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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葛巾

洛阳人常大用非常喜爱牡丹。他自家种了很多牡丹,有一次他听别人说曹州牡丹是山东最好的,这个消息令他十分高兴,他决定去瞧瞧。有一次他有事到曹州,他借住在一个富绅家中,他发现富绅家种满了牡丹。

当时正是二月间,牡丹还没开花,他只好在园中徘徊,每天去盯着那些花苞,希望能早早开放。这期间,他写了上百首咏牡丹的诗。不久,牡丹渐渐长出了花蕾,但他的钱也用光了,该回家了。他舍不得走,便把衣服都卖掉了,每天还去欣赏牡丹花。

一天天刚亮,他去花园,见到一位姑娘和一位老妇人也在那儿,他以为她们是主人的家眷,便连忙返回来。傍晚再进园中时,又遇见她们,他悄悄一看那姑娘,见她穿着打扮非常华丽。他想,这一定是仙女,人间哪能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呢?他刚转过身要回去,却被二人发现,老妇人连忙用身子挡住姑娘,喝斥他说:“大胆狂生,想干什么!”常大用吓得连忙跪下说:“姑娘这么美丽,一定是神仙吧!”老妇人说:“胡说八道,该把你送到官府。”他很害怕,姑娘却微微一笑,说:“走吧。”转过假山走了。

常大用却从此对姑娘念念不忘,竟得上了相思病。连续病了三天,憔悴得不行。

这天晚上,仆人已睡了,老妇人忽然来了,手里端了个杯子,说:“这是我家葛巾姑娘亲手调制的毒药,快喝了吧。”他吓了一大跳,随后便说:“我和姑娘无冤无仇,何至于要赐死我?既然是姑娘亲手调制,与其相思而死,不如饮毒药而死!”于是接过来一饮而尽,老妇人笑了笑走了。他喝药时,觉得味道香冷,不像是毒药,不一会就觉得浑身舒畅,头脑清爽,便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时,已是阳光灿烂,他下床走了走,病好像全好了,他坚信那个葛姑娘是仙女。但是没有相见的机会,他便在没人时到她以前站过、坐过的地方默默地祈祷。一天。他正在散步,忽然在树林深处遇见了葛巾姑娘。他高兴极了,拜倒在地,姑娘上前扶他,正要说话,只见那老妇人朝他们走来,葛巾让他藏在石头后面,并指着南边说:“晚上你爬梯子过来,那个四面都是红窗的房子,就是我的住处。”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晚上,他搭上梯子,爬到了那间红窗户的房子前从窗口往里看,发现姑娘正在和另一人女子在下棋,老太太坐在旁边,一个丫头在边上侍侯。他只好又爬过墙回去等候,来回爬了三次,已经是三更天了。他躲在梯子旁边等,只见老太太走出房来,说:“这里怎么有个梯子?”说着,命丫头搬走,常大用没梯子上去,又恼恨又失望,只好回房去了。

第二天夜里,常大用又去了。他顺梯子上去,看见姑娘一人坐在屋中,便高兴地进去了。姑娘一见他,吃了一惊,刚说了几句话,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葛巾忙让他躲在床下,说:“玉版妹子来了!”没过多久,一个姑娘进了屋,说:“你还敢和我下棋吗?我已经泡好茶了,请你去下个通宵。”葛巾说困了不想下棋,硬是坐着不动。玉版生气了:“怎么恋恋不舍的,难道有男人藏在屋里吗?”说着,硬把她拉走了。

常大用恨死了,只好从床下爬出来,东翻西找,想找件姑娘的东西作纪念。找来找去,只从床上找到一件玉如意,柄上扎了条紫色的手中,常大用将它藏在怀中走了。隔了一夜,姑娘上门来了。葛巾一见面就笑着说:“我原以为你是君子,谁知却是个小偷!”他回答说:“偶尔不当君子,只是期望如意啊!”葛巾说:“这不是我的东西,是玉版妹子忘在我那里的。”他只好还给了她,又问她玉版是谁,葛巾说是她堂妹。

葛巾走后,他的房中到处飘散异香。此后,每隔三两夜姑娘就到他房中和他幽会。常大用被迷住了,忘记了回家,而他的钱又用光了,就打算卖马。葛巾知道了,说:“你为了我,衣服也当光了,我怎么忍心呢?现在又卖马,你家离这里那么远,你将来如何回家呢?我还有点积蓄,你拿去用吧!”他推辞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已无法来报答,再花你的钱,我还算人吗?”葛巾硬是要他拿去,说:“就算借给你的。”说完拉着他到一棵桑树下,指着一块石头,让他搬开。然后姑娘从头上取下簪子,在地上刺了几下,让他扒开土,就看见一个坛子。葛巾伸进手去,拿出了五十两,他不让姑娘再拿。姑娘不听,又拿了十多锭,常大用硬是放回了一半,然后把坛子埋了起来。

一天晚上,葛巾对他说:“近来外面有闲言碎语,看来咱们不能这样长久下去了。”两人商议后,决定一起逃走。葛巾和他约定,让他先走,然后在洛阳会面。常大用连忙收拾行装,返回洛阳。谁知他刚到,姑娘的车几乎同时也到了。父母见他带了个美丽的妻子回来,十分高兴,四邻也前来祝贺。可常大用心里却提心吊胆的,怕葛巾父母追来。可姑娘却很坦然。对他说:“别说远隔千里了,就算是被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常大用弟弟叫大器,也到了成婚的年龄。葛巾想把玉版介绍给他。常大用很高兴,葛巾于是派老妇人带了马车把玉版接了过来。两人成亲后,日子也过得很美满。

有一天,突然来了几十个强盗。常大用忙带家人上了阁楼,但强盗又进来围住了阁楼。强盗把柴草堆在楼下,威胁说要放火烧楼。常大用答应给他们钱,但强盗们不满足,还要更多的钱,否则就要点火。家人都吓坏了,葛巾和玉版却镇定地下楼,到了门口,葛巾对强盗说:“我们姐妹都是仙女,暂来人间游玩,怕什么强盗!想赏给你们万两金银,只怕你不敢要!”强盗全被她们的美丽惊呆了,慌忙下拜,连说:“不敢!不敢!”然后姐妹两人从容地上楼,强盗们吓得狼狈逃走了。

过了两年,姐妹两人各生了一个男孩。这时葛巾才透露自己姓魏,母亲被封为曹国夫人。常大用从与她相识到现在,她一直没说自己的姓氏,常大用怀疑曹州是否有姓魏的大家族,更可疑的是,曹州的大家族中一连逃走两个女儿,怎么会不管不问呢?因此,他虽没问过葛巾,但内心一直犯疑。后来,他找机会到了曹州。到曹州后,他四处上打听,谁都不知道有什么魏姓的大户。于是他又来到他从前住过的地方,无意间,他见到了墙壁上有赠曹国夫人的诗,感到很吃惊,就向主人打听。主人一听,哈哈大笑,就请他去看“曹国夫人”。原来这是一株牡丹,长得与屋檐一样高。因为这株花是曹州第一,因此人们开玩笑,才赠它这样一个美名。

常大用又问这花是什么品种,主人说是“葛巾紫”。常大用心中害怕,怀疑妻子是花妖。回家后,常大用不敢说,只是讲出了那赠曹国夫人的诗来,看葛巾有什么反应。哪知葛巾听了一下子变了脸色,匆勿出去,叫玉版抱了孩子来。她对常大用说:“三年前,我被你真诚的思念所感动,就以身报答。如今你怀疑我,我们怎能再聚在一起呢。”说完,她和玉版一起举起各自的孩子,扔在了地上,孩子一掉地就消失了。常大用正惊慌地寻找,两个女子也不见了。常大用又悔又恨。

过了几天,孩子落地的地方长出了两株牡丹,长势很好,没过多久便开了花,大红大紫的,名震洛阳。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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