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得鸟叫声,打破了宁静得黎明夜空。
果子上的露珠滚了几滚,轻盈得掉落。
静中之动,晨曦将至,美不胜收。
铃兰斋内,水云累的早已歪倒在软椅上睡沉了,安详的睡颜纯洁无暇,肩头的火狐抱住他白皙的脖颈,小脑袋靠在上面,时而换个舒服的姿势,也沉沉的睡了。
珊瑚揉揉酸痛的手臂,肩膀,手腕……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纵是一夜没休息,暗暗运气在身体内运转几周,精神也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屋内的火炉有几个早已熄灭,空气中隐隐流动着寒意。
珊瑚皱眉,靠近一探水云裸露在外的脸颊,果然温度冷的异常。
好在火狐当作围巾,阻挡了部分寒气,不然……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埋怨自己大意,赶忙小心翼翼的把内力化为细丝,一点一点的输送到水云体内抵御寒意。
清晨的第一线阳光从窗口斜斜照射在他们身上,彷佛披上了一层浅色的薄纱,朦朦胧胧,竟有种无可名状的协调感。
日上三竿,水云才从好梦中醒来。
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冻醒的。水云看看外面明亮的阳光,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体温何以会低成这样,这都已经是中午了,就算是秋天,照常理来说,应该有些暖意,可……他却觉得好像整个身子浸在冰水中似的,连体内的血液流动的速度都似乎变慢了许多。
水云有种错觉,体温好像……越来越低……
正迷惑间,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本以为是珊瑚叫他起床,水云马上摇头甩掉脑中纷乱的思绪,免的珊瑚担心,抬头露出平常的笑容,待看清来人,不由讶然的长大嘴。
“颖依——”
不是因为他又一早来到铃兰斋而惊讶,而是他脸上的笑容。
一扫多日的平板呆滞,此时尽是难掩的兴奋之色,脸颊因为激动胀的通红,眉眼间是遮不住的惊喜。
水云见他这样先是一愣,随后镇定下来,心忖,不管他是为什么事这么兴奋,只要他不要再变成前几日的模样就好……遂开口:“你……”
颖依还不待水云问出声,一个急奔猛扑,紧紧抱住水云,连声重复:“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才能,我敢保证这出戏演的好,我们凤仙楼尽可重生。”
水云先被颖依突如其来的搂抱感觉大异,正要挣扎,听到后面的话倒是安下心来,反而是从颖依身上传来的温热稍稍缓解了刚才那流转在体内彻骨的寒意,也就压下挣脱的念头。
其实,颖依有这般反应并不出奇,想来是他看到了珊瑚帮忙写的那出《白蛇传》,不过水云心底暗地纠正,这出戏不是他写的……
珊瑚端着梳洗物什进屋来,一眼看见颖依抱着坐在床上的水云,以为他想对水云有不轨企图,顿时柳眉倒竖,手上的东西随便一抛,居然抄起墙角放着的扫帚,泼妇样的横挥过去。
颖依兀自沉浸在兴奋之中,突觉脑后风声大作,直觉的把水云揽在怀里回护着,一个巧妙的错身闪开去,回身见是珊瑚一呆。
就在这一呆的瞬间,珊瑚的扫帚已经招呼过去,嘴里还威胁性的大喊:“快放下我家少爷,凭你这等身份低贱的戏子还不配碰我家少爷。”
怀里的水云眉头一蹙。
颖依见平时文雅的珊瑚一幅泼妇样,勾唇一笑,故意紧了紧揽住水云的手臂,无言的挑衅。
珊瑚见此,眼睛冒火,挥出去的扫帚越发快急,无意间竟用上了高深的剑招,只是顾及到怀里的水云,出手的角度稍有滞凝。
不过,饶是如此,以珊瑚的身手,不可能制不住颖依,何况他怀里还抱着人。
可事实是,颖依虽然每次都是险险避过,却是碰不到他一片衣角,他似乎总在扫帚临近的千钧一发之刻,以微小的幅度错开。
珊瑚本就是一时气不过,现在冷静下来细看,才发觉,颖依脚下的轨迹竟然是玄妙的奇门八卦之法,料想不到烟花之地,藏有此等高人。心下肃然,出口的话语不觉间去了轻蔑之词。
“停!”闪躲间,颖依觑了进攻的空隙,这才能说出话来。
珊瑚顿住,疑惑的望向他,却见怀中的水云已然昏厥过去,想是刚才暗含内劲的疾风所致。
劲风的影响是一小部分原因,一波强过一波的寒意才是水云昏迷的关键因素。
当然这一点着急自责的两人并不清楚。
珊瑚望着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水云,满心愧疚。
颖依更是暗恼自己的失策。
“喂,你懂武功吧?那为什么被人欺负时不使出来?”
珊瑚帮水云输完内力,就势坐在床边。
她说的被人欺负,自然是指他们一行人刚来到凤仙楼时门口那一幕。
颖依身子斜依在床头的墙上,面无表情,许久才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内力。”
没有内力?
而不是不会内力!
一般人只要潜心修炼,假以时日,都可以掌握与招式相匹配的内功,这样才能完全发挥出武功招式的威力。
鲜少有只有招式,不需内力的武功。
照刚才颖依脚下变幻诡秘的步法,想必是门极厉害的功夫,那更需极强的内功相符,现在的没有……
想到这里,珊瑚抬眼看向颖依,薄唇紧抿,心底有些发寒,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身下的被褥,她自然知道一个武功高手没了内力是怎么一回事,心境又会是怎样的绝望,想颖依不但没了内力,而且还沦为世人眼中卑贱的戏子,这期间有多少痛苦,多少辛酸,没经历过的人决然体会不到。自己刚才一时情急说过的话,想必刺伤了他吧……但望进那双空洞凄然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歉意的,还有安慰的……
之后两人都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不言。
屋内一时陷入死寂……
到了晚饭时刻,水云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由于这次的昏迷时间较上次的短,再加上两人满腹心事,匆匆喂了水云些流质的食物,点了火炉,也就回房睡了。
水云闭眼凝神等了很久,他感觉到两人的离开,感觉到开门关门的声响,感觉到他们离去的脚步声……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望着火焰般的帐顶,有片刻恍惚。
他跟着姐姐专心学了一年的中医,虽还达不到姐姐那般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境界,却也知道一些……别人瞧不出来的事情。
比如,自己的身体状况。
试着动了动锦被里的手脚,果然……僵冷得没有知觉。
蓦然,一股冷风从外面吹进来,水云打了个冷颤,马上重新闭上眼睛,以免被珊瑚看出破绽。
高兴的事,告诉关心自己的人,可以变成双份;
但,痛苦的事,告诉自己关心的人,水云不觉得它会减半。
等了一会儿,水云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心下不免有些奇怪,正待睁开眼睛时,锦被掀开一角,有副温热的身体迅速的钻进来,紧紧的抱住他。
水云的身子很冰,即使屋内摆着三四个火炉,盖着上好的丝绒锦被,依然不觉着暖。
但这个紧抱住他的胸膛却很暖和,不但暖和,而且舒服。
就好像茫茫天地间独为他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