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生活中,很多青春期前后的男孩都有暴力倾向。但很多父母可能不知道,这些“施暴者”,有许多自身就曾经是家庭、社会暴力的受害者。暴力的受害者会因为自尊受损而贬低自我成为无助者,并且有可能由被虐者演变成施虐者。
我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时,有一天中午,房间里的电视突然中断了所有的电视节目,画面上不断出现一些孩子悲痛欲绝的哭泣的画面。过了一会儿,主持人出现,她用很深沉的语调告诉大家,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发生了一起后果严重的校园枪击案。两个男孩一个17岁,一个18岁,他们用穿着的黑色风衣遮住了手里的自动冲锋枪,在教室里大开杀戒以后,又冲到了学校的图书馆里狂扫乱射,一共打死了12名学生,1名老师,最后,这两个男孩向自己扣动了扳机。
那几天,美国的各大电视台全部停播了自己的节目,一天24小时转播这场校园惨案,把我这个观光者也搞得目瞪口呆,整天守在电视旁。
善于做社会问题采访的美国NBC电视台,迅速请了几位被打死孩子的父母出镜,进行专题采访。
这些悲伤的父母谈起死去的孩子痛不欲生,谈起那两个杀人然后又自杀的男孩时,却非常理智,我至今还记得有一个死去的女孩的父亲对主持人这样说:我认为追究这两个开枪的男孩的责任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他们也是暴力的受害者。
我倒是想跟这两个男孩的父亲谈一下,他们的孩子平时在做些什么,他们不应该一点都不了解。
我听说这两个男孩平时最崇拜的人是希特勒——一个臭名昭著的法西斯分子。而且,出现流血事件的那天,正是希特勒的生日,这就不难断定这两个男孩选择在这一天犯罪的用意。孩子走到这一步,我认为他的家庭是要负责任的。
这位女孩的父亲所说的话引起了现场观众的共鸣,而主持人也带倾向性地说,他们已经到两个男孩家去采访过了,男孩的父亲对儿子在做些什么,并非一无所知。
甚至有一位父亲还承认,儿子用来在校园杀人的自动冲锋枪,他在儿子房间的柜子上还看到过,可当时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两个孩子的家境都很富裕,其中一个男孩在读中学,便拥有一辆福特汽车。也许正是因为过于优越的物质环境,才使一部分美国家庭里的孩子对人生产生幻灭,当一切都不需要他们努力就能够得到时,人生的目标对他们来说就成为一个未知数,而人失去了目标也许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不久,丹佛市民2000多人走上街头游行,要求两个杀人的男孩的家庭对死者做出赔偿,并且将其告到了地方法院。
就在这时,美国步枪协会的年会在丹佛市召开,这种“以毒攻毒”的做法引起了丹佛市民的极大愤慨,他们又走上街头,呼吁政府尽快制定禁枪的政策。
从美国回到中国,我心里稍有几丝安慰,不管中国的教育体制多有问题,至少中国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还会让人感到些许欣慰。
可就在我做关于“问题男孩”的一系列采访时,我却发现中国的某些校园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平静,那样安全。
北京晚报曾全文刊登了北京某中学一个备受校园暴力滋扰侵害的中学生的求救信。这位没敢在信上署名的中学生这样写道:
我是北京××中学的一名初中生,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整天生活在恐惧中,这才写信给你们,请求你们帮助我。
有一批校外的社会青年和我们学校高年级的坏学生,经常三五个或者十几个聚集在学校门口拦截过往学生,劫低年级学生的钱,如果不给就打人。我就是这样一个受害人,有一次他们把我爸给我的120元钱伙食费给抢走了,还把我的脸给打红了,他们还要我再拿500块钱来,否则还打我,见一次打一次,并且,不准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我特别害怕,可又不敢跟爸妈说,怕他们知道后还打我,这些人坏透了,我妈下岗了,家里挺困难的,我上哪儿去找钱啊?我都不想活了。求你们救救我吧!
这位中学生的求救信实际上已在给我们拉响警报,暴力和犯罪已经在校园里频繁出没,“校园暴力”正在屡屡侵害未成年人。
而据某区公安局的一位负责人讲,近年来,未成年人犯罪的比例越来越高。在这些“问题少年”的不良记录中,大多数都是对低年级的学生实施暴力侵害,抢劫财物。
我曾经说过暴力是一个因果的链,而这因果之中除了来自社会环境的因素,还有家庭环境的背景。
因为写的是“问题男孩”,所以,那些已经走向违法犯罪的不良少年,应该不在我的记录之列,他们已经是这个因果链上的一颗苦果,是苦是涩该由他们自己咀嚼。
我想寻找的是苦果之源,那个被我们称作“因”的东西,我想,分析它的形成和源头,分析它的演变过程,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另一种启示?
北京房山区琉璃河二年级8岁的小学生王闯因为没有完成课堂布置的作业,而被母亲打得浑身是伤,导致肾功能衰竭,被送到医院抢救。他的母亲因涉嫌过失伤害,被房山区公安分局依法拘留。
35岁的下岗女士王某在家教年仅5岁的女儿陈莹写阿拉伯数字,女儿写了一阵要出去玩,王某为孩子如此不肯用功而大怒,用擀面杖狠打女儿的腿和后背,晚上小陈莹被送进医院,因抢救无效死亡。
不断的家庭暴力发生在孩子身上,不断被伤害的孩子成为社会舆论的焦点。
被打过的孩子和打孩子的家长,各有各的说法,各说各的道理,可见家庭暴力作为一种处理家庭问题的习惯在中国人的传统中由来已久。
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所谓“省了棒子,坏了孩子”“不打不成材”,这些先人的古训,在现在的很多家庭中还被奉若神明。
可父母们往往会忘记,现在这个时代,孩子们是不是靠棍棒就可以调教好?
美国的心理辅导专家曾指出:“在家庭里,施暴者往往自控能力极弱,一般人自两岁起学习控制冲动,而暴力家庭事实上是处在一个不及两岁的人的统治之下。”
据他分析,容易施暴的父母,大多数属于比较孤立,自我价值感极低,对他人的感受不敏感,童年缺乏亲情,对爱的需求没有获得满足,却又否认自己有问题,对孩子充满不切实际的期望,盼望把孩子当成大人来看待。
而暴力行为往往是对人的心灵及意志的摧毁,它是一个行为恶果,一旦存在便会畸形膨胀,暴力的受害者会因为自尊受损而贬低自我的概念成为无助者,并且有可能由被虐者演变成施虐者。
常青是我在一所学校采访时遇到的一个男孩,当时,办公室的老师听说我在写《问题男孩成长方案》,都纷纷建议我跟常青谈谈,“他是我们学校里最让人头疼的问题男孩了。”
直到这个读小学六年级的男孩站在了我的面前,老师们还在这么评价他,可常青听了,却无所谓地咧嘴一笑,一副“我才不在乎你们说什么”的表情。
据老师们介绍,常青因为是校足球队的主力,因此,平时都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里,只有周末才回家。
他的父亲是公安局刑警,母亲自己做点小生意,对于孩子,他们大概也是力不从心,因此,常青在班里是个人卫生最不好的一个,经常被学校的卫生委员扣分。学习不好,卫生差点也就罢了,可这个常青爱打架,虽然个头不高,却凶猛得很,跟同学打起架来往死里整,有几次都差点出了大乱子。
班上无论男生女生,没有一个不被常青打的,外班的学生一听常青的名字,就赶快躲着走,就是这样,也还有让常青找碴给揍一顿的时候。
一打架,老师就找常青的父亲告状,常青周一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就往往脸上带着伤痕。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常青只能站着不敢坐下,老师一问,常青才说,他爸用板子把他的屁股给打肿了,痛得他不敢沾凳子边。
足球队的教练老师把常青带到厕所里,褪下裤子一看也傻了眼,那还能叫屁股吗?整个一块染得紫黑的布。
常青的父亲打孩子打得这么凶,让老师也特别发怵,找他来谈谈吧,总是忙,总是出差,可孩子就在这么一天天长着,日渐一日成为校园里的“混世魔王”。
为了惩罚常青,也为了让他有最起码的纪律意识,学校足球队已开除了他,也不准他在宿舍里住了。可常青依然放了学以后回到宿舍,他的行李自己不搬,没人敢动。
后来,常青母亲给老师打了电话,请求老师跟学校反映一下,由于他们实在忙得没有时间管束孩子,常青回到家里又跟邻居一些不三不四的孩子瞎混,所以他们还是希望常青能够住在学校,哪怕再多交一倍的生活费都可以。
现在常青就这样不尴不尬地住在学校,而老师也都对他失去了信心,索性就不去理他。同学对他闻名色变,包括一些学生的父母都知道这孩子的厉害,开家长会就提意见,“这样的孩子留在校园里,我们都没有安全感。”
可由于常青父亲工作的特殊性,校方只得本着他父亲单位提出的支持其工作的意思,对常青实行另类管理。好在马上常青就小学毕业了,老师们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让他来跟我谈谈,实际上也是老师们对常青残存的一丝希望。
也许是因为我是搞写作的,我看人总爱先看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一点都不假,一个人眼睛里折射的往往是这个人全部的心理状态。而面对常青,我却有些吃惊,这个12岁的少年,面相凶巴巴的,眼睛里全然没有一点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应该有的那清澈如水、坦荡如风的感觉。
那是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而且,从来不与人正视,偶尔地扫一眼过来,让人不由心生一丝寒意。
说实在的,我对常青的第一印象真的不是很好,我觉得这个孩子有些让人无法亲近的感觉。尽管这样我还是让他坐我的身边,距离很近,是为了让他在说话的时候,我可以看清他的表情,还没怎么跟他交谈,我已觉出这孩子可能更多的时候,是生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中。
“知道老师为什么请你来跟我谈谈吗?”
我尽量把语气放得无所谓一些,我不想让这孩子对我过于防备。
“知道,就是为了我老打同学、上课不好好听讲、从来不完成作业的事儿,还有学校宿舍让我搬走,我还一直在里边住……”
显然,常青对他自己所有的过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已归纳总结出来了,看样子这样的谈话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
“咱们今天不说这些,常青,你能跟阿姨讲讲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爸爸?”
常青怔了一下,也许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父亲的影像在他心里一直是模糊的,他低着头,半天没有出声。
“阿姨知道你爸爸是个刑警,他是不是很勇敢,你是不是很佩服他?”
“不,我一点也不佩服他!”这一次常青反应很快。
“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我爸,从我记事起,他就爱揍我,为了一点小事就把我打得鼻子流血,我妈上前拦他,他还把我妈也打哭了。
他是个不会说话,不会笑的人,我从来没在家里看他笑过,他也很少跟我说话,偶尔说也是骂,‘你小子要是不好好学习,我就打死你。’
我妈妈开始还不让他这样对我,可后来她下岗了,每天出去摆摊卖东西,特别辛苦,也就懒得再跟我爸去争,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挨打过来的。后来,我发现,我爸要是在外面事情不顺,就爱回家拿我撒气,可他越打我,我就越不服气。后来我妈也不管我了,我就挺恨他俩的,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还生了我,我就一心地想给他们惹事,我觉得这样我心里才舒服。在家里挨了我爸的揍,我就到学校里找学生撒气,哪个不顺眼我就打哪个,他们求饶我也不撒手。老师找我爸告状,刚开始我还害怕,可后来我爸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就想反正他不敢把我打死。他是警察,他知道打死了人要偿命,这样一想我反而不害怕了。
现在我爸老出差不在家,我妈也一天到晚在外面摆摊,我回到家里就一个人,没人管我,觉得特没劲儿。我就去和邻居的孩子找碴打架,别看我年龄小,个头也小,可我打架敢拼命,他们都特服我。
我爸回来后,知道我又把邻居家的孩子给打得鼻青脸肿的,就用皮带结结实实地抽了我一顿,可他前脚刚走,我后脚马上又在学校把一个孩子的鼻梁给打断了。
这次我们家赔了人家2万多元钱,对方说要告我,我爸说,‘巴不得你们赶快去告,把他逮进去,我也省省心。’
可人家一听反而不告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学校本来说要处分我,可后来不知怎地,也没动静了,可能是因为我这一段时间比较老实吧。
常青说到这里,脸上又似笑非笑的神态,似乎为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克制感到满意。
“为什么要老实?是因为马上要小学毕业,还是因为最近你爸没打你?”
“我爸最近正忙一个案子,所以他没工夫管我,我现在发现自己动手打人没意思,我有一帮铁哥们,我看谁不顺眼,一个眼色他们就上,这样才好玩。”
男孩常青的话让我有些吃惊,这个表面上有些收敛的孩子,搞了半天又换了花样,我不知道学校清不清楚这件事。
“可你知道吗?常青,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你爸整天跟罪犯打交道,他没跟你讲过那些人是怎么走上犯罪道路的吧?”
我说过,我爸在家从来不说话,他跟我一开口就是训我,也从来不提工作上的事儿,有时候我都想,他还回家来干什么?
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有些同学,他们的爸爸会开车来接他们放学,会陪他们去吃肯德基,可我爸爸对我从来是冷冰冰的,他最亲热我的时候就是用巴掌打我的屁股。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有气,越有气就越要去欺负那些有个好爸爸的同学,我想你们的爸爸再好,也没办法让你们不挨揍吧。
与常青谈至此,我已判断这个12岁的男孩已属于严重的由暴力受虐型转为施虐型的个案。
从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不难看出,他一直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而这种家庭暴力没有取得那种他父亲期望的“能把孩子给打好了、管住了”的效果,反而,在不断摧毁孩子自尊心的情况下,导致孩子心理失常。
他由一个痛恨暴力的受害者转为一个崇尚暴力,并乐意随时随地实施暴力的施虐者,这种因果轨迹已经再明确不过。而且,这种行为意识一旦在他那里成为一种必然,他就会失去自控能力,任其往下发展,直至最终毁灭。
而这其中真正应该负责任和遭谴责的是常青的父亲,这位以执法为己任,却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家庭里实行行为控制的成年人。正是他从小对孩子心灵及其自尊的摧毁,使他的儿子不仅对他的这种肉体侵害认可,进而还去伤害比他更弱势的群体。
这便是家庭暴力会带给我们的结果,有数据表明,那些走上犯罪道路的不良少年中85%以上的都曾经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刚开始让他们挨打的理由都很小,有的是因为没写完作业,有的是因为撒谎,有的是因为拿了父母的钱或偷了别人的东西,可是,一顿暴打往往是他们走得更远的起因。
很多孩子就是在被父母痛打了以后“幡然醒悟”,犯了错误不过就是一场皮肉之痛,疼过去了马上就会忘掉。而父母的棍棒也让他们明白,大人们也不过如此,说不过了就动手打。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动手打他们的父母,其信任感和可尊敬程度远远低于那些从来不打骂孩子的父母。
与这种棍棒加拳头的暴力相比,在中国人的一些家庭中还存在着另一种暴力,那就是家庭气氛的专制。孩子们在家庭里往往没有说话的权力,大到上什么学校,小到什么时候上厕所大便,这通通要父母们来决定。
林林是我在亚运村康乐宫的游戏厅认识的一个16岁的男孩。因为星期天经常带儿子到康乐宫的游戏厅玩游戏机,那儿几个每个星期天必在的男孩,我几乎都挺熟的了。
与别的男孩不同的是,林林从来不玩别的游戏机,他会站在那里,一玩几个小时,重复着不断拿枪扫射劫匪的游戏。
那激烈枪战的游戏软件设计得的确十分精彩,林林的冲锋枪一动,劫匪们便伴着尖叫与呻吟从高高的集装箱顶掉下来,扑到屏幕上,口吐鲜血死去,不一会尸体便在林林的枪口下堆积起来。每当这时,林林的表情是那么舒畅,他放下手中的“枪”,擦擦脸上的汗,然后,再把游戏币一枚一枚塞到机器里。很快一个面目狰狞的劫匪又张牙舞爪扑过来,林林举起了“枪”,眉头微皱扣动了扳机。
因为有一次他跟我儿子合作了一次这种枪战游戏,又一问他跟我们都住在对面的小区,所以有的时候,他会主动来约我儿子去游戏厅玩。
因为星期天下午陪儿子玩是我的固定项目,可手头上有那么多东西要写的我,有时候实在不舍得那时间,林林便在这时帮了我很大的忙,至少,他跟我儿子能够玩到一起去。
可有一天,我偶然知道他刚刚考上的中学是北京四中时,我就为他惊讶,“都说四中的学生个个用功得很,你怎么还会有时间去打游戏?”
“我一周就玩这三个小时,我们老师都知道的,而且,我的控制能力特别强,三个小时的枪战玩过去,我马上回家。”
“可林林我不明白,游戏厅里那么多好玩的项目,譬如说开方程车了,滑雪了,可你为什么总要玩那个血淋淋的枪战?”
林林听我问他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心里闷,感到压抑,玩枪战让我感觉痛快,每当我见到那么多敌人倒在我的枪口下,我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现在,在我的枪口下大概死了有成千上万的劫匪了吧,这是一种很彻底的发泄,我特别喜欢。”
林林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北京名牌中学的高一男生,来自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而且,看上去也很勤奋、上进,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一种东西,让他永远是一副要发泄什么的样子。
“为什么会是一种发泄呢?林林,难道像你这样条件的孩子还会有什么不如意吗?我听你说你爸妈对你还是非常好的呀?”
“是呀,我没说他们不好,尤其是我妈,她对我真是好得不用再说了,可是,我还是有些反感,她是我们家的统治者,她把我和我爸都当作她的臣民一样来统治。”
“是吗?有这么严重?”
我觉得林林的话有些天真。
当然了,在我们家大到我上什么学校,小到我几点上厕所大便,全是我妈妈管着,因为,我们家她赚钱最多啊。从小到大,我没看见什么事她会跟我和爸爸商量再决定,我都这么大了,她规定我每天早晨6点起来上厕所大便,我那时不想上厕所,也会被她揪起来给送进厕所。
她说这样我就会早起来一点儿,有时间可以看看英语。
在我们家,我和爸爸都没有说话的份儿,尤其是我,一开口我妈就训斥我,‘你懂什么?’我在学校老师都说我知识面特宽,知道的比一般同学多,可在家就没有说话的机会。我爸天生就不爱说话,所以他不觉得闷得慌,可我不说话难受,再者说了,我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表达意见?
因为我妈特专制,我总在跟她抗争,可抗争半天也没用,她不高兴就不理我了,我跟她说话也装着没听见似的。学校要钱,我找她要,她就说,‘你这么能耐,干吗问我要钱啊,谁能给你民主你找谁要去呀。’
找我爸要,我爸让我妈的“三光政策”搞得浑身上下就那块表还值点儿钱。可那是我妈给我爸装门面的东西,我知道。最后,钱倒是给了,但我却觉着自尊心没了,我觉得我妈这种人真的是挺可怕的,她能把你的自信完全给毁掉。所以,我觉得我爸这么多年来没有什么发展,就是让我妈这种专制的作风给害的。
我可不想像我爸那样,但又没有办法说服我妈,我跟她之间根本无法正常交流,所以,我们在家里大多数时间形同陌生人,有时候想想,她是我妈呀,可她却不知道怎么想的。
也许,她把我这个儿子当成她的首饰吧,要上名牌大学,要读博士,好让她脸上有光彩。可她不知道她在一步步地毁掉我全部的自信和尊严,我16岁了,我连选择自己喜欢的衣服的权利都没有,更谈不上别的自由,我恨这样的妈妈,我认为她在精神上太虐待我和我爸了,尽管她为我们提供了很多物质的东西。
可家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看的,我宁愿要一个在家里有可以随心所欲的说话的权利,也不愿意待在一个金房子里面当哑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心里很苦闷,我就去打枪,那种扫射的感觉,把那些人都‘打死’的感觉让我感到舒服了很多,也痛快了很多,所以,这样回到家里,我才觉得呼吸顺畅一些。
只有我爸知道我星期天下午是玩‘枪战’去了,所以,我回到家里,他总是对我使眼色,让我告诉他又‘打死’了多少?我知道我爸跟我一样需要发泄,否则,我们都会在我们家这种气氛中窒息的。
林林的讲述让我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一站就是三个小时,不停地“狂扫滥射”,如果作为一种发泄,再没有比像这样看着那些电脑软件里模拟人的“尸体”一层层地倒在脚下更痛快的事了。
想不到工业时代带给人类的物质文明中,还有了这样一项功能,这让我对发明这种游戏软件的人,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可它能真正解决少年林林的苦闷和压抑吗?
所以我说,这将是另一种毁掉孩子的家庭暴力。在家庭里得不到尊重,在父母面前没有应有的权利,在家庭活动中永远被赋予被动的角色,这已经让中国的孩子们失掉太多的自信和自尊了。而自信和自尊往往会成为一个民族是否强大的标志,所以,给孩子一个机会,让他有说话的权利,现在的父母太努力地想让孩子在物质上获得丰足,却常常忘记了精神上的富足会让他们更加愉快。
精神的暴力和肉体上的暴力一样,都是可以毁灭灵魂的。有些伤害往往是无意识的,甚至是出于好心的,我相信常青的父亲,林林的妈妈这样来对待儿子,绝对不会是因为不爱他们。
有的时候,爱也是一种伤害。
心灵思索
男孩天生精力旺盛,多余的精力需要有渠道发泄出去。但城市里可供孩子随意玩耍的空间不多,他们很少有机会在广袤的田野上奔跑,也不能成群结队去掏鸟窝、摸鱼……这客观上造成了很多男孩越来越早地接触电子产品,去虚拟世界中寻找刺激。
孩子年龄尚小,缺乏鉴别能力,认为只要拥有足够的武力便可控制世界。于是奥特曼、铠甲勇士、孙悟空等便成为男孩的偶像。而对不听话的男孩,很多家长都惯用棍棒教育的方式令其改正。这样一来,男孩会渐渐意识到,谁的力气大,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控制局面。这也成为男孩崇尚武力的原因。
对此,家长应首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让孩子远离有暴力色彩的玩具。比如在二战之后,德国的家长们吸取战争的教训,不提倡给孩子买枪、炮之类的玩具。平时,家长可多给男孩买一些健康、安全的玩具,比如球类玩具,培养他的运动爱好。另外,可以多带孩子出去郊游玩耍,把男孩从血腥的电子游戏中解脱出来,让他多余的精力得以宣泄和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