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别急,但怀揣着莫名心思,又是单调的车轮轱辘声,左摇右摆的晃,任再好脾气的人都禁不住磨。容华是自一进车坐下来,就兀自闭目靠着车壁,车身晃动的厉害,连带他身子都颤动着,更是一言不出,水云好几次想出声,奈何每次嘴唇刚动,那个闭眼的人就那么准确的摆摆手,显然示意他不要多问,这种状况下只好耷拉下肩膀,实在憋的狠了,就撩开一边小窗上的棉布,无聊的看着后退的景色,倒颇有些赌气的意思。
“唉——在生我的气吗?“
前一句还是在对面,下一句已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湿意的热气拂过耳后,痒痒的挠的人心躁。
还来不及动作,水云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陷到容华怀里,被牢牢的固定在腿上,初时对于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水云还会挣扎一番,但屡试无效后,只能作罢,因为无效的挣扎结果……嗯,好像很古怪。
游神间,水云没察觉身上的衣服扣带被轻轻拉脱,直到感觉有股凉意顺着脖子延伸到胸前,这才醒过神来,待看清自己的上衣已然滑落到肩膀,大惊之下,忙急急拉住衣服阻止它们下滑的趋势,恶狠狠的回头:“你干吗?“
容华的神情颇无辜,吸吸鼻子,眼光往放包袱的地方瞄了瞄:“帮你换衣服呀!你以为干吗?“
“我——“后面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半天没发出来,对呀,还能干吗,如果不是双手都拉着衣服,水云真想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么会莫名浮起那么个龌龊的念头,真是——
“还拉着衣服干吗!快点换,马上就到了。“容华不再多说,腾出一只手,抓过角落的包袱打开来。
第一眼,水云就在心底哀叹一声,又是那种衣服。
就算对质地衣料之类一窍不通,水云还是可以轻易看出那衣服触手光洁如丝,抖开间流光四溢,可能是颜色鲜红的关系,远远看去,几疑是团燃烧跳动的火焰,生灵活现,极是耀眼。这些天,举凡他要出去跟那些自称文人画师之类的见面,都是类似的衣衫。
水云看了看那衣服,皱眉:“怎么又是这种衣服?!“
容华打个哈哈:“这种衣服很漂亮,很适合你穿。”
把眼睛从衣服移到容华精致的脸上,水云眯眼瞧了半晌才缓缓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说了吧。”比平日慢了不只一拍的语气,柔和依旧,却让人不自禁生出股寒意。
见到这样的水云,容华反而笑不出来了,只因他知道,水云平时都是一副好言好语的温和模样,一旦象此时慢条斯理的表情问话动作,那就实实在在的代表着,他生气了——
深深一叹,容华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来还精神奕奕的姿态,此时疲惫尽现:“水云——“
还不待他说完,水云就接了句:“是不是潇湘的事很难办?!要不这事用我的方法解决?”
“你的方法?”容华抬头,轻轻一笑,然后把水云的身子揽进怀里,把头偎进水云颈间,紧紧抱着:“你的方法一贯都是利人损己的做法,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朋友有事,一定是你第一个出头,明明没什么本事,还强出面,结果被收拾的惨兮兮的,还笑的象个白痴安慰别人,长那么大,我第一次看见象你这么傻的人……还有呀,本来不管你的事,一旦看见别人受委屈流泪,你居然也陪着流泪……真的,明明没有能力保护别人,还要去保护。傻瓜傻瓜……“
见容华蓦然提起以前的事,水云先是心一酸,然后挤出个灿烂的笑容,伸手回抱住容华:“好朋友嘛,当然要帮忙,否则怎么能算好朋友,况且能得到一个好朋友真的不容易……“
是呀,能得到一个好朋友不容易,能找到一个让自己不会感到孤独的好友更不容易,点头之交多如过江之卿,如胶似漆的也不是没有,但闹着笑着,不知为何,心,还是空落寂寞的难受。
呵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填充空虚的好友,能不格外珍惜吗?!
“小云,你听我说,这次凤仙楼的案子说大其实不大,但说小嘛,也不少,用我们那个世界的话说,无故死个普通人,权利金钱之类的还可以敷衍过去,但却偏偏是个几乎众人皆知的艺人,本来就死的蹊跷,再加上有心之人鼓动众人加油添醋,本来容易解决的案子,硬是……唉——“
水云愣然,这事实尽管残酷,但却极易理解。公众类人物平时的言行举止已经是备受关注,更何况是被人杀死呢,要放在现代,不闹个一年半载,也弄的个满城皆知。
这么说来……
“那潇湘他们不就没救了嘛,他们真的没杀人,真的没杀人……“
容华感觉肩头一湿,忙急急扶正水云的脸,见水云已然是满面泪痕,心疼的细细帮他擦掉泪水,这才道:“也不是没救。这个世界毕竟不是那个世界。“
水云停止抽噎,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容华,无声的询问。
容华呼吸一窒,急忙移开视线,咳嗽一声:“其实只要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忘掉那个人就可以了。“
水云不明白:“什么意思?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忘记?”
“不,其实忘记一个人很容易,尤其是艺人。只要出现一个人比那个人长的更漂亮,气质更好,那么众人的心思自然而然转到新人身上,就算有人偶尔想起那人,也只是感慨一番,议论一会,但心绝对还在新人身上。”
说到最后,容华讥嘲的撇撇嘴角。
水云闻言身子一颤:“你是说……”
“没错,小云,我借画师的画,文人的诗词,再塑造一个优伶,比原先更美,更脱俗,这样众人的视线转移,那时有心之人就算想鼓动也鼓动不起来,更何况小云你长的很象那个清雅……”
没错,当时看过那个优伶后,若不是知道水云人确实在他寝殿,他还以为躺在地上象破娃娃般的人是……就是那样,浑身也不自觉吓出身冷汗,直到回寝殿看到床纬间仍在安睡的人,提到半空的心才算放下地来。
水云只觉当头被泼了瓢冷水,从头冰到脚,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知道容华说的是事实,可无关己身的话只当听绯闻,一旦身临其境,才知道,事实竟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削尖脑袋、不择手段想出名的艺人到底在干嘛?为了什么?就算一夕间家喻户晓,如此简单旧被忘却,又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其他……”
知他想说什么,容华断然打断:“没有,没有其他办法,清雅公子的名号容国民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不这样做,潇湘他们就是死路一条!难道你想见死不救?”
死路一条?
水云心又沉了几分,呵呵……想不到这场皇宫比试,歪歪扭扭居然能生出这么多事!早知道,早知道的话……
可惜没有早知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反正清雅已经死了,别人忘记也是迟早的事,快点把衣服换了,我们快到了。”
“哪里?”
“……凝香馆!”
接下来,水云不记得衣服是怎么换下来的,又是怎么下的车,怎么进凝香馆的大门……一直都恍恍惚惚,神思不属!暌违已久的寒意窜过全身每个细胞,每条神经,好像他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踩在寒冰上。
好冷!
“云儿,云儿,什么时候了,还在发愣!”
苏凝香一边轻声喊着,一边拍打着水云的面颊,想把他拉回神,心底虽诧异他面上的冷意,却没甚上心,以为是冷风吹久了。
“苏……馆主?这……是哪里?”
水云象是刚从梦中醒来似的,目光迷朦,转头四周看了看,屋子摆设不奢华,却极是典雅清丽,空气间还隐隐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一切都舒服之极,却对他而言全然陌生。
视线最后落到面前的镜子,古时的镜子不如现代的清晰,铜面,画面模糊,甚至映出来的象都有些倾斜,但这足以让水云看清镜子里的人。
双眼蓦地睁大,手慢慢,慢慢拂上脸颊,嘴唇颤抖半晌,才呻吟似的出声:“这是谁?”
“镜子里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