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摩船长打头,他的同伴则断后,中间是紧挨在一起的康塞尔和我。似乎我们在通过金属壳交谈,其实是自己与自己说话。衣服、鞋底和氧气瓶都变轻了,连头上的铜球也像没那么厚了。我的脑袋可以像我的思维一样在这个球内转动自如,而且四肢也活动自如了。
阳光能透射到水下50英尺,这的确让我惊讶。太阳光可以照亮方圆百米之外,水下的天空更是蓝得出奇。由近及远依次变深,最终阴入黑暗之中。可以说,我发觉周围与空气没什么两样,尽管密度大了些,但透明度还是蛮好的,而且能看到头顶那寂静的海面。
我们走在沙滩上——海底的沙滩,切记。在这地毯上,如反光镜般反射出太阳光彩夺人的光亮。而且可以由此产生强烈的辐射,把附近的水层都照亮了。
我们在这层亮沙上走了将近一刻钟,原来这是一层贝壳的粉末。诺第留斯号如同暗礁般在身后隐去了,不过依然可以看到它的探照灯发出的强光,以便指示我们在黑天时能顺利返回船上。
又走了一会儿,远方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其形状越来越清晰了。我能看出这是美丽的海底斜坡,石上有五彩缤纷的植物及动物,我一下子就被这种美丽吸引住了。
现在正是上午10点,太阳光通过折射,更加倾斜地穿入水底,而海底的花、石、植物、贝壳等上面,被如同三棱拆开一样的太阳光呈光谱状排列出七种颜色。整个海底世界被染得如同艳丽多姿的万花筒一般。
康塞尔的惊奇犹胜于我,他身处这绚丽的美景中,正将眼前观赏到的这些各种各样的植物动物和软体动物不停地分类、分类、再分类。
游览在继续,成群结队的管状水母从我们头顶飞过,天蓝色的胡须随波飘摇。另有一种月形水母,撑着它那乳白色或玫瑰红的伞在漫步,黑暗中还有半球形水母提着灯笼,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我们一直走出025海里,眼前也不断有珍品出现。尼摩船长招手示意我们跟上。很快,脚下的沙滩变成了一片胶粘的泥地,其构成主要是硅土或石灰贝壳。随后我们从一段海藻上走过,它们有很强的繁殖力,而且不易被海水冲走。又像厚厚的草坪,踩上去软绵绵的,简直如同人工织成的最精美的地毯一样。水中向上直立着的长长海带,有球形的,有管状的……我看到与海面最贴近的是一层海草,呈现青绿色,再稍向下是红色的海草,而黑色或紫色的则在最底层,是海底花园和草地。
我们从船内走出来已经一个多钟头了,我发现太阳光直射下来,说明正是中午了。阳光不再发生折射了,颜色也不再那么多分散,我们默默前行,响亮的脚步声震得我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
我们顺着一条斜坡向下走,光线越来越暗,在百米深度时,其实外面水的压力已经很大了。
但我们却没有感到痛苦,这是潜水衣的功劳。这样走了两个小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到了300英尺的深度,太阳光已经很微弱了。但我们还能借此看清前面的路。兰可夫灯暂时还用不着。
这时,尼摩船长站住向我招手,等我走到他跟前时,他把前方不远处的阴影地带指给我看。我依稀可以看到一团团的物体,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
这的确是一片罕见的大森林,林间空地上基本没长什么草,到处都是参天木本植物,树枝和所有长草都一律笔直向上。那些没有枝杈、没有树叶的细条也像旗杆似地直立着。海带水藤等也在海水的密度作用下,固执地成了一条条垂直线,在各种温带树木般高大的灌木丛中,长满了各种花朵般的珊瑚。一群群绳鱼如同麻雀般在林间嬉戏,脚下一群蠢虫鱼,就像鹌鹑似的绊来绊去。一点钟左右,船长示意我们休息一下,于是我们躺倒在一个海草伞盖下。
在这段时间内,我休息得很好,无法交谈是惟一的遗憾。我将铜球贴在康塞尔的铜球上,看到他一张兴奋的脸,脑袋表情牵动出各种鬼脸在里面转来转去,非常滑稽。
尽管已走了四个小时,我却一点都不感觉饿,只是像所有潜过水的人一样,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昏睡欲,而我后来去看尼摩船长和他那大力神同伴时,却发现人家早已进入梦乡了。
我也赶紧像他那样做。当我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就不得不毛骨悚然。因为我突然发现眼前几步远处,有一只一米多高的海蜘蛛正对我冷眼旁观,并随时想袭击我。我捅了捅另外三个人,并把那个可怕的家伙指给他们看,尼摩船长的同伴举起枪托,一下就把那个讨厌的怪物打死了。
这时,我有些想返回船上去的意思,但尼摩船长却没做这种手势,他继续领我们向下走去。
地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将我们送入了海底深处,这时大约快三点了,我们来到一座峭壁间狭小的山谷中,这时已到了150米的深海底,周围一团漆黑,几乎看不到十步以外,因此我只能摸索着向前走。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强烈的白光,原来尼摩船长已把兰可夫灯打开了,他的同伴也打开了,康塞尔和我也向他们学习,灯终于亮了,周围25米内都被四盏灯照亮了。
那些黑暗中的海底居民兴致勃勃地聚集着来看灯光,但它们不敢靠得太近,总是准确地保持在猎人力量的范围外。尼摩船长曾有几次站住,举枪瞄准,但过了一会他又放下枪,继续前行。
在四点钟左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高耸的石墙和一大堆乱石群。前面就是陆地了,这是克利斯波岛的边缘。
尼摩船长停步站住,并示意我们也站住。他不愿越过这界限走上他不愿涉足的陆地,于是这次新奇惊人的旅行结束了。
现在我们开始返回,仍然是尼摩船长在前面带队,他总是自信地向前走,但我能感觉我们并非沿原路返回。这次走了一条很陡很难走的新路,但自然也就更易接近海面。我们慢慢走,也是为了防止速度过快而引起我们身体上的严重损害。不过光线还是很快出现了,估计太阳可能要落山了!
我们走在10米的深处,身旁围着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小鱼,船长突然站住并迅速把枪托起来,他瞄准丛林中一个正怡然散步的动物,一声枪响,它应声倒了下去。
原来是一头漂亮的水獭,足有一米半长。它那深褐色的表皮,银白色的肚子,都可制成精美的皮筒。这是俄国和中国市场很难得的皮货,估计其价值不会少于2000法郎!
船长的同伴上前捡起水獭,将它搭在肩上,我们接着前进。
我们在一片广阔的细沙平原上一直走了一小时,有时海面就在头顶不足两米处,可以看到我们的倒影,脚向着天空。
这时,一次猎杀真令我敲着铜盔叫绝,一只大鸟在海面几米高处,船长举枪就射,大鸟直扑下来,跌到这位优秀猎人伸出的手中。
我们又向前走了两个小时,进而轻松地走在细沙平原上。归来艰难地走在苔藓丛中。我终于看到有一道光线在前方半里左右黑黑的海水里发光。那肯定是诺第留斯号了!再有20分钟……我正想着,却发现前面20步左右的尼摩船长突然回身向我扑来,我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地。
而康塞尔也遭到了大力神的袭击。但我发现船长按倒我之后自己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幸亏我没有乱动,因为我抬头一看,有一团巨大的磷光猛地冲了过来。原来我们遇到了可怕的鲨鱼,它们厉害的钢牙足以把我嚼成肉酱!我没来得及问康塞尔是否也将它们准确分类了,但我血管中的血液肯定停止了流动。
但这残暴的家伙眼神不济,并没有搜出海草下面的四肢高级肉罐头,却自以为是地扬长而去了。
我们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回到了诺第留斯号,从地板下爬上去,尼摩船长等所有人都进去后,就用手按了一下电钮,地板合上了,然后抽水机开始运转。我觉得身边的水慢慢降了下去,房内的水一会儿就排尽了。里面的门又打开了,我们脱下潜水服,正等在我房中的尼德·兰只听到一声“好朋友,你应该感到遗憾!”然后响起了我响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