关?洛拉……
“夫人您找我?”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洛拉款步而入,虽然恭敬却不失那份应有的从容态度。
“洛拉,好久不见了。”小筱随意倚在窗边的长椅上,轻扬唇角。
洛拉目光一闪,微笑不语。
“你我都知道,没什么好隐讳的。不是吗?况且现在公爵大人已经出征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夫人您说得没错。”洛拉弯目笑道。
“有一样东西,我很想见见。”小筱随手撩开耳边散落的发丝,“可以么?”
“夫人想见什么?”洛拉的依然笑意盈盈。
“纯阴烈焰,在你手上吧?”
“真是可惜,夫人若是前两天问我要,我还能拿出来的。可惜现在已经随公爵大人出征去了。”
“是么?为什么?”
“夫人不知道么?虽然圣月的结界已经渐渐消磨殆尽,但是其坚固且具增幅能力的建筑仍然不可小觑。若要完成公爵大人的愿望,纯阴烈焰是不可或缺的神器呢!”洛拉毫不避讳。
“没想到,这样除了破除封灵冰咒还会有这样的用途。”
“这是自然,纯阴烈焰被称作永不熄灭的烈焰,它的破坏力又怎能是其他烈焰可比的呢?”
“难怪要通过韩霰冷的手得到并夺走了?”
“正是。”洛拉的笑容和从容看起来似乎正说着一件和她不相关的事情。
“然而,凌若颦却是死于沈千铭之手,你又是如何拿到的呢?”
“以夫人的聪明才智,何必需要我来多嘴呢?”
“并非我不曾想到,只是不愿相信沈千铭也会如此不警醒。”
“事实是,越自负的人就越容易失算。只要稍加雕琢就可以事半功倍。”洛拉扬起眉梢。
“你的确是一个富有智慧的女人。”小筱的目光懒懒地飘过窗外,似乎并未看见她的得意神色,“但让他救出纱霓再将烈焰还给你不好么?反正你不已经能够轻松地操纵他了?”
“这个男人并不简单,他的意志力决不可小觑。我能控制他也仅仅是因为他心中有纱霓这个可乘之隙。但他对圣月却是衷心可鉴,若少了纱霓这一层制约,只怕终会成为公爵大人的劲敌。”
“明明知道你绝不会有好用意,我却仍将你交给了他。”小筱无奈地笑道。
“您没有选择,不是么?如果不交给他,只怕他也只能白白成为圣月苛酷制度下的牺牲品,毫无意义。而即便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也算是为公爵大人做出贡献,夫人应该欣慰才是。”
“是么?”小筱一声冷笑,“你这么坦诚,不会有问题么?”
“夫人已经是公爵大人身边的人了,就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衷心可嘉……”看着她每每提到一句“公爵大人”,目光中便闪出一丝异样神色,“或者该说是,爱意可嘉?”
洛拉顺眉轻笑,“夫人连这也知道。”
“女人的心思都差不了多少。”小筱端起椅边小桌上的果酒,静静摇曳,“愿同我分享么?你的过往和情思。”她从杯中收回目光,抬眼凝视。
“原本我只是一支发簪,”洛拉没有拒绝,“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在临死前从发间抽出,插进另一个与她有着深深羁绊的少女发间。我日日听着少女在心中的祈祷和诅咒,绝望怨恨中却依然透着爱意。她在为一个名叫乌库的人祈祷,祈祷他平平安安,祈祷他终有一天能取回属于他的东西,并为母亲报仇雪恨;她又在怨恨一个名叫圣月的人,乃至一个名叫圣月的城,诅咒他们不得善终。我就这样天天陪伴着她,听着她心中痛苦而又无奈的诉说,慢慢学会了身为人的感受。也许她也渐渐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我们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亲密。
“我知道了她和他们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清楚得仿佛要变成了她似的。直到她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也在心中许愿,要永永远远地保护他,让他幸福。作为一个姐姐,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恨他,或者,她宁愿死也要为他承担一切。
“带着她的托付与愿望,我终于在三千年后变幻成人,也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本我只是带着她的那份感情照料他、帮助他,默默地,不求任何回报。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却让我觉得真的很想他能注意到我的存在。然而当我知道了他眼中只有一个叫魔娅琪的女人。”
“所以,你编出谎言,妄图夺取我的肉体。”小筱轻声笑叹。
“不错,我以为我要成功了,谁知……”
“谁知夺取了肉体也丝毫没有意义。因为人的感觉和气质是不会因为肉体而改变的,就好像这次的移魂一样。”
洛拉垂首不语。
“其实你只是希望被爱。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够有所回报,希望自己能受到关怀。”
“觉得我很可悲?或者可恨?”
“一点也不,”小筱浅笑着摇摇头,“因为这就是人啊!”
“可我是妖,我不是人。”
“这就是人心,可悲、可恨都不足以形容。这只能说明你已有了一颗人心。”
“人心……原来是这样。”
“但你也应该相信自己。心意总有一天会传达到的。你以为你对他的付出他当真会无动于衷么?他如此之信任你,难道不能说明什么么?否则你以为曾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么?你会伤害我这样的事情,他想都不会想的。所以他才会这样安心地把你留在我身边。你也许不知道,有的时候,信任也是一种真诚的回报。况且,”小筱小辍一口果酒,“把你留在这里也是希望保护你,不想看到你有任何一点意外。”
“谢谢夫人。”洛拉抬起头,路出一脸罕见的妖冶笑容。
小筱眉心一簇,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她,视线渐渐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