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嘉靖三十八年,李时珍深感呆在北京对于自己来说,已经纯粹是浪费时光。
于是,李时珍便托病辞职,得到了朝廷许可后,返回家乡蕲州,准备开始专心重修《本草》的艰辛劳动。
李时珍南归故乡,沿着驿路经过琢州、安阳、徐州等地。他摆脱了太医院任职中的各种矛盾和烦恼,在广阔的原野上,见闻所及处处是学问的宝藏。
在路过一个驿站时,李时珍遇到一群北上的驿卒,正在用小锅煮着一把粉红色的小花。
李时珍走到跟前,仔细一看,这是一种别名叫鼓子的旋花。此花在南方随处都可见到,过去从来没听人说这种花有什么用途,各种《本草》上也没有记载。
李时珍好奇地问驿卒:“你们为什么煮食这种东西?”
驿卒回答说:“常在外奔走的人,筋骨劳累容易受损伤。吃了这东西可以治疗,这是我们的祖传秘方。”
李时珍一听,就牢牢记在心里,回到驿所屋子便在笔记上记下了驿卒的话。一路上,李时珍一边走,一边搜集民间流传的单方验方和治病的草药。
特别是那些民间传说的顺口溜,李时珍听到后,就立刻记在笔记本上,像人们常说的“穿山甲,王不留,妇人吃了乳长流”,就是指这两种药有发奶的功效。
还有“槟榔、浮留,可以忘忧”,指这两种药有兴奋神经的作用。“七叶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痈疽若遇着,一似手擒拿”,是说一种叫蚤休的药草,它是七叶一枝花,在深山中生长,这种药材有解毒去痈的疗效。
李时珍将这些顺口溜记在笔记本上,如获至宝。他经常感叹说:“民间流散着多少宝物啊!我一定要广采博收。”
李时珍用记下的资料,给人治病,经过验证,确实疗效好的,后来都收入到《本草》中了。
离开京城,离开那争权夺利的官场,李时珍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他现在又要返回故乡继续着自己的事业了。
李时珍走出京城,一身轻松,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飞回了家中,他真想快点见到自己年迈的老父亲,还有自己的哥哥。
可是一到家,李时珍却发现父亲已久病在床,父亲没有告诉做官的儿子自己病重的消息。
李时珍见父亲卧床不能起身,便决定暂时不再外出,一边在家侍奉父亲治病,一边改善居住条件,为著书立说准备条件。
李时珍在自己家门口挂上了一块“世医李时珍应诊”的牌子,他又当医生了。
过了一些时候,蕲州东门口的城墙上,贴上了李时珍亲笔写的一张大字广告。
广告上这样写着:本人李时珍,现在正在编一本药书,书名叫《本草纲目》。因为自己的见闻有限,材料不够,希望各地有学问的人以及同道们,能够提供帮助,把这部对天下百姓有用的书写好,在此表示深深地感谢。
蕲州的乡绅们听说李时珍在楚王府和太医院都没有呆多长时间,结果还是跑回来当医生,大家都在背地里嗤笑他。
有的人说:“这个土包子,到底上不了台盘。”
后来,听说李时珍贴出了个广告,要自己出来编一部新“本草”,他们更加鼓噪起来,说:“修本草谈何容易,朝廷不干的事,他干,这真是自讨苦吃!”
在蕲州的大街小巷里,瞧得起李时珍的比还是要占大多数,比瞧不起李时珍的人要多得多。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兴奋,三三两两地谈起这个事情来。
卖菜的李老头打开他的大嗓门对街上的人说:“谁说他搞不成功!这孩子的脾气我很清楚,他要干什么,不干成功他就永不罢休。”
有人笑道:“李老,你也大卖老了,人家李时珍已经是上四十的人了,你还孩子孩子的喊人家。”
李老嗓门更大了:“怎么喊不得!他就是活到80岁,我还要喊他孩子。他小时候,我菜园里的萝卜花,不知道让他给拔掉多少呢!”听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每天给人家看完病,李时珍就开始编书。外面的反应他也知道,乡绅们挖苦他的话,他听了只是笑笑,根本不当成回事儿。
可是,听到有许多百姓对他的工作表示那么大的信任和关心。李时珍更加意识到肩上的担子的重量。
有时,李时珍忙到三四更天还不停手,他的妻子几次拿着油壶进来,给他往灯里添满油。
妻子见他还没有休息的意思,便说:“写书也不是一会半会儿的事儿,你白天要给人看病,晚上又熬这么长时间,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李时珍说:“你不知道,我已经白白耽误了好几年,如果再耽误,就没有时间编写了。”
随着人丁的繁衍,李家那所老宅已显得狭小了。
李时珍在雨湖边选了一块地,亲自规划设计,盖起了一座宽敞轩亮、环境幽静、景色宜人的新宅院,既适合父亲养病,也适宜自己潜心研究、撰著。
这时候,李时珍的大儿子建中,按着父亲的安排,已考中举人,走上仕途,为李家改换了门庭。
李时珍说服父亲,将二儿子建元、三儿子建方留在身边学医。小儿子建木年岁还小,仍在读书。
李家到李时珍这一代,已是人丁兴旺,成为蕲州医学世家、读书人家了。
李时珍从雨湖引来一股湖水,美化院落,使得这一座幽雅的宅院里有花有水,生意盎然。
不仅家里就有清溪流水、花草繁茂,推开窗户,还能看见碧绿清澈的雨湖,望见湖上飘满的点点渔帆,听到悠扬的渔歌和小鸟快乐的鸣叫。
李时珍引用《诗经》里“考般在阿,硕人之过”两句诗的立意,在自己的门前题了“过硕馆”三个大字。
同时,李时珍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叫“濒湖山人”,借以抒发无官一身轻,专心致志著书立说的抱负。
李言闻为了支持儿子完成重编《本草》的大业,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大量资料和撰写的几十卷著作,全交给了李时珍。
老人还抱病与儿子一起探讨医学和药学中的各类问题,审阅儿子的著作,他相信儿子能为李家给后世作出惊人贡献。
李时珍精心照料父亲,使父亲的病开始好转。在此时间里,他完成了《濒湖医案》《三焦客难》《命门考》《五藏图经》《濒湖脉学》《奇经八脉考》等著作。
这些著作都凝聚着李时珍父子之间的深情厚谊。比如,《濒湖脉学》就是李时珍在父亲《医学八脉法》《四诊发明》的基础上写成的。
中医的脉学,自《内经》开创以来,历代都有论述。东汉张仲景对评脉的辨证论述,散见各篇,未成专著。
两晋王叔和著有脉经12卷,因时代久远,散佚太多,到《旧唐志》只留下两卷。
李时珍本着“涉猎群书,搜罗百代”的治学精神,除广收经典外,还涉及上自太仓、启玄、叔和之学,下至唐宋金元诸名流脉学著作达48家,在此基础上删繁就简,写成了集脉学著作大成的《濒湖脉学》。
《濒湖脉学》第一次以“二十七脉歌诀”及“四言举要”,解决了通俗切用的难题,并批判了《脉诀》的谬误。
《濒湖脉学》全书仅两万多字,然而字字斟酌,深入浅出,句句通俗,且俗不伤雅。以脉论医,明理切用,音韵协调,易读易记,故风行天下成为后世脉学的指南。后来全国中医院校的脉学教材,大多取材于这本经典著作。
在这个时期里,李时珍还写了《命门考》《奇经八脉考》等著作。
与此同时,李时珍对《内经》《抱朴子》《千金要方》等古籍,以及药王庙中的针灸铜人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明代嘉靖四十三年,李言闻旧病复发,医治无效去世。在临终前,李言闻嘱咐李时珍要克服困难,尽快地将《本草》重修好。这位老中医带着对儿子的期望,走完了自己真实而可敬的人生。
几年以后,李时珍同哥哥李果珍一起,将父亲与去世已久的母亲张氏合葬在雨湖畔的蟹子地。
至今,这座合葬墓还在美丽的雨湖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