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蒲百万不言贫,犯阵冲坚止赤身。
常诵《汉书》笑樊哙,但能屠狗不屠人。
话说赵虎臣夫妻,那日被庞家的兵马困住,忽见远远标灯大书“杨家将”,后面又是一支人马追来,冲散了阵势,庞兵都不见了,那时两人就借着灯光,一直走出战场。赵大嫂道:“官人,我和你脱了重围,不知凤奴同姑丈如何?”虎臣道:“我们一边走一边寻便了。”
正行走间,忽见一人一骑隐隐绰绰地走来,虎臣大喝一声:
“来者是谁?”答道:“小将赵凤奴!”虎臣哈哈大笑道:“贤妹,愚兄与你大嫂在此。”凤奴同兄嫂把大家被困的话讲了一遍,虎臣道:
“不知妹丈可曾脱出重围?”凤奴摇头道:“不知。”大嫂道:“此处离山已是二三百里,我们且脱了甲胄,扮作土民,方好再等救兵。”
凤奴道:“这倒不错。”大家卸了甲胄,装扮土民不题。却是:
干戈暂且权收拾,甲胄包藏为土民。
志存宋室忠良辈,尧廷指佞恨奸臣。
庞丞相收住了人马,对四虎说道:“侄儿,我费尽心机,使出这个十全的妙计,稳稳拿住的了,谁道旁边冲出一支人马来,把我们的兵马冲散。呼守勇想是混出营头,不知又往哪里去了。众将官,刚才冲杀的那支人马,究竟哪里来的?”众将道:“启上太师爷,昨晚临阵之时,小将以为得计,忽见旁边冲出一支人马,灯上写着‘杨家将’三字,被他杀得昏天黑地,七颠八倒,想是呼家子趁此走了。”丞相道:“灯上既然写的‘杨家将’,必定是呼守信借来的杨家兵马。速令三军且到太行山一路追去,必然拿获他兄弟两个。”那四虎奉了将令,星飞追往西羌去了,却是:
凭他妙策难逃网,管取头颅献玉皇。
且说赵虎臣被庞家灭了山寨,杀得抱头鼠窜,东奔西走,幸亏有一支人马到来,救他出了重围。且喜他妹子凤奴倒也足智多谋,大家卸了军装,换做了乞儿,日间沿途求讨,晚间古庙安身。
虎臣道:“我想此非久计,不如仍回故里再想办法。但不知妹子、大嫂意下如何?”凤奴道:“哥哥尊见极是。古人说得好,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大嫂道:“既是这般,何不就走?”
三人就此晓行夜宿,不觉已到五霸山了。突然,山旁冲出一班喽罗,拦住去路,又有五个头目赶来,说道:“俺等叫扳着天钱富、小霸王李兴、滚龙球吴大海、独角犀金胜、飞天鹏任大羽。”
五个头目各带一根齐眉棍,喝道:“汉子休走,快把姣姣留下,你也好在此享些受用。”那虎臣听了大笑,说道:“好大胆的毛贼,你快快送些金银与俺做个盘缠。若不送来,休想在这里称霸!”那五个头目怒道:“也罢,不战不胜,且与他决个输赢。汉子看棍。”五根齐眉棍一起打下,虎臣急忙架住诈败过去。
且知那头目逼住虎臣,举棍打来,虎臣趁势抢将进来,夺了一根棍子,打将过去,把那扳着天钱富一棍打死。那四个头目见扳着天已死,心里害怕想道:我们不如拜伏了罢。大家跪倒在地,道:“小可们有眼不识英雄,多多得罪,如今大哥哥扳着天已死,求英雄在此做个寨主,小可们同部下喽兵甘愿听令!”那虎臣同妻与妹商议,凤奴道:“哥哥,既有此说,应允何妨。”虎臣道:“你们愿听俺的命令么?”众头目道:“小可们愿在大王麾下效力。”虎臣道:“也罢,俺且在此做个寨主。”那头目听他允了,即传齐各部喽兵,披挂去迎赵大王升帐。
虎臣同了妻与妹上山,吩咐众喽兵免参,着头目进见。四个头目一齐参见,虎臣道:“这里共有多少人马?多少钱粮?细细说与孤家知道。”头目道:“启上大王:这里有五霸,部下有二十名校军,二千人马,钱粮够吃两年多些。”虎臣道:“古人云: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今孤家在此,少不得的夫人妹子逐日总要比试,你们四人既在孤家麾下,做个总监军罢了。那钱粮不足,不可害人性命借来,违则惟你监军是问。”那监军把大王的号令,吩咐各部人马奉令依行。果然:
图王霸业非我愿,孝义堂前聚众英。
放下虎臣之事不说,且说王金莲与呼公子成亲才半载,公子走后,金莲想起:“自从庞贼领兵追捉公子,害得我夫妻分离,如今不知怎么样了?”金莲正在思想,忽然腹中疼痛起来。翠桃看见小姐疼痛,说道:“小姐,只怕今日要分娩了,待我报知老爷、夫人。”翠桃到里边说了,回到房来,只见小姐睡熟。那小姐梦见一位金甲神从天而降,正要看是何神,忽又一阵大痛,睁眼一看,原来睡在这里,方才却是一梦。又是一阵紧痛,喜生一位小官人。那翠桃抱来一看,说道:“小姐,小官人生得鼻直口方,声音响声,与公子面貌一般的。小姐与公子伶伶俐俐,自然生的小官人也是清清秀秀,若是龌龌龊龊的父母,必定生个邋邋遢遢的儿子。”
翠桃同小姐在里边抱着小官人,好不快活。哪晓外边田夫们见王员外家火起,急急赶来相救。员外听说后面火起,忽唤翠桃出来相问。翠桃道:“方才小姐腹痛,幸喜生了一位小官人,小婢正来报老爷、夫人知晓,里边并没有火光。那小官人出世的时节,房里不过有些香气,哪有什么火光?员外睬他做什么?”员外听说小姐添了小官人,心里十分快活,来到外边,说道:“各位乡邻,舍下并未失火,方才小女生了一位小官人。”那些乡邻听说员外添了外孙,齐贺道:“员外恭喜,这位小官人长成,必成大器,我们惊动了。”员外道:“多承各位问候。”众人各自回家。却是:
从来将相原无种,天怜忠孝降麟儿。
那员外、院君晓得小姐生了一个小官人,十分欢喜,来到小姐房里,恭喜一番,抱那小官人一看,果然长得天庭高耸,鼻直口方,说道:“女儿,你生了这样好的儿子,日后一定享他的洪福哩。”金莲道:“多谢爹爹、母亲。”员外道:“待我与外孙取个名儿来。”金莲道:“爹爹,那呼公子临去叮嘱,说道:生了个男的,叫他延庆便了。”员外道:“女儿,方才你说呼公子,且喜没有外人在此,倘若人家晓得呼公子是王家的女婿,岂不是又要弄出祸来?如今叫他王延庆罢。”金莲道:“爹爹主见不差,竟叫王延庆便了。”正是:
文身断发贡苍茅,不反南人格有苗。
竭力致身分次第,先职子职后登朝。
且说庞妃闻西宫刘妃娘娘已经怀妊,心里很不爽快,恐她生了太子,皇上必然宠爱。庞妃正想间,哪晓刘妃腹痛起来,庞妃已令心腹太监翁贵,买了一个女娃子进来,恰好刘妃正在临盆,庞妃假意殷勤看顾,一心要想调换。不想刘妃生了一个太子,被庞妃暗嘱了宫娥,调换了太子出去,就命宫娥寇直御,将太子抛送御河里边。
那寇直御不敢违拗庞妃,只得奉命依行。来到御河边,将太子取出,细细一看,不觉掉下泪来。寇直御捧了太子,正在痛哭,忽听一声咳嗽,寇直御急将太子藏好。恰是陈太监走来,见那寇女在金水河边,上前问道:“寇直女,你在河边做什么?”寇直御道:“陈公公,不要说起,庞娘娘调换了刘娘娘生下的太子,教我拿来抛入河内,我不忍将好好一个太子弄死,所以在此悲痛。”那陈琳听了,倒是吓了一跳,说道:“寇直御,此事断不可行,况皇上早晚想生太子,岂可弄死储君?”寇直御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为此啼哭。”陈琳道:“寇直御,咱去也。古人说得好: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况这个庞娘娘,何等厉害,咱不要惹出事来。”
这教: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双手撇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陈琳说了这话,转身就走,寇直御一把拖住,说道:“陈公公,你若不与我想个办法救这太子,还想做宋朝的太监么?”陈琳道:
“寇直御,依你便怎么?”寇直御道:“依我,想法子救了太子的性命。”陈琳道:“不依呢?”寇直御道:“公公不救,我们大家死在河里便了。”陈琳听罢吃了一惊,想道:“她不过一个宫娥,也知大义,难道咱是仁宗皇帝的得力太监,倒不如一个女子?”说道:
“也罢,待咱把这太子藏在身边,且到园内采了桃子,一齐送到八王爷府中。那八王爷最是修善的,待咱细细与他说明,再有不依。”
寇直御听了大喜,遂将太子交付陈琳。
寇直御回宫,来见庞妃,说道:“启上娘娘,这事办过了。”那庞妃道:“你须秘密些儿。”寇直御应道:“晓得。”庞妃自言自语道:“一计操成直妙策,万千辛苦乐今朝。”
且说陈琳被寇直御将太子托来,心里好不担忧,不免采了几颗桃子,竟往八王府去。陈琳想了一回,来见王爷,说道:“咱奉旨进桃,与王爷庆寿。”八王开盒一看,只见盒内有一个孩子。八王就查究起来,说道:“陈琳,你既送来,说话须要小心。”陈琳道:“理会得。”遂离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