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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无日国北郊

日落河畔

经过一番跋涉,两人到达了位于无日国北郊的日落河,由于无日国被结界包围,所以日落河的水其实没有发源地,是一条纯粹的人造河;河水呈现出一种明亮的黑色,如同黑色的水银,河水流动时泛起的涟漪中还能看到诡异的人脸——有的张大了嘴好像在呼救,有的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绝望,还有沉浮不定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河水没有上游和下游之分,水流动的方向亦不固定——随风而动,也就是说风吹往哪个方向,河水就随着风往哪个方向流动。

艾提诸那趴在岸边仔细观察着河水,希望能从中体会出一些来自于魔竭鱼的气场,可是一看到河面上漂浮着的诡异人脸,不由退后了一些,他指着那些涟漪问流离:

“这河水为什么会是黑色的。。。还有这些人脸一样的涟漪是怎么回事?”

“这条河叫做日落河,又被称为幽灵河,但它其实根本不是一条河,而是一条又宽又长的垄沟;你所谓的河水也不是水,而是无日国中那些城民的灵魂,这些灵魂是被无日国中的恶魔抽走的,然后被抛弃在这里;由于城外结界的阻碍,这些灵魂无法升天或是进入轮回,天长日久被这里污浊的气场侵蚀着,所以变成了这种黑色的流质!”

“原来是这样。”艾提诸那好奇的将手伸进了河中,轻轻触摸着那些液态的灵魂,谁知。。。。。。

“流离——!快!快来帮我一下!”

他的手指才伸进水面,离他还很远的一张“脸”便迅速冲了过来,张开嘴将他的手指吞了进去;霎时间,他感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了手臂,猝不及防倒进了河里,他失声惊叫着向流离寻求帮助;流离闻声连忙扑上前抓住他的双腿,用尽力气往回拉,但是水中的拉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力量的极限,情况非常被动:

“这力量。。。简直见鬼了。。。。。。”流离咬着牙根咒骂,此刻他突然意识到那股拉力并非物理力量,而是这些灵魂的怨念形成的黑暗力量,想到这里他小心腾出一只手,酝酿着一团气波,正准备向那股怨念攻击时,视线被一束粉色的光芒所吸引:

那束光从艾提诸那的丝囊中发出来,呈现出圆轮形,并在不停闪烁,闪烁的速度也随着艾提诸那的深陷逐渐加快;流离也没多想,一把将丝囊扯下,里面的物品随即飞散四处,他从散落的物品中找出放射着光芒的那枚:

那是一枚用黄金打造的圆轮,外围是尖锐的莲花瓣形锯齿,中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雕刻精美,做工细腻,不似凡间之物。

“这是。。。。。。”他愣了一下后,左手更加用力的拽住艾提诸那的脚,然后拼命伸直右手去够取那枚圆轮:

“喂。。。给你用。。。用这个切断拉住。。。拉住你的那股力量。。。。。。”圆轮得手后他连忙将它递给艾提诸那。

“什么?那个。。。那个要怎么用?”由于艾提诸那一只手臂已深深陷入了河里,这使他体内的气通过这只手臂大量流失,所以他现在的精神和思考都已陷入了僵化状态,不能及时对流离说的话做出反应。

“我说。。。该死的!”流离明白这样僵持下去的后果,谩骂一句后默念起水系的纵物咒语,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操纵圆轮切断怨念:

“独一无二的水之神无支祁,我用最挚诚的感恩之心请求您赋予我水的‘决定’权利,操纵与我同属正的神器‘复活莲轮’,斩断日落河中的弃灵的怨念。。。。。。”

咒语念完,流离紧攥在手中的“复活莲轮”突然消失,随着一阵风吹的声音,他看见莲轮以闪电的速度冲入了河里,飞快旋转着,在河中制造出一个如盛开的莲花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艾提诸那陷入河中的左臂。

莲轮旋转的过程中,聚集在四周的灵魂都被卷离了漩涡,整条河中只有涡眼处的水是清澈粼粼的;流离瞥见了河水的变化后再次一搏,弓起身用尽全力将他一把拉出了河水。

艾提诸那的手臂一拔出,漩涡马上就消失了,那些游离了很远的怨灵又漂了回来,水中的每一张脸都用悲伤和祈求的目光看着河岸上的两人;流离推开压着自己身体的艾提诸那,站起来拍了拍附着在衣裤上的灰尘,然后拾起散落一地的物品,装回丝囊走到艾提诸那身边,蹲下身轻轻拍打着他发白的脸说道:

“你没事吧,你身体里的气已经恢复了。。。你不要再装死了。。。”他略显焦急的并捎带调侃着自己的主人;在他“抢救”之下,艾提诸那终于睁开了眼睛,失神的看着流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缓和片刻后慢慢坐起,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同时伸出手准备向他道谢,却又被他抢去了发言权:

“你终于醒了!”流离顺势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将丝囊还回:

“这是你的!刚才我扯断了它!”他愧疚的对艾提诸那说。

“没什么。”他接过丝囊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发现“复活莲轮”不见了踪影,于是紧张的抬起头问道:

“莲轮呢?‘复活莲轮’呢?”

流离斜睨着他的左手腕,不悦努努嘴,他连忙抬起左手,看到莲轮完好无损的套在自己手腕上,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了习惯性地提问:

“为什么我的手才伸进水面就一下被吸了进去?”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还心有余悸。

“幸亏你的手只是才碰到水面,如果把手全伸去的话,你现在也成了它们中的一分子了——轮回无路,超脱无门!”流离显得非常生气,那样子和正在训斥调皮小孩的父亲没什么两样,既有担忧又有责备:

“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地缚灵一旦有机会接触我们,就会拚命汲取我们身体内的精气吗?它们贪婪的汲取,却无法吸收储存,而这样下去的后果就是我们的精气都被它们吸干,最后你会跌入河里,河水会侵蚀掉你的身体,你也会变成地缚灵的!还有,你感觉到的那股拉力其实是它们被困在里,心中的怨念经过长久的积聚,形成的一种可怕的反向能量罢了!”

流离连解释带数落的一口气和他说了一大堆,弄得艾提诸那好不自责,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无知的小孩: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觉得身体里的能量好像全都随着杵在水里的手臂流失掉了似的。。。还要多谢你把我拉上来。”

“单单靠我一个人是无法把你拉上来的,你知道地缚灵的怨力集聚在一起那是种多么可怕的力量吗。。。那种力量单纯凭我们两个是远远不能战胜的,如果不是你口袋里那个莲轮的话,我们两个恐怕早就就一起跌进河里了。”

“你会操纵它?”艾提诸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流离:

“你怎么知道用它就可以把我救上来?”

流离沉吟片刻后将方才事情发生的始末因由对他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至于为什么我会操纵这个‘复活莲轮’,说来话就长了,因为它和我一样同属于‘正’,‘正’水系的精灵可以操纵‘正’阴系的神器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这次能够通过操纵它来解救你不过是一种巧合,因为我们虽然同属于‘正’,但作为一个精灵是没有资格并且也没有能力操纵奎神的神器的,我想如果不是你的手臂陷在了河里,意识不清无法操纵它的话,奎神应该不会破格准许我去操纵他给你的神器的。。。看起来你虽然拥有能够操纵神器的资格和能力,但是你对它的了解好像并不多啊?”流离说到这里颇具深义的看了艾提诸那一眼。

“嗯,我的确对它了解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关于它的属性,功能,以及操纵方法我一概不知,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使用过它。”艾提诸那坦然地回答,并且不失时机地向他请教:

“你是用什么方法操纵它的,可以教给我吗。。。还有关于它的一些特性什么的,你能帮我解释吗?”

“我操纵莲轮的方法不能教给你,因为那是我们水系精灵的秘术,况且我其实没有资格操纵神器。对于你来说应该还有另外一种操纵方法,那是专属于你的操纵方法,而且一旦你使用过这种方法去操纵它,它就不会再接受其的操纵方法了!关于莲轮的特性嘛。。。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情必须由你自己去揣摩,否则我就是泻露了天机的罪人。”流离遗憾的回绝了他的请求。

“但是。。。但是至少你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啊。”他依旧不死心。

“提示?”正欲一走了之的流离闻言转回身:

“我只能告诉你唯一的提示,那就是你时刻都不要忘记唱诵奎神的圣名!”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吗?”

“没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即便是在临死之前!”他严肃地说。

“好吧。。。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艾提诸那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流离——他的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懈的追问:

“河里那些地缚灵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从他醒来那一刻起,河中那一张张乞怜的面孔就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它们?当然是感觉到了你的神力,认为你是个能够把他们超度的人。”流离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他们还有一件必办不可的事情——超度日落河中的地缚灵。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负责超度他们吗?”艾提诸那不等他再次开口,便知道了他潜藏在心中的话:

“但是该把它们超度到何方呢?三界内?还是三界外?”

“这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这些地缚灵都是曾经被恶魔操控了感官和意识的人,在他们心中几乎已经没有了神的概念,也没有了对神的敬畏;抛开这一世的善恶不算的话,他们能够被超度到哪一界除了要看超度人的神力水平高低以外,主要还是看他们前几世所积累的善缘多少了!”话说到这里,他看着那些地缚灵的眼神不禁变得柔和而怜悯,自那双看似无光的银灰色眼瞳中散发出来的,是无私的博爱,以及从未有过的悲哀:

“超度它们吧,尽你最大的所能,这是你积累经验和善缘的最好方法。”

“该怎么超度。。。像寺庙中的僧侣一样念念经就可以了吗?”艾提诸那显然还没弄清“超度”的概念,这也让流离对他更加失望,又不得不赶紧纠正他对“超度”的错误认知:

“超度的确需要念诵一些东西,但不是你所说的念经,而是需要念诵咒语,还需要用你的神器来为它们指引方向,因为它们要通过神器所规定的范围和等级往生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对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时刻都不要忘记唱诵奎神的圣名吗?现在你应该向奎神询问一下。”流离提出了一个绝对行之有效的方法,艾提诸那也很听话的行动起来;他在河岸边找了一块空旷的场地,摘下海螺,用尖端画出一个圆形结界,然后坐在圆圈中心,聚精会神唱诵起奎神的圣名,询问他超度地缚灵的方法:

“我用最挚诚的感恩之心,祈求这物质宇宙的主人——至高无上的奎神,请您教导我如何才能导引这些地缚灵脱离束缚,获得解脱。”

在他唱诵的过程中,结界放射出七彩的光芒,光芒逐渐往他的头顶聚拢,同时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透明气罩,将他笼罩;他一遍遍的呼唤着奎神,气罩也随着这声声呼唤隆起,结界中正对着他的空地上也放射出了彩色的光芒,光芒又幻化为一个人形:

奎神气宇轩昂的面对艾提诸那站着,左手持莲花右手持海螺,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艾提诸那。”

他闻声连忙睁开眼睛,惊喜且惶恐的跪拜奎神,得到允许后才直起身恭敬的向奎神询问:

“至高无上的奎神,请您告诉我,如何才能将日落河中被缚的灵魂超度?”

奎神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吹响了手中的海螺,并且以眼神示意他像自己一样行动;艾提诸那见状也拿起自己的海螺,模仿着奎神的样子吹响了它,但实际发出声响的,却只有他那只“曼陀海螺”的声音。

优美的旋律倾泻而出,化作一条足以遮盖整个河面的白纱,白纱一附着在河面上就像是有无尽的吸力一样,将溶蚀在河中的地缚灵全部吸了起来,然后又将吸附着灵魂的一面朝上,折叠成一道通向天空的楼梯,飘浮在无日国那片被结界隔离的空中。

此时奎神停止了吹奏,将左手摊开在艾提诸那面前,此时那支娇艳欲滴的莲花,已变成了一枚黄金圆轮,不论形状大小样式,都与艾提诸那的“复活莲轮”相同;奎神将莲轮托在掌心,做出一个外抛的动作,艾提诸那也连忙脱下莲轮顺势抛向了结界的穹顶;刹那间莲轮飞转出他做的结界,直上云霄,莲轮的边缘也变得无比锋利,犹如迎空飞出的利刃划破了无日国天空的结界;结界破裂处,耀眼的阳光穿透了被黑穹覆盖的天空,横劈而下,最后形成一条光亮的甬道,指示并导引着偎卧在天梯上等待被救赎的灵魂。。。。。。

通往解脱的道路上,心急如焚的灵魂们没有互相推搡,都默默移动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当它们越离近结界的裂口,灰黑色的灵魂就变得越干净;一步,两步,三步。。。。。。那些怨灵终于能够摆脱浸灼的黑咒,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就算它们是已经失去了思考,只剩下本能的地缚灵,在这份来之不易的重生面前,也有无尽的喜悦。

许久,迎接重生灵魂的大门在最后一个被超度者的背后关闭了,方才那束摄眼的光芒也渐行渐弱逐渐消失,那枚牵引道路的金色圆轮也回到了艾提诸那手中,幽寂的荒原,再次沉默;低矮的天空,压抑如往。站立在艾提诸那身旁的奎神,也在一片氤氲中含笑隐去——在他还沉醉在方才隆重的送别仪式中时候,悄然隐去了;当他忽然从沉醉中清醒,再想去寻找那个华丽的身影时,四周已一无所有。

“他走了。”流离敏锐的视线捕捉到了艾提诸那眼中稍纵即逝的寞落,自语般的告诉他,同时也将自己内心的不舍悄悄隐藏了起来。

“嗯。”他回应的语调像是热恋中的爱人在执手中倾吐爱慕:

“他还要去给那些灵魂带路。。。把他们带上那条回归自我的路。”他拿起手中的“复活莲轮”——那枚赋予远离自我的灵魂以重生的神器,认真拂去沾在上面的埃尘,认真的将它带上手腕,然后伸出食指快速划过保护罩,半圆的罩顶应声破碎,分裂成轻薄如琥珀的细小碎片,飞落到已经干涸的垄沟中,融化成粼粼的河水。

艾提诸那踱到河边,出神的看着那条笼罩着金光的河流,好一会才开口对流离说:

“只有这样清澈的水,才能吸引魔竭鱼的到来吧。”

然而回答他的却并非预想中那肯定式的“嗯!”,却是河水四溅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却只捕捉到了一抹凋零的水花,和阵阵未平的涟漪。

“流离!”

震惊下他不顾一切的紧随其后跳入了尚未恢复平静的河中,几滴河水飞溅到河畔,水滴浸渗的荒地上,钻出几朵羞怯的绿芽,河面再也找不到被惊扰的痕迹,安逸如初。

跳进河中艾提诸那才发现,河水远比他想象中深邃,在被河水包围的刹那,他挂在胸前的海螺产生了一层紧包着他身体的“隔离层”,如此一来就算他不会游泳,也不用担心溺水,并且能像在陆地上一样行走自如。

“流离!”艾提诸那在温暖柔和的水中焦急的寻找着他的身影,心中的一次次急切呼唤,隐含在他的呼吸中,随着水泼布满了整条河流,如果波纹也能写字,那么现在所有涟漪中一定都包含着流离的名字。

“流离!?”跑过一个转角很大的河湾后,艾提诸那终于捕捉到了他蓝色的身影:

“你为什么突然。。。。。。。”他快步上前,紧紧抓住流离的衣襟,急切地询问,然而话未说完,他的视线却越过了流离的身影,停留在他身后的一扇水晶拱门前。

“你。。。你怎么跟来了?”正想踏门而入的流离忽然感觉有人拉扯自己,纳闷的回过,头视线正迎上艾提诸那焦急的脸。

“那是什么?”艾提诸那说着不自觉的放松了紧抓着她的手,沿着豁然开朗的垄沟,向那道水晶拱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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