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直到玉竹小榭才停下脚步,右手抚着急喘的胸口,感受着心嗵嗵地快速跳动着,脸上的红晕不减反增,整个人不知所措,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充的满满的,很开心,也很温暖。不自觉的又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潇湘……
“云儿,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略带责备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水云突然一个激灵,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的小孩低下头,喃喃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任素月看着庭院中局促的水云,轻轻叹息一声,走进他。
“不是说过了,你身体不好,最好晚上不要出去吗?怎么老不听话呢!”伸手拨开散落在水云额前的发丝,宠腻的看着他。
云儿几乎完全遗承了那个被称为武林第一美女的容貌呢!!
一样的倾城容姿,一样的清华高雅,只是……
云儿身上没有丝毫的骄奢之气,反而纯净如初春的暖阳,干净,清爽……
与那女人完全不同……
任素月矛盾间,触手碰到冰凉如雪的肌肤,心神一凛,温柔之气顿收,眼神凌厉的看着那个抬头看她的人。
“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体温会这么低?”连忙又把着水云的腕脉,凝神静听。
水云本来以为姐姐会先训斥一顿,谁知竟意外看到姐姐眼露暖意,刚放下一直揪着的心,不意又发现姐姐的脸色变得严峻异常,樱唇紧抿,浑身露出刺人的冷意。
水云不知道突然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心里害怕,只是紧紧的留意着任素月的举止,半句话都不敢说。
“你是不是上山了?”任素月诊脉完毕,面容严肃的看着畏缩着的水云,冷冷的声调中隐约透出着急的意味。
水云看姐姐眼睛看着他拎在手里的何首乌,知道无法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你——”任素月跺了跺脚,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就拖着水云进到一间小屋子。
“玉宇,快点生火烧开水,快!”小屋子里传出一阵轰响,玉宇在庭院听得自己心爱的人那着急的语声,二话不说,亲自到厨房去。
两天后下午
“大公子,这都已经两天了,易公子还没来……”平安嘟囔着,急的抓耳挠腮。
潇湘坐在桌边虽然也是一派淡然从容,眼底也不免露出焦急之色,眼看三月之期就快到了,要是解药还找不到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
怎么办?
一时却也干着急没办法。
这时,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平安欢呼一声。
“是易公子!”也不待潇湘吩咐,就脚不沾尘的跑去开门。
桌边坐着的潇湘倒蹙了蹙眉,往常水云来时,老远就可以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然后直接撞开门冲进来,却从来没见他这样敲门的。
正疑惑间,门口传来平安警惕十足的喝问“你是谁?”
“平安——”潇湘轻声唤道,平安听到公子这么叫,只好戒备着把门口那人放进门来。
只见来人一身青衣打扮,短小精悍,双目深沉锐利,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
来人微微欠身,态度清淡却不失恭敬的道“请问这位是潇公子吗?”
潇湘心里微觉不安,但还是依言点点头。
“这是我家少爷拜托小的给潇公子的.”说完,双手递过一个绣工精巧的锦袋,竟是上次上山时那只火狐从包里拖出来的那个。
一捏,里面有几颗圆圆的东西,潇湘打开一看,见是十来个拇指大小的黄色药丸。
这是?
“少爷说,这是你要的解药,白天两颗,晚上一颗,蜜糖水送服,不出三天,即可见效。”来人有条不紊的躬身说道,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潇湘有点怔愣的看着手里的药丸,一时间有点茫然,自己找了快两个月了,现在居然就在眼前……
“你家少爷……”潇湘迟疑着开口,眼睛从手中的药丸离开看向一边站着的人。
“我家少爷很好,请不用担心。”顿了一下,来人道:“潇公子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小人这就回去禀报了。”语气疏远之级,极力撇开关系。
潇湘想不到还要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告辞。”
等到来人离开,房间里又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平安踟躇着走到潇湘身边。
“大公子,我们就这么离开吗?易公子他……”
潇湘抬手阻断了平安接下来的话,他知道平安想说什么,可是……只能这样了,不是吗?眼中疲倦之色一闪而逝,复又如一井枯水,无波无澜,平静淡然。
“回去吧!”
平安看着疏离漠然的潇湘,摇头叹息一声,无奈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如果阳光下的容国都城——胤是美丽端庄,犹如贵夫人般。
那么夜色笼罩下的胤就是妖艳迷人,犹如青春年华的歌姬般。
此时太阳刚刚下山,天边满布各色云彩,变幻不定;也已是深秋了,胤虽处南方,但夜间的风也含着几分冷意,街上的行人都裹紧身上的衣服,行色匆匆。
但梨园里却灯红酒绿,人声鼎沸,送往迎来,熙来攘往,一派热闹的景象。
凤仙班
并称容国三大戏班之一的凤仙班绝非朗得虚名,从它恢弘大气,雕琢精细的层层屋宇就可以窥得一二,这还不论班里有个天下排名第二的潇湘公子,据传闻说,潇湘公子,容姿倾城,气质高华,真真一个谪仙画儿般的人物,不过更令天下人侧目的是他至今依然是处子,没有被任何人染指,守身如玉;这在戏子不被当人看的时下,是极为罕见的,惹的人们一时议论纷纷……
但,这种状况又能维持多久呢?
寂静的室内,一灯如豆,烛光被风吹的摇摇曳曳,显的周围更为昏暗不明,打开的窗旁一个修长雪白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灿若星辰的美眸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如水的清辉洒落大地,照映着男子温润如玉的晶莹水肤,晕上一层淡淡的光彩,使的沐浴在月下的男子更显脱俗不凡;但是男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忧郁却让人望之心酸不已,直想呵护着他,替他抚平紧蹙的眉头,阻挡世间一切的烦忧。
平安踏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月下美人图,不觉轻轻叹息一声,大公子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就喜欢这么杵在窗前看天上的月亮,眼神悠远平静,仿佛看着某一处,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就那么发着呆;以前的大公子也是这样,但不知为何,平安觉得现在的大公子一直冷漠淡然的心起了波澜,浑身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和无奈,使得原本如水晶娃娃般的公子更为生动迷人,因此来捧场的人越来越多,听说连京城里最受当今太子宠爱信任的修王爷也将专程来看公子唱戏。
这对公子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平安心里吃不准,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最近老是提心吊胆的,心底不踏实。
走进屋里,平安回身关上门,把手里的托盘轻放在桌上,从椅上拿起一件银白披风披在潇湘身上。
潇湘一惊,回过神,看到身上的披风,抬头望了一眼平安。
“大公子,天气凉了,回屋坐吧。”平安担心的看着潇湘,公子的脸色又苍白起来。
“我没事。”说着,紧了一下身上的披风还是走回到桌旁,坐下来。
“大公子,你的身子还没全好,这是班主特别吩咐熬给你的人参鸡汤,快趁热喝了吧。”平安陪着笑殷勤的把托盘上的热汤放在潇湘面前。
潇湘瞥了一眼热乎乎的鸡汤,没说话。
平安见潇湘没什么动作,正想再劝劝他,这时“吱呀”一声门打开,一个人影微驼着背走进房内。
房内两人同时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白发胡须皆白的老头,面容和善,皱纹刀刻般深邃,每一道都透露出主人的过往沧桑,昏黄的眼睛里精光闪烁,显见是个颇为聪慧的人物。
老人浑然不似上了年纪的人,步履矫健的走到桌前坐下。
“公子,班主说这个月十五,尚书府有场喜筵,要我们安排一出热闹点的去唱。”声音雄浑有力,竟是悦耳之极。
平安愣了一下,“尚书府?”
潇湘淡淡的点了点头,没说话;被叫去大户人家唱戏这是常有的事,但看着老人闪烁不定的眼神,紧抿的嘴唇开了又张,张了又开,却始终没说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平静的眼睛浮出疑惑的的水纹。
老人迟疑了半晌,紧了紧拳头,还是开口道:“听说修王爷到时会去。”
平安不自觉的倒吸一口气。
潇湘眼神闪了一下,敛下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
平安有点着急,“大公子——”
老人也踟躇着,“公子,你看,要不跟班主说说……”
“不用了,我……会去的。”潇湘定定的看着一旁的老人,“离叔,明天就开始准备。”清澈如水的声音有着浓浓的疲倦。
被唤为离叔的老人无奈担忧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心底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平安还想说什么,潇湘摆了下手,“我累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说完,径自进入内室,剩下的两人互视一眼,看到对方眼底的担心,也摇了摇头,轻轻的走出屋子,关上门。
刚走没几步,平安忽然“啊”了一声,“糟了,屋里的鸡汤,大公子还没喝呢。”
“算了吧,让公子先休息一下。”离叔看着漆黑的夜色,喃喃道。
“哦……离叔,你说这次班主真的忍心让公子去尚书府吗,大公子可是救了班主一命呢,班主不能把公子往火坑里推呀。”平安越说越气愤,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小声点。”离叔转身瞪了平安一眼,见平安隐忍的表情充满着愤恨,把心底的叹息重重的吐出来,“班主何尝愿意,只是修王爷是何须人呀,我们哪惹的起,况且……这段时间凝香馆来了个新人,抢走了我们不少客人;青云轩则新搭上了宁王爷这个靠山,我们却因班主遇事,大公子又外出,客人减少了很多,最近又风闻一直暗中赞助的闽大人被贬职,一连串事情发生下来,凤仙班已经是……唉!”离叔昏黄的眼睛一阵黯淡,半天接不下去话。
“那也不能害了大公子呀!”平安终究是小孩心性,明知道事实这样,但心里还是为潇湘不平。
离叔沉默下来,看着脚底光滑的大理石,定住不动。
“……凤仙班比你想象的还来的危险。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凝香、青云的老板常常过来探望班主,说是不放心班主的身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在探着虚实,多亏二公子一直顶着,只说班主是生了病,身体虚,过些天就没事,也不知道是谁漏了消息,传言班主已经时日不多,再加上那时闽大人那边又生了变故,凤仙班也就如树倒猴狲散,很多名角都被凝香和青云挖了过去。现在的凤仙只剩了空壳,要是这次再不搭上修王爷这条线,那……这里的百十号人就得饿死……”
平安乍听到这些,惊的目瞪口呆,张着大口半天合不拢。
夜,很静,风轻轻打着旋刮过庭院中的树梢,呜呜的声音象受了什么委屈的少女,听了让人心凉。
“大公子……也知道这些吧?”平安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但显然他身边的人听到了,刚要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转弯的走廊中。
“那大公子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