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不是随便任何人都能进去的地方。
因此这次去皇宫表演的戏班每人不止有写着性命的牌子,还有专门的马车接送,每辆马车大约能坐五六个人,每个表演的戏班不论大小,皆有两部马车。
这个安排看似耗费人力,财力,实则不然。
一来避免了各个戏班还未表演就先攀比起来,人多,堵塞的可能性更大,这样不但给其他两国的人看笑话,严重的话,还会影响比赛的进行。统一的马车,统一的车辆数,就有效的把可能的伤害降到最小,咳咳……说不定还避免了人为的意外事故。
二来,马车的档次并不低,无论戏班规模大小,哪怕是皇家御用的戏班,坐着都决不会降低了身份,而小的戏班则是将此当作皇家的恩典,呵呵……原本平常的戏目,说不定也给演出火花来,这种安排绝对的公平。
其实,说了这么多理由,无非是为最后一个理由掩饰。
则修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登高远眺,望着一辆辆款式一样的马车蠕动般朝着皇宫的方向而来,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丝丝苦笑。
这个太子当真胡闹,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个什么开春比试,不只点了国内几家出名的戏班,连另外两个表面和谐,暗里汹涌的弥炎国和玉岚国都牵扯进来,这下可好,人家防都来不及,他倒是急着往自家门里大大方方的请,少见少见……
却也厉害!
容国国力本就弱,处处防范着这两国,现下这样大张旗鼓的请来,想必他们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讶异和警惕,如果再在比赛中搞些花样,想必到时更精彩。
想着,则修轻笑出声,但笑意还没传到眼底,便冻结在嘴角。
第二个大胆胡闹的地方便是现在的统一配置马车。
有哪个国唤戏班进宫唱戏,还会这么隆重的‘亲自’迎接?!
理由看似正大光明,公平的不得了,其实……哼,还不都是为了那个男子!
凤仙班早已是个没落戏班,论资格,论实力,根本不可能被点进这次的比试里,却……
手重重的击在身边的石壁上,则修面色阴沉,却为了他,不止让凤仙班进了比赛,还……还为了防止有些大的戏班故意伤害,弄出这些花样。
“则修,我找了你很久,原来躲在这里看风景。”
轻柔如风的声音一下子唤醒了则修狂乱的思绪,一惊回神,望着踱步上来的容华。
容华倒随意,走近则修身边也望着城外陆续的马车:“嗯,果然会挑地方,从这里看下去,什么都一目了然,真是,有这种好地方也不说一声。”
则修可以对任何人发火,惟独对眼前人生不出一点火气,放柔语调:“不用我说,到时你继承皇位的时候,自会高高的站在这里接受百姓的祝福。”
容华望着远处的川流的马车没出声,半晌才道:“你真的觉得我当皇帝合适吗?”
则修没听明白,皱皱眉:“太子此话何意?”
容华转身望着则修玉似的精致容颜,表情认真的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当这个皇帝。”
“为什么?”
容华一笑,抬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没有理由,我根本不希罕这个皇位。“
则修急了:“可是,如果你不当皇帝的话,就……“
“就会马上被杀是吗?“容华神情哂然:”所以我说可能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做皇帝。“
则修望着眼前人不屑和厌恶的神情,愣了半晌,才发现他……说的不是假话,而是真的,千真万确的,不想,不屑,不愿做皇帝。
可是……为什么,天下人不都为了这个皇位用尽各种手段,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的说出不要……
有丝深刻的挫败感,枉他则修自称智慧天下少有,却连最重要之人的心思都猜不透。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这么任性,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努力去争取这个皇位的。“
望着容华的无谓浅笑,则修的心却象被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痛的发麻。
“走吧,比试快开始了,我保证,今晚会有个很美好的回忆。“摔袖率先走下高楼,容华在心里加了一句:美好的足够靠着它支撑完我后半世钩心斗角的人生……
水云很开心,非常开心,哈哈……他也有牌子了,爱不释手的捧着手中金光闪闪刻着他名字的牌子,水云一路上笑的合不拢嘴。
手心的牌子很漂亮,纯金黄色打造,偶尔映着外面的阳光,还会闪着朦朦的荧彩,牌子正面刻着楷体的‘水云’二字,飘逸灵动,几欲飞跃而出,字周围零零散散的点缀着些细碎的小花,虽不大,却极是雅致,翻过背面,则是整一副有山有水有云的风景画,画面清晰明丽,水波隐隐流动,极尽能工之巧。手摸上去凉丝丝,有种高等丝绸的细滑触感。
凑近颊边摩挲着,透过皮肤传进神经的清凉细滑,让水云舒服的眯起眼睛。
“好了,都摸了一路了,马车很快就要进皇宫了,快把牌子收进怀里。“
不由分说,潇湘把水云手中的牌子塞进水云怀里。
马车内坐了六个人,颖依紧靠着莜凤仙坐了,另外还有梅闻和离叔,水云自然坐在潇湘身边。
不安分的动了一路,蓦然静下来,早起的睡意满满侵扰着水云清醒的头脑,再次揉了揉发涩的眼皮,水云张口连打了几个哈欠,身子更随着车子的晃动东倒西歪,要不是一旁潇湘眼明及时扶住他的腰,估计早滚到车椅下面去了。
“困了吗?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如你先小睡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潇湘温柔的用衣袖擦了擦水云眼角额头,他知道水云一早因兴奋起了个大早,这对平日不睡到日头正中就不起床的他而言,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看他现下这副睡眼迷朦的样子,不由怜意横生,却又为他的孩子气觉得好笑。
水云望了眼潇湘温润的眉头,顺意的点点头,靠着潇湘的肩头就睡着了。
潇湘盯了水云半晌,叹口气,还是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拿过早就准备在旁边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免的着凉。
水云睡梦里触着热源,嘴角扬起抹满足的弧线,翻身寻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咂咂嘴,睡的更香,浑然没感受到车内人复杂的视线和各异的心思。
莜凤仙先开口,他自然是问潇湘:“这事你怎么看?“
潇湘细细拍着水云的背,没抬头:“除了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闻言,莜凤仙沉默了。
当时云儿问他要牌子,他推说没有,自然是敷衍他,云儿有,不但有,而且刻着他名字的牌子明显与别人的不一样,依他世间打滚多年的经验看来,这不是块普通的姓名牌,根本是……
是某人特意为云儿而制!
甚至可以说只此一枚,别无他个。
是谁花费如此心思对云儿?不用细想,莜凤仙脑子已然浮现个最可能会这么做的人。
究竟云儿与那人是何关系?为什么他对云儿这般特别……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云儿此去可能会有危险,或许不是来自那人,而是……这种挥之不去的是直觉,已是经验。
他该怎么办?
到了宫门口,守门的侍卫挑开帘子往里看了看,也没多加盘查,就放行通过。
这次比试的地方在皇宫的御花园。
虽是寒冬季节,御花园却是姹紫嫣红一片,瞧不出是什么花,却异常茂盛,一路下马车跟着领路的太监,走了很远,才到了凤仙班的帐幕。
领路太监一躬身子:“班主,请在这里暂时歇息,比试开始后,待听到传唤,方可如入场。“
莜凤仙点头恭敬称是。
领路太监刚转过身子准备离开,蓦然象是想起什么,回身加了一句,语气不复方才的恭敬,带了些严肃:“皇宫内苑,不得随便乱走,出了叉子,十个脑袋都不够陪,听到吗?“
“谢公公,草民明白。“
“嗯“那个太监这才转身走了。
水云对周围诸事浑然不觉,兀自在潇湘怀里睡的香甜。
凤仙班众人见此倒没多少惊讶,本来,潇湘和水云的事,根本就是班里公开的秘密,尤其经过前日的‘家宴’之事,众人对水云都自内心产生一种怜爱的情绪,现在见他睡的香甜,谁也不忍苛责。
莜凤仙扬声吩咐:“各位先自去准备!不能有丝毫马虎。“
众人一致称是,各自下去化妆换衣。
潇湘抱着水云走到帐幕内侧,把他轻柔的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更细心帮他调了个姿势使他睡的更舒服,这才转身出去化妆。
静静的帐幕内侧,除去睡着的水云,就只有同样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的火狐,机灵的眼睛骨碌碌的四处转动。
帐外树上
无迹无踪蹲坐在寸许粗的树干,目光定定的望着凤仙班所属的帐幕,举止间悠然自得,神情眉宇中却极是凝重。
“他还是来了!“
“王也来了。“
沉默。
“那……我们该怎么做?“
“如果把他带到王身边,他……就是死路一条。“
“……要是我们不带他去王身边,我们就必死无疑。“
到底该怎么办?
拖了这么久,也许,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浓密的树荫中,隐约传出淡淡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