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欧也纳收到几封封套很精致的信,火漆上印着鲍赛昂家的纹章。信内附有一份给特·纽沁根夫妇的请帖,一个月以前预告的盛大舞会快举行了。还有个字条是写给欧也纳的:“我想,先生,你一定很高兴代我向特·纽沁根太太致意。我特意寄上体面的请柬,我很乐意认识特·雷斯多太太的妹妹。替我陪这个美人来吧,希望你别让她把你的全部感情占了去,你该回敬我的着实不少哩。特·鲍赛昂子爵夫人。”欧也纳把这封短信看了两遍,想:“特·鲍赛昂太太的意思明明表示不欢迎特·纽沁根男爵。”
他立刻去但斐纳家,很高兴能带给她这种快乐,说不定还会得到酬报呢。特·纽沁根太太正在洗澡,欧也纳在客厅等着。一个想情人想了两年的人等在那里当然急不可耐。这种情绪连年轻人也不会碰到第二次。男人对于他所爱的第一个十足地道的女人,就是说符合巴黎社会条件的、光彩耀目的女人,永远会觉得她真是天下无双。
欧也纳像多数青年一样,预先体验到了权势的滋味,打算有了全副武装再跃登人生的战场,他已经染上了这个社会的狂热,也许觉得自己有操纵社会的力量,但既不明白这种野心的目的,也不知道实现野心的方法。
在内地长大的儿童往往有些清新隽永的念头,像绿荫一般荫庇他们的青春,至此为止欧也纳还对那些念头有所留恋。他老是踌躇不决,不敢放胆在巴黎下海。尽管好奇心很强,他骨子里仍忘不了一个真正的乡绅在古堡中的幸福生活。虽然如此,他隔夜逗留在新屋子里的时候,最后一些顾虑已经消灭了。前一个时期他已经靠着出身到处沾光,如今又添上一个物质优裕的条件,使他把内地人的壳完全脱掉了,悄悄地爬到一个地位,仿佛看到了自己美妙的前程……
“太太在寝室里。”丹兰士进来报告,吓了他一跳。但斐纳横在壁炉旁边的一张双人沙发上。
“哎,你瞧,咱们又见面了。”她很感动地说。
“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欧也纳说着,坐在她身旁,拿起她的手亲吻。
特·纽沁根太太念着请帖,做了一个快乐的手势。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欧也纳,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
“倒是你给了我这个幸福!是的,我管这个叫做幸福。因为是从你那得来的,当然不光是自尊心的满足。没有人肯介绍我进那个社会。也许你觉得我渺小、虚荣、轻薄,像一个下层的巴黎女子,可是你知道,朋友,我正准备为你牺牲一切,我所以格外想踏进圣·日耳曼区,还是因为你在那个社会里。”“你不觉得吗,”欧也纳问,“特·鲍赛昂太太好像暗示她并不预备在舞会里见到特·纽沁根男爵?”
男爵夫人把信还给欧也纳说:“那些太太们就有这种放肆的天才。可是管他呢,我是要去的。我姐姐也要去,她正在打点一套漂亮的服装。”她又放低了声音说:“告诉你,欧也纳,因为外边有闲话,所以她特意要去露露面。你不知道关于她的谣言吗?今天早上纽沁根告诉我,昨天在俱乐部里大家公开谈论着有关她的事,天哪!女人的名誉、家庭的名誉,真是太脆弱了!姐姐受到这种侮辱,我也跟着丢了脸。听说特·脱拉伊先生签在外边的借票有10万法郎,都到了期,要被人控告了。姐姐迫不得已把她的钻石卖给一个犹太人,那些美丽的钻石你一定看见她戴过,还是她婆婆传下来的呢。
总而言之,这两天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难怪阿娜斯大齐要订做一件金银线织锦缎的衣衫,到鲍府去出风头,戴着她的钻石给人看。我不愿意被她比下去。她老是想压倒我,从来没有对我好过,我帮过她多少忙!她没有钱的时候总是我给她通融。可她……好啦,别管闲事了,今天我要痛痛快快地高兴一番。”
凌晨,欧也纳还在特·纽沁根太太家里,她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她很伤感地说:“我真害怕,真迷信,不怕你笑话,我只觉得心惊胆战,惟恐我消受不了这个福气,要碰到什么飞来横祸似的。”
欧也纳说:“好孩子!”
她笑了:“啊!今晚是我变成孩子了。”
欧也纳回到伏盖家,想到明天一定能搬走,一面回味着刚才的幸福。高老头等他走到房门的时候问:“喂,怎么样呢?”“明天再跟你细说。”
“从头到尾都得告诉我啊。好,去睡吧,明天咱们就要开始过快乐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