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王殿下来了。”维妲琪推开门,微笑着唤到。
“嗯。”卡普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并没有收回凝视在窗外的眼神,随口道,“听说今天地圣女送来了东麓的新资料,你去查看一下。”
“是。”维妲琪恭敬地躬身应到,随手带上房门。
“听说陛下最近身体不适,不知现在是否好些了?”乌库不失礼节地关切到。
“叫我名字就行了。”卡普的声音简单得听不出任何语气,“乌库,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单独谈过话了。”
“是啊。”乌库随意在身边一张凳子上坐下,笑到,“似乎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吧?”
“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你却还可以笑得这么灿烂。而我……”卡普仰头向天,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卡普,即使是现在,你也可以安心地说。”
“真的可以……”卡普发出一声细弱的叹息,“和以前一样?”唇间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即使我们现在的身份很微妙,”乌库洒脱一笑,“但这一刻还是可以尽情拥有的。如果你希望的话。”
卡普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他潇洒的气度,重新定定望向窗外。沉默许久才缓缓舒一口气说:“以前,我总是不停地向你倾诉,仿佛在这深宫之中再没了可以依靠的人。你却从来没跟我诉过苦。直到两年前我还在想,我们是不是坐错了位子。到底你是王,还是我。”
“大概就是因为你是王才会有我存在的意义吧?”乌库嘿嘿一笑,“坐在王者的位子上就难免有太多的无奈。臣王不帮你分担谁帮你分担?”他自信地拍拍胸口,随即正容到,“我不是你,自然不会有你那么多的顾虑和束缚。怎么还好意思把一些小事往你身上堆呢?”
“你自己的事情就叫小事么?”卡普冰冷的唇沿浅浅一勾,“我的那些事,就不是小事。”
“那是,那是。”乌库挠挠头,哈哈笑到。
“那么老臣王的事呢?”卡普的脸沉了下来。
乌库像被人猛地敲了一记重锤,半晌没说出话来。渐渐镇定下来,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躬身道:“父亲不幸病逝,我的确很难过,但不敢拿这等臣子私事来打扰陛下。”
卡普一声长叹,阴沉的脸中露出一股异样的色彩:“你当真以为凭你的手段就可达到万无一失的地步了?父王是个精明的君王。”
乌库郑重地凝视着卡普的背影,只得沉声道:“多谢。”
“在你看来,我就是个无能的人么?总是要靠你兄长般的照料才能保得周全?还是说你根本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卡普一声冷笑。
“臣不敢!”乌库连忙躬身道。
卡普看见他恭敬的神色,脸色稍有和缓,叹到,“两年前我就知道一定有事。对于你竭力的隐瞒,我感到愤怒且悲哀,一时间竟怀疑十多年的友情也许从不存在,全都是我自己的空想。”
乌库不由得想到两年前魔娅琪带着一脸忧伤说:“不用再来了。”难道对于朋友来说,隐瞒就注定会带来伤害么?
“但,”卡普并未注意到他的苦笑,接着道,“一个少女告诉我: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一个名为‘自己’的角色。因为有了这些不同的‘自己’才有了这个社会。每个‘自己’所担负的责任都很重大但都不一样,因此他们总会有些不愿意说或者不能说的事情。也许他们是不愿意让自己的责任成为你的负担;也许他们是不想用自己的责任给你带来伤害。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的选择。承接他们的好意,同时也会带给自己一份解脱。
“虽然觉得很单纯,但是却感到无比的舒心。”他的嘴角轻微地勾了起来,“你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么?”
“魔娅琪。”乌库的声音紧随着他落下的话音而升起,没有丝毫犹豫,但脸上的表情却怪异得让人看不出他现在的感受。
卡普从椅中站起,转过身来,正视着他道,“那句话让我坚信你的苦衷,尽力帮你将事情掩埋。无形中,她救了你。”他静静凝视着乌库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悠悠续到,“册封那晚,她用血淋淋的手死死抓着我说‘不要伤害他’直到昏死过去之前还用虚弱的声音请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卡普冰冷的眼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乌库怔怔望着他,一阵阵忧伤从心底袭来,令他窒息。沉默许久,他才缓缓问道:“你想说什么?”
卡普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着惯有的冷漠道,“素女宫和臣王殿不可能结合,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可以奋不顾身地保护你,而你能为她带来什么?”
乌库没有说话。的确,他根本不能带给她什么。直到昨晚,她都还在安慰着自己,好像受伤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怎么会这样!可恶!他在心中恨到。
卡普看出了他的懊恼,负手背过身去,默默看着天上的浮云,随口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臣告退。”乌库沮丧地躬身应到,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卡普听着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的声音,意味不明的目光顺着天际悠悠传到远方……
“乌库,我进来了。”柔和的声音伴随着门轴的辙辙声响起。乌库抬起眼,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姐姐。”他沉声叫道,重新将头埋了下去
“怎么了。今天从王宫回来就不开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么?”女人带着柔和的微笑走近他的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优雅落座。
“没什么,我只是想静一静。”
女人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静静停留了片刻,面容渐渐覆上一层薄霜,冷冷地道:“乌库,姐姐平日待你如何?”
乌库怔了怔,疑惑地抬起头来,对上女人审视的目光,不由得恭敬地答到:“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女人的唇角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语气并未有丝毫的改变:“姐姐可不是为了一个废物才那么尽心尽力的,你知道你是谁么?”
“我是圣月的臣王。”
“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一个做臣王的人么?”女人的语气愈发严厉。
“我知错了。”
直到他脸上沮丧的神情缓缓消失,女人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道,“这就对了。不过很多事情放在心里是不行的。愿意和姐姐一起分享么?”虽然笑容柔和,眼神中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姐姐。”
“嗯?”女人做出耐心聆听的姿态。
“素女宫和臣王殿无论如何都不能结合么?”
女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三大体系是圣月平衡的源泉,不能被打破。”
“那么君王为什么可以娶水圣女为妻?这不也是破坏平衡的做法么?”
“乌库,”女人轻声叹道,“你以为这平衡是为了什么?”
“圣月。”
“是圣月,但不是圣月城的圣月。”
“是圣月索鲁的圣月。”乌库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错。也就是王族。因此王族的如此做法是合理的,而臣王殿要这样做却不合理。”
“也就是说……”乌库突然顿住了,心中的狂跳将整个身体都激荡起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能这么想?!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父亲,”乌库离开后,女人静静望着傍晚橘红的天空,幽幽地道,“他终于还是动心了。人算不如天算呢!”她浅浅勾起嘴角。
魔娅琪突然间浑身一颤,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她睁开眼,空旷的大殿中只有花语站在一边静静等候。殿中的风渐渐弱了下来,花语赶上前来,搀扶着正要站起的魔娅琪。
“出了什么问题么?姐姐。”
“我不太确定。”魔娅琪平复了呼吸,“有一股很不和谐的气息,但我却达不到源头。”
“姐姐达不到的地方,除了王宫和臣王殿以外,应该没有几个了。要不就是有人设强灵结界。”
“嗯。”她移步向殿外走去,平淡地说,“若只是设界倒不是很严重,若是在王宫或臣王殿,就值得人担心了。”这个风舞大殿是专门为魔娅琪通过控风术获取信息而建造的。
“姐姐现在要进宫上奏么?”
魔娅琪停下脚步,细细想了想,随即启步踏上马车道:“先回素女宫吧。”
魔娅琪独自坐在断垣上,静静看着最后一抹余辉也消失在天边,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这么早!”
“早么?”魔娅琪淡然一笑,扭头看见那张灿烂的笑容,起身走到他身边,任凭他环抱着在断垣上重新坐下。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
“嗯。”她将头舒服地偏在他的肩上,缓缓闭上眼,“昨天,我梦见你在那个秋千上抱着我讲故事。后来我累了,你让我睡吧。我问你如果睡了你会松开吗,你说不会,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就像现在这样。”
乌库低头看着她闭着眼静静地诉说,长长的睫毛、薄薄的粉唇映在洁白的脸颊上,还带着幸福的微笑,心中不由得一阵颤抖。想起白天和卡普的对话,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魔娅琪感觉到他的异样,睁开眼来。
“魔娅琪,素女宫和臣王殿是不能结合的。”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道。
魔娅琪的脸色黯下来,幽幽接到:“我知道。”
“我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乌库仰头望天,不敢看她的眼睛。
魔娅琪静静凝视着他,她说“我知道。”
“所以……所以……”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却始终没能说下去。
“今天王宫来函,说要纳我为侧妃。”魔娅琪不急不缓地说。
乌库如遭雷击,呆了半晌,才怔怔地道:“你说什么?”
“你想放开我了是么?”魔娅琪平静地从他无力的手臂中走下地来,眉眼之中隐隐泛出忧伤让她背过脸去。
乌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却听她淡然道:“放开吧。这个结果不就是你刚刚想说的么?”她抽出手臂,缓缓向归路走去。
乌库怔怔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这真的是我所想的么?心中一个声音渐渐放大放大,直到贴近了嘴边。
“不是!”乌库扑上前去,将她从背后紧紧搂住,“不是这样的!”
一滴泪从她的脸颊滑过,滴在乌库的手上,她低头看着这个死死缠住自己的臂膀,一阵悲戚涌上心头。
“你真的是个傻瓜。”魔娅琪噙泪颤声道。
“我知道。”
“彻头彻尾的傻瓜。”
“我知道。”
我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真的不想放手,永远都不想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