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杭州的天气只能用“赤日炎炎似火烧”来形容。炙热的太阳烤得地面像只巨大的蒸笼般直冒热气,而这种闷热的气候总能轻易地勾起人身上的懒虫,整日就想昏昏欲睡。
城郊外不远,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倚水而建,宅院四壁因长期无人打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隐隐可看出当年红墙绿瓦的气派,大门上的朱漆已剥落得所剩无几,严重扭曲变形的门板显示着遭受过严重暴力的事实,门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牌匾,隔着灰尘蛛网望去上头“逍遥居”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仍旧非常显眼。
如此宅院任谁都会认为已荒废多年、无人居住。而此时,逍遥居的前厅中却有三个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三张藤榻上,享受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轻松,好不惬意。
“热死我了——”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粗鲁地踹开,紧接着便是一阵急惊风似的脚步声逼近。
“这家伙就不能学得稳重些吗,整天跟个拼命三郎似的。”宛容残月嫌恶地弹掉身上因大门的连锁反应而从屋顶抖落下来的灰尘,摇摇头蹙紧了一对好看的剑眉,显然对来人的行为很是头痛。
“你几时见他不大大咧咧了。该关心的倒是大门,再来几次又该换了。”冷如幽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子,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骇人恐怖。
“没关系,”慕晨曦笑得满面春风,“修理费用记他帐上。”
不用怀疑,这座像是荒废了几百年的宅院如假包换就是倚天宫在杭州的别院,也是倚天四剑现在落脚的“窝”。
“这天真他娘的热,累死我了!”来人捧着两大纸袋的东西,一身劲装,及腰长发并不束起而是用黑带随意地绑着,一头极具个性的棕褐色乱发象怒烧的火焰般狂放不羁,原本浓眉朗目的俊脸此刻被晒得通红,额上汗水涔涔。
“回来啦迎秋,我的桂花糕买回来没?”
“我的香酥鸡和冰镇酸梅汤呢?”
“蜜饯。”
三人饿狼扑羊地冲向宋迎秋,看着这几个家伙各各如狼似虎地抢夺自己手中的食物,一副“我的眼中唯有你”的摸样,他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几个没人性的家伙!我冒着酷暑帮你们买这买那,你们居然只关心吃的连句慰问的也没有!”他越想越火,凭什么他要顶着个烤死人的太阳在外头东奔西跑给人当小厮,而这几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却在这里消暑纳凉!
“哎呀呀,迎秋,此言差矣。正所谓‘民以食为天’、‘食色乃性也’,你又怎好苛求我们呢?”慕晨曦背书似的摇头晃脑,对他晓以大义。
“迎秋,愿赌服输吗,谁让你猜拳老输呢。”宛容残月双手合十作“阿弥陀佛”状,外带一个“节哀顺便”的眼神,不怕死地火上焦油。
“哼!”冷如幽的反应更绝。
“你——你们——”宋迎秋气得脸红脖子粗,抄起家伙就一副“跟你们拼命”的架势,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硝烟味。
“各位都在啊,看来小弟我来的可正是时候。”突然闯入的声音将原本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人未近,那把极为惹眼的金丝绲边玉骨扇已将来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包打听?!”
此人便是江湖人称“消息王”的八卦盟盟主包打听,举凡各类消息大到朝廷机密小到七大姑八大姨的风流事,只要有人肯出银子打听,他就能在第一时间打探清楚,包君满意。
“各位哥哥别来无恙啊,数日不见小弟我可是思念得紧呀。今日一见几位哥哥又出落得更加水灵了,看来休息得不错。”说着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客套话,包打听一双灵活的大眼也打量起四周来,每看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一分。“我说,各位哥哥不觉得这屋子有些脏么?”这还是说得客气的,哪是有些脏根本就是脏透了,连他家的茅厕也比这干净!
“这叫隐蔽懂不懂,难不成要在门口贴张牌子大肆宣扬这儿是倚天宫的别院,方便灵教来偷袭啊!”刚才还在起内讧的四人,这会儿立马同仇敌忾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恕小弟我驽钝未能洞察各位哥哥的良苦用心。”包打听恍然大悟道。嘴上虽这么说,可那明显带着怀疑的眼神和故意上扬的尾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掩人耳目,说穿了就是一个字“懒”!懒得打扫,懒得整理,才会把好好的宅院弄得跟鬼屋似的。
众人面上一红,直觉面子有些挂不住。还是火暴脾气的宋迎秋最先沉不住气,“包打听你得了吧!别东扯西拉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日为何事而来?”
“既然秋哥哥那么说,小弟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再敢叫那三个字试试!”最忌讳那三个字的宋迎秋当下翻脸,拔剑出鞘威胁道。
包打听挑挑眉,也不介意宋迎秋的恶劣态度,仍旧一派神清气爽。“自从数月前灵教复出后便不断向当年参与瞭望峰一战的各门派发出战帖,来势汹汹至今已造成了不少门派的骚乱,如今八月十五的‘除魔大会’召开在即,灵教的复仇行动也愈发猖狂。近日灵教分别派出黑煞、白昼、紫雾三大护法各自带领数千教众攻打昱阳宫、浮玉山庄和九岌门------”
“等等!我们只问你今日来的目的,你扯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干吗?”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宛容残月咽了口口水,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底扩散。
“先别急吗,这些话可是字字关键句句重要。你们家宫主让小弟我转告各位一句,”包打听顿了顿,折扇一收,眼底闪过一抹促狭,“他已经飞鸽传书召集各大门派,你们也可以准备准备出发了,这就是你们此次的新任务。”
果然------众人顿感无力,看来这清闲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包打听,你何时改当跑腿了,可真闲呢!”宋迎秋愤愤地瞪他一眼,颇有迁怒的意味。
“小弟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包打听双手一摊,很无辜地眨眨眼,但是过于晶亮的黑眸怎么看都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字。
受人之托?是收人钱财吧!四人很有默契的在心底冷哼,宋迎秋更是磨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摸样。“你很高兴吗——包——打——听——”绝对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仔细点还能听到牙齿相磨发出的咯咯声。
包打听一点儿也不傻,当然懂得迎吉避凶的道理。“呵呵,小弟的任务已完成也该功成身退了,各位哥哥后会有期喽------”余音未散人已一溜烟地奔出了十丈开外。
“好了,咱们现在开始抽签分配任务。”慕晨曦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三根竹签,叠捏在手中让他们一一抽取。
“下面由我来宣布分配结果。”慕晨曦从三人手中依次拿过竹签,“如幽去九岌门,残月去浮玉山庄,昱阳宫则由迎秋负责。”
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气哀悼自己夭折的休假,忽然三人念头一闪,齐齐转向一旁咧着嘴享用桂花糕的慕晨曦,后知后觉地责难:“那你呢?”
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慕晨曦的回答差点让三人气得吐血,“那还用问,当然是养精蓄锐啦。”
“你这混蛋——”积聚的“民怨”顷刻爆发。慕晨曦抠了抠被震疼的耳朵,一脸理所当然道:“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大师兄哎!身肩重任的我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怎能轻易出手呢,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成了你们的罪过?这俗话说得好杀鸡焉需用牛刀,这种小场面有你们就足够了嘛。”
一提起这个三人就恨不得去撞墙!若非一时被这小子外表的温良无害样蒙蔽了心志和他打什么鬼赌,又怎会被这个从头烂到脚的小人骗进倚天宫替他们作牛作马?真是悔不当初啊!
“你们准备准备尽早出发吧。小心搞砸了此事又要多加一年半载的,你们就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喽。”慕晨曦捧着糕点回房补他的美颜觉,临走前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的招牌笑容,附赠一番“金玉良言”
留在原地的难兄难弟只能大眼瞪小眼,感慨命运的多灾多难啊------大街上,骄阳似火,热力十足的太阳不知疲倦地展示着它的热情,来往的行人各个挥汗如雨。
宋迎秋背着个简单的包袱,握着从不离身的赤火剑穿梭其中。那满脸的烦躁简直和这酷暑不相上下。
慕晨曦那个坏透了的混小子!让他们三人在外奔波自己躺在逍遥居享乐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路费盘缠也让他们自掏腰包,还美其名曰:“自力更生,节省开支”这算哪门子道理?
想他宋迎秋好歹也是天离宫少主,虽不如残月家那般家缠万贯但也是生活富足从不缺银子用,如今却落到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的地步!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来往的行人中,一个手撑遮阳伞身着华衣的翩翩美少年格外引人注目。明眸皓齿,冰肌玉肤,尤其是那微蹙的眉头流露出淡淡的愁绪,更增添了几许单薄纤细之美。
陆依依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同伴小喜的身影,不久之前小喜还跟在她身边,她不过是被人撞了一下跌在地上,等她好不容易站起身时却已不见小喜的踪影。这可把她急坏了,她活了十七年还是头一回出家门,对外头的世界又陌生得很,人海茫茫让她去哪儿找小喜啊?
走了大半天的路,陆依依又累又渴,望着眼前的酒家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她好想喝一碗昨天喝过的冰镇酸梅汤哦!掏出荷包捏了捏还鼓鼓的,应该够用了吧。这样想着,她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手一松,荷包便直直地向后飞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某个人的脑袋。
“谁——,哪个鼠辈胆敢偷袭大侠我!”宋迎秋一把抓过砸在头顶的硬物,看也不看便凶神恶煞地冲着街上的行人大吼。他已经够烦了,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还敢在老虎脸上捋须?
街上瞬间安静下来,被这么一吼来往路人顿时停下脚步,在看到他手中的长剑后更是各个面露惊恐,急急向后退离,谁也不敢出声。宋迎秋周围霎时多出了一圈空地。
见没人反应,宋迎秋摊开手掌,他倒要瞧瞧是何暗器!咦?!竟然是一只荷包?!还是一只装得鼓鼓的荷包?!
掂掂这荷包估计这里面没一百也有八十两,若有了这些银子他就能好好吃一顿还能买匹马启程,这一路上可就方便多了。不、不行!他虽然没兴趣做大侠啊正人君子啊什么的,但也不齿于这种不入流的做法,不可以啊------
俊脸上阴晴不定,思想斗争片刻后还是心中的良知占了上峰。于是乎,双眼一抬,扫过四周人群,“这是谁的?”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摆出这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只是这“忍痛割爱”的感觉着实好难受啊——
我的!是我的!!陆依依好想这样大声喊出来,可是------她不敢。呜呜呜,这位公子的表情真的好可怕哦——
没人回应?没人回应!莫非——这是天意?!是老天了解他的难处所以赐给他渡过难关的,一定是这样!宋迎秋在心中默念了数遍“这是天意”之后,终于心安理得地握紧了荷包将内心的罪恶感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依依嘴巴一瘪,湿润的大眼立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宋迎秋手中的荷包。如今和小喜走散,若又弄得身无分文接下来的日子她可怎么办呀?
想了又想,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前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