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云中若隐若现,今天的夜晚不似往常般明亮。但是在库仑心中,却比往常更加光明。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为了这一刻,他抛弃了友情,抛弃了忠诚,抛弃了一切。为了这一刻,他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魔娅琪,不要怪我。是你告诉我她在等我。是你坚定了我的决心和我的爱。为了这份执著的爱,我别无选择。请不要怪我。”虽然这么说着,心中的罪恶感却始终无法消弭。
当最后一丝月光隐入云层,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气中漾起一片诡异的涟漪。
“等很久了吧?”不知何时,园门已立着一个人影。黑暗中看不清楚来者的容貌,只有那话语中特有的忧郁气质让库仑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你来了。”库仑在唇沿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我能见它了么?”
人影咯咯一笑,娇艳的声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诡魅。让库仑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不寒而栗。笑声渐渐隐没于黑暗中,没了半点声响。他静静等待着,却毫无动静,那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空气中明显的肃杀。
伴随着身后一阵划破空气的异响,库仑突觉胸口一凉,低头看见一道细润的液体顺着尖锐的金属棒从体内淌出一滴滴落入泥土,消失不见。剧痛渐渐将全身灌满,直到眼前也慢慢失去了焦距。耳中传来一道娇媚的笑声:“对不起,我也找不到它呀!”
月光缓缓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头来,仿佛刚才的隐去就是为了躲避这残酷的一刻。岚可秀丽的脸蛋在月光下悠悠浮现,她冷笑地扫了眼库仑的尸体,正待转身,就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
“乌库……为什么?”
多么愚蠢啊!竟然会相信她的话。库仑静静蹲在黑暗中苦笑,难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么?脑中零零散散的片段,让他的苦笑越发深沉。
圣月的加诺墓园,埋葬着因种种缘故而不得安葬的人们。即使在艳阳明媚的午后,这里也充满了阴邪之气,将阳光也熏染得黯然。感应到魔娅琪的风使,库仑想到,纯阴烈焰应该在这个日月无光、戾气横生的墓园里。
当第一次站到墓园门口,库伦就看见了一个黑衣女子依靠着墓碑茫然出神。那苍白的容颜、淡漠的神色、忧郁的气韵仿佛为这片墓地更添了一份萧索。瞥见园门的人影,女子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问:“你在找纯阴烈焰么?”
心脏猛地一震,库仑意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似乎清楚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为什么这么说?”他显露出彬彬有礼的态度。
“来这里的人一定不会有别的原因。”女子乍然间甩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
“嗯。”她轻轻颔首,“等一个相信它存在的人。”
“为什么?”
“因为它在等你。”
“它在等我?”乌库不明白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连说话都如此让人茫然,迷糊不清。
“明明是存在的,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你知道它有多孤独么?”她幽然一叹,突然转眸笑到,“但你是相信的。对么?你是来找它的,对么?”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灿然的光华似乎将墓地的阴霾也照亮。
“嗯,我相信。”库仑怎么也看不出女子别有用心,相反地,她仿佛仅仅是在追寻着什么,抑或是说在期盼着什么。直觉上,他觉得她是无害的。那看不出半点虚伪的脸或许更能证明这一点。
“我现在很需要它。”库仑的脸色不由得温和起来,“你能告无我它在哪里么?”
“就在这里。”女子指指所坐的地方,“可是你见不到它。它被光能量的幅散镇住了。”女子坦言相告。
“镇住了?”库仑蹙起眉,有些迷惑。
“嗯。”女子点点头,“你没发现么?现在的光能量是水质的。沉稳内敛,根本没有一丝空隙。”
似乎的确有这种感觉,库仑沉思到,大概是由于现任君王和王妃的作用吧?从未遇见过六元素凝聚在人体内的现象,这个时代很多事情都只能建立在假说和推测之上。
“那要如何打破呢?”
“如果能浮动起来就好了吧?”女子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浮动起来?”
“嗯。”女子轻轻颔首,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悠然笑到,“和风能量融合不就可以了?”她双手一拍,显出一派轻松的模样。仿佛只是在想象一个可行的实验。
“什么意思?”库仑有些迟疑。毕竟最近的侧妃之争也算是圣月城内的一件大事。
“所以我才在等你了。相信它的人,就一定有办法让它重见天日吧?”女子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迟疑,只是抬眼望着他,露出一个极其信赖的表情。
“……”库仑仔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无论如何看不出她的企图。只是越看就越觉得她天真质朴,不谙世事。是自己太敏感了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么?”女子悠然起身,向园外踱去,“谁知道呢?”回眸轻笑,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
……
之后,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相信她么?只能选择相信了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想让数年来唯一的一线希望也被抹杀。
他找到易色面具(可以掩饰表情的透明面具,形似结界,性似易容,专门用来对付观色术的一种道具。随着观色术的失传其制作方法也逐渐消失于世)的制作方法,调查出素女宫魔娅琪和臣王殿乌库的关系。一切都那么顺利,没有一丝阻碍。激进中竟顾不上思考一切的不合理。
他选择了用乌库的命运说服她,他知道这是她唯一的软肋。只是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地瞒过她犀利的观色。——
等等……库仑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禁猛地一颤。那种贪婪的、依赖的目光像是笼中的小鸟对久违的自由的眷恋。真的是瞒过她了么,还是她自愿受骗的?
“魔娅琪。魔娅琪。”库仑惨笑着摇头叹息,“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为何总是这么随心索性呢?”
“因为她信任你。”一个空灵的声音飘来,仿佛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琴声悠扬中,库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
“裟霓!”
“库仑,终于见到你了。”裟霓的表情中杂糅着欣喜和忧伤。
库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上她的脸颊,似真似幻。这个感觉……还没有体味明白,她的身影便向后飘去。
“裟霓……为什么?”库仑失神地问。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灵巫,指引徘徊的灵魂该去的地方;而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游魂,和这个异空间里的其他灵魂一样,等待着指引和抉择。在这里,我们是没有交集的,库仑。”裟霓无奈地浅笑。
库仑没有说话,神情间有些落寞。
“现在的你,心中还带着许多无法舍弃的罪孽和愧疚。去吧!用你接下来的一世去补偿。”
“我不想走。”库仑无力地摇摇头,“我宁愿在这里陪你。”
悠扬的琴声夹带着柔情四溢的目光,裟霓轻声笑道:“傻瓜。我会一直在东麓等你的。我们不是还有个千年诺言么?”她抬头望向上方无尽的虚空,在淡雅的笑颜中幽然叹到:“我好想和你一起生活。”
这一声叹息,让库仑的心一片触动,恍若柔肠千转,惹人痴迷。终于,他安心闭上眼,身形缓缓消失在虚空中。
“裟霓,等我。一定回去接你。”
尸横遍野的宫廷中,乌库沉稳地踏上最后一阶玉梯,走进金殿。强力的旋风在大殿中央有节制地圈成一个大茧。塞娣琪将重伤的维妲琪随手甩给身边的侍卫,眼光扫过刚刚出现的乌库,漠然地盯在眼前的“大茧”上。
“你真是傻啊!竟然想到用这种办法来惩罚我。”护风结界中,魔娅琪俯在他身上,“明明今天攻进宫来的人应该是你,不是吗?”
他猛地怔住了,旋即无奈地勾起嘴角:“原来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魔娅琪轻笑,“你就是你,他就是他。即便换了肉体,也不会变的。”
“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起。”魔娅琪淡然道。
“所以这段时间,不管我怎么对你都毫无怨言。”他的脸上抽出一丝痛苦,“我真是个……”
“傻瓜。”魔娅琪露出一个回忆般的笑容,“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很想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但脱力的手臂却容不得他这样做。几个月来,伤她的事情,能想到的自己都做了。她越是毫无怨言,自己便越是愤怒。她越是对自己倾心所向,便越是想要报复。一开始的肆虐之后,还怀疑着事情的真相。可后来每每想到她眼中的那个人是卡普,自己就无法自控。
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她为什么要甘心受这么多的苦?
“你这是何苦。”他惨笑。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好受一点,也可以让姐姐更加幸福,有什么不好的呢?”
“你竟然还想着她。”
“姐姐真的很可怜,一心爱着卡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我,分明爱着你,却还夺走了本应属于她的爱,甚至还妄图迫害那个她爱的人。我到底欠了她多少呢?如果你能代替卡普给她一些回应,发自内心的也好,出于报复我的也好,总算我还她了一些。”
“迫害……卡普?”他心中一震,茫然的神色溢于言表,“你嫁进来是为了……这个?”为什么?
魔娅琪唇延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缓缓渗进他的长袍,在他的心口蕴散开来。
“我不想你死。”
巨大的护风结界在最后一道光箭中消磨殆尽,乌库面若寒霜地凝视着地上相互依偎的二人,一声冷哼。他伸手钳住魔娅琪的手腕,将脱力的她拽到胸前,而另一只手臂分毫不差地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身体都贴在身上,宣告着自己从现在起对她不容侵犯的拥有。
依旧卧在地上的卡普默默看着乌库怀中的魔娅琪,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除了苦笑,他还能如何呢?自以为是的报复让他输得分毫不剩。他勉强从地上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紧握手中的剑,径直向心口刺去。默默许诺:下辈子,一定要让你幸福。
血花四溅中,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剑竟从乌库的体内穿出,也同时穿过了魔娅琪的胸口。
魔娅琪的脸上泛开一片倾城的笑容,她伸手抚过乌库苍白的脸,轻声说:“来生再把命还给你。”
“魔娅琪!!!!”塞娣琪凄惨的惊呼刹那间穿透了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