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只有香宁跟豫宁两人。
“婆婆您快躺下,豫宁给您看看伤口。”眼见婆婆背部渗出的血越来越多,豫宁已经红了双眼。
这一次,香宁顺从地趴在床上,悠悠地叹了口气,不为这伤势,只为终究瞒不过所有人。
豫宁小心地撕开已经裂开了的衣服,黑色的布料上已被鲜血**不少,圣王真的有那么恨她吗?为什么下手要这么重呢?
等真正看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长长的两道横在洁白无暇的娇背上,豫宁颤抖着终于哭了起来:“婆婆好可怜……都是宁宁不好,对不起……”
等等!洁白无暇?
豫宁抽噎着,不明白这婆婆的皮肤怎么跟自己的差不多?
见豫宁哭得这么伤心,香宁又发挥了她独特的安慰方法:“再哭下去婆婆的血就要流光了喔。”
“啊,对不起!”豫宁掩嘴轻呼,才赶紧拿来药箱,给香宁的伤口上药。这不能怪她刚刚发呆,确实是婆婆的皮肤跟常人不太一样,哪里有人明明脸上都皱纹满面了,身上的皮肤却细腻如婴儿般粉嫩?
而且还不止背部,连全身的肌肤都犹如凝脂般年轻呢,还香喷喷的呢。这会豫宁正协助香宁将绷带缠到腰前,才发现婆婆身上的兜儿是粉红的绸缎刺绣,好美喔!可是为什么她平常总穿黑色布衣?无数的疑问充斥在豫宁的小脑袋之中,她扁着嘴,瞪着大眼盯着香宁胸前漂亮的浑圆,不自觉连她自己都脸红起来:婆婆的身材还不是普通的好呢……
香宁看小妮子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她终于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然后竟不顾自己的伤势,仰起头来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笑得连要压低声音都忘了,确实是豫宁红成苹果的脸逗乐她了。只怕小妮子是不明白为何一个老婆婆的脸怎么会跟身体差那么多吧?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听见不熟悉的笑声,婆婆是不是被吓坏了?不然怎么可能会笑成这副模样?豫宁实在是憋不住了,她伸手探了探香宁的额头,问道:“婆婆,您是不是生病了?”是吓傻了吗?
豫宁可是第一个最靠近自己真正面目的人啊,香宁十五年来一直在想,从小被别人喊仙女喊多了,后来居然就变成“丑婆婆”,要是有一天,那些人再看见她的真面目时,又会是何种表情?而今天,她总算是看见了,还是一种超直接超可爱的表情,所以她才忍不住笑了又笑。
人家说时间是疗伤最好的圣药,从小就开朗的人,始终具有开朗的那一面。香宁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不顾自己此刻还是穿着粉红的肚兜,就倾身亲昵地将豫宁抱在怀里,用自然的声音正色地对豫宁说道:“要替阿姨保守秘密喔。”婆婆我是你的亲阿姨了啦。只是后边那句话没真的说出口来。
豫宁倚在香宁的肩上,张大了口,不敢相信那柔柔的,软软的声音竟出自婆婆的口中,就更别说婆婆居然亲口承认她自己是个年轻的阿姨了。
“婆婆……”豫宁跟香宁拉开了一点距离,相视而对,她实在还没有办法消化这个事实:“婆婆原来这么年轻……”
香宁点了点头。
“那……”豫宁轻轻地扯了扯香宁脸上的黑纱,平时她连睡觉也会戴着:“那这张脸也是假的吗?”婆婆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那么丑呢?
香宁再次点了点头。
豫宁又想哭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呢?”
“好孩子,别哭。”香宁用拇指轻抚豫宁的大眼,说道:“婆婆高兴这样。”轻柔的嗓音,反而纠疼了豫宁的心。
怎么可能高兴?这该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是要让自己终日活在自己刻意制造的丑陋和阴霾之中,怎么可能会快乐?
“宁宁不明白。”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弄丑。
“婆婆希望你永远也不需要明白。”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明白不了的。
“可是……”
“别哭啊,不然婆婆也会想哭的。”真正忍受了这十五年的人,是香宁自己啊,她怎么可能不苦?
“那,豫宁能不能看看婆婆?”
这一次香宁却没有再笑了,她紧紧地闭着双唇,摇了摇头。
“为什么?”天真带泪的脸,实在惹人怜爱,可是:
“因为婆婆高兴这样见人。”
豫宁摇摇头,当然没有办法理解。
就这样,香宁的秘密被豫宁知道了,可只是迫不得已的。她还是没有让豫宁看见自己的脸,以她现在的心情,哪怕已经过了十五年,也许就正因为这长达十五年的隐姓埋名,所以她才更没有办法、没有勇气去以原来的面目重新生活。是习惯也罢,是懦弱也罢,现在的她已经不想根究。
另一方面,竹门边站着正想敲门进去的黑豫。
明明豫宁是陪婆婆进去疗伤的,可怎么却笑成这样?这银铃般的笑声就是豫宁平常的笑声,黑豫都记得。
紧接着,他当然是听见了豫宁跟婆婆之间的所有对话了,包括婆婆那不一样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这声音跟豫宁年幼较细的声音不一样啊……
回忆在黑豫的内心深处,由于太过深刻,很容易便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烟雾弥漫的森林温泉之中,先是犹如天籁般的歌声,接着是一个瞪着惊慌的双眼,不知所措的仙女,却拥有再坚决不过的语气:
“我能自己站立了,请你放开我并转过身去,不许动。”
“请你至少呆在这里一个时辰。”
还有那夜再次带他到山坡上的白狐,原以为会再次碰见那夜的仙女的,可出现的却是婆婆……
仙女明明就出现在圣城中,却偏偏消失了整整十五年,可能吗?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婆婆刻出的木像,竟然就是仙女,为什么?
这一切的巧合,以及过去的种种,居然乱了黑豫的心。他必须好好想清楚,到底真相是什么?
没有急着去解开这推门就可以得到的答案,黑豫只想先整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感觉,同时也要给那夜的仙女一些时间去准备。当然,他指的准备就是接受他,不然万一仙女说“我不高兴接受你”,就像刚刚她说“我高兴这样”一样坚决的话,那不就完了吗?
此时年届38岁的男人,脸上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和笑容。生活果然需要点刺激,当然做人就更需要有目标了,而现在,男人终于找到他的目标了。
黑刖一个人躺在地上,原来不能动弹的感觉是这样的。也不知道黑豫师父给自己下的暗示到底是那一种?居然能做到连眼皮也不能动,自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黑刖都不记得了。当感受到黑豫师父那犹如暴风雨一般的怒气骤然而至,再迎上他第一次展现出来的无比凌厉的怒目时,黑刖就呆住了,这哪里是他认识的黑豫师父啊?那一贯无所谓和如沐春风的笑脸去哪了?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他被下暗示变得动弹不得,接着还被重重地摔到树干上,原本就觉得全身疼痛的部位,还一直无法动弹,现在他就只能感觉全身麻痹了,那太久没有活动的手脚,在经过撞击以后,加上血液不循环,便变成了揪心的麻痹,这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可怜黑刖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此刻身体的麻痹让他承受着煎熬,根本睡不着,可闭着的双眼又什么也看不见。
此刻正在面临这种身不如死的考验的他心里唯一的希望是:忧儿快来救我。
心胸宽广如他,只是爱耍小脾气,爱玩恶作剧,可是这些不痛不痒的劣根性,都只用在那个仇人的女儿涂豫宁身上啊。他又没有拷打她,好吧,只是偶尔会踢她几脚,然后欺负她一下;也没有禁锢她,好吧,只是把她禁锢在仙境一般的圣城内罢了——此时的黑刖确实是在反省中,只不过最后的结论是:可是她是仇人啊!是杀死了前圣王的夫妇的女儿啊!大不了等将来自己学有所成的时候,就直接抓那夫妇过来处死好了,到时候再放他们女儿回去。她那讨人厌的外貌和貌似善良的心都是装的嘛,明明就跟她母亲一样,是为了迷惑圣王和颠倒圣城的!所以,他这么做过分了吗?明明就没有嘛。好吧,是有点对不起丑婆婆就是了。
为了不去感受那揪心的麻痹感,黑刖只好继续思考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黑豫师父真厉害,这到底是哪一种法术?明天一定要问他,然后把它学起来。以后看谁最不爽,用这招比把他直接杀了要强。
其实黑刖对所有人的包容心都很强,除了豫宁。这一次虽然受到了黑豫的惩罚,可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迁怒师父,反而在心里又加深了自己对他的崇敬:师父果然就是圣城武功和法术最高强的人啊,可是奇怪了,怎么他不去做长老呢?
紧接着,他又想:忧儿啊……你怎么还不来啊?我都快被折磨死了。
另一方面,忧儿已经徘徊在王陵的门前好几回了,她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外着急地张望。她甚至口张张合合了好几次,都想开口问问王陵内的黑刖好不好,只是她只要一想到之前黑豫叔叔那恐怖的眼神和命令,她就不敢贸然地走进王陵了。
直到夜已经深了,忧儿才被爱者领了回去休息。爱者说:“快走了啦,圣王小子那么可恶,居然敢伤我的姑姑,活该他被惩罚。”此时得知香宁被黑刖伤了背部的爱者,还没有气消,直嚷那小子平时太嚣张,还是只有黑豫能制得了他。
不过奇怪了,这香宁怎么会成为他爱者的了?
镜头再回到了竹屋内。
受伤了的香宁感觉隔壁床上的豫宁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还拿了被子出去。
只能趴在床上的香宁失笑了,她知道豫宁要去哪里,会以德报怨的人,才能成为圣女吧?怪不得那双镯子选择的是小豫宁,而不是她跟姐姐了。
抱着大被褥,豫宁悄悄地走进了王陵,一个晚上总是睡不着,也不知道被豫叔叔摔到树上的黑刖还在不在里边。
月光下,离远便看见高大的黑刖跟白天时的姿势一模一样,斜着横躺在地上,其中一只脚还挂在了树干上,一动不动。
这一次,黑豫叔叔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虽然她也觉得黑刖伤了婆婆很不对,可是伤了的人已经伤了,有必要这么惩罚另外一个人吗?她想,黑刖应该已经知错了吧?
战战兢兢地走到黑刖的身旁,豫宁在确认他已经睡着了的情况下,才敢为他盖上被褥。否则要是让圣王大人知道自己来给他送被子,一定会气绝生亡吧?呵呵,自己偷着乐的豫宁忍不住又漾起了笑脸。
接着,她还给他扶正了姿势,让他能安稳地平躺在地上,并让被子卷紧了他,不让他着凉。
啊!感谢天神,忧儿终于来了。假如黑刖能动,恐怕他已经哭了,这终于换了的姿势,稍稍地缓解了他的揪心的麻痹感,加上被褥的温暖,更是缓解了那又冷又冰的麻痹感。要是他能说话就好了,那么他就能请忧儿继续帮他运动一下手脚了。
豫宁知道黑刖动弹不得,见他冷得嘴唇都干裂了,她赶紧从神庙中取来水,用干净的毛巾滴到他的喉咙内,稍稍滋润了他的喉咙和嘴唇。
接着,豫宁开始动手隔着被褥给黑刖按摩,从脚到手,一路按摩过去。因为啊,从前被黑刖抓回圣城的时候,他担心她会逃跑,所以豫宁好几次都一整个晚上被下暗示然后动弹不得,那全身麻痹的感觉豫宁都记得,肯定不好受。恐怕此刻的圣王大人,肯定也受到这样的煎熬吧?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怎会受得了?
啊!忧儿根本就是天神本人嘛!呜呜,也是他黑刖的再生父母啊。不愧是他黑刖的好朋友,不枉他一直那么照顾她。
此时,站在王陵门外的黑豫静静地瞧着豫宁为黑刖忙得满头大汗,还不时用袖子拭汗的模样,若有所思起来:豫宁是不是太伟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