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星辰如此夜。
清风做伴,月光的清辉洒落,斑驳丛丛。
枝蔓曳动,梅香阵阵,摇落一树的,是无奈还是愁叹?
和冰缆的相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可是在宫中众人面前,她们两人还是很默契的把彼此当作陌生人,互不相识。
冰缆聪慧温婉。
问天下间谁最懂晚镜的心,答案无疑就是冰缆。
那个被她称做为“冰冰”的女子,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很多很多年之后她们将会成为敌人……不是情人与情人间的对立,不是同一境界上的比拼,而是国家与国家,社稷与社稷之间的仇敌……
虽为朋友,却无法站在朋友的立场为晚镜着想,贵为一国之后,在她心里首要任务便是保住自己丈夫的江山社稷……
或许无法回到过去,或许那次相识注定要被淡忘。一切的一切,已经注定了……
毫无意识地环顾四周,却见陌生的景物映入眼帘。
一株株盆景孑然有序地摆放。
那是……十八学士。
曾经在金庸武侠电视剧里听段誉说起过,那种花一茎花最多可开至十八朵茶花,而且朵朵颜色不同。
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十八学士这个茶花品种,可是晚镜到现在,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是一株株活生生的十八学士。
下意识地抬头,牌匾上写着遒劲地大字:应延宫。
这里就是应延宫?他住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会在此地促足?晚镜黯然垂了眼睑。
忘不了吗?或许。
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怜惜地望着花儿。
听闻大神官的未婚妻常小茶是一位懂茶之人,任何与茶有关的事物她都通晓。看来这花也是她亲手栽种的。
晚镜静静地躲在殿门外,目光却投向殿内,他容颜未变,仍旧是四年前的样子,也仍旧是一个月前的样子。简素白衣依旧,眉目星眸如画,长发几近及地,俊美清秀绝伦,气质高雅飘逸如幽谷白云,只是嘴角隐去了从容淡定的笑意。
心也异常的平静,晚镜洋着浅浅的笑,是幸福也罢,是伤感也好,不重要了。
“小茶……小茶……”闻惟练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
晚镜却抑制不住地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可是清雅甘醇的声音依旧传进她的耳里,扎进她的心里,一阵阵的,一层层的,心痛如麻。
“镜儿……是你吗?镜儿……”闻惟练仿佛受到了感应,快步走向门外,却没见到人影。
他的镜儿……他知道,她刚才一定就在门外……
“风吹何处瑟瑟落……吟月圆时恰恰溶。莫问……”
躲藏在大柱身后的晚镜,无力的顺着柱身滑下,跌坐在冰冷的地面。而眼泪,终于制止不住,潸潸滴落。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未婚妻……晚镜绝望地闭上了水瞳。多少次的绝望了?多到她已经完全数不清、记不起了。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拭干了脸上斑斑泪水,还记得她曾经听过一首歌,那是最让她记忆尤心的是那首歌的歌词:只怪我的爱不够勇敢,一直沉默的作你的依赖,让一切石沉大海……
或许当爱沉落大海时,就能编织成美好的回忆,或许在回想当初时,也能感受到一丝甜蜜吧!
“莫问秋处冷霜雪,凝枝玉叶待寒来。”轻轻地吟着,似风般的飘渺,似水般的柔和。
忽然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一股淡淡地清香迎向她。
可是晚镜清楚,这个怀抱不曾属于自己,以前不,现在也不,将来更不。
不顾一切地挣脱,后退三步,才正视他的黑眸,又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只是喜笑盈盈地道一声,“练,好久不见。”
闻惟练的眼神由原先的疑惑转变成了肯定,就这样望着,望着。
四周静静的,仿佛置身真空,不闻其声。
晚镜甚至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也不想看到他的眼中到底是何种神色。
“练,走走吧。”或哀求,或命令。说不清,辨不明。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走着,走在花开的小径,只有亦步亦趋地脚步声侵入耳中。
突然,晚镜促足停立,借着微弱的月光,微微抬头,却还始终不敢再次正视他的眼。看着他的侧影,痛彻心扉。他口中所念、心中所想之人始终都是常小茶……
心,不再冷却,只因破碎多时。
“小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值得你如此对待?”晚镜好奇。一采茶女,值得堂堂大神官如此待之。
“若以花评之,晚镜是昙花,有着花开一时之美丽、之绚烂,羡叹之余,更让人产生嫉妒。小茶不如晚镜,她是茶花,有着朴素的脸蛋、憨憨的笑靥,望之,让人心静平平,却又回味万分,更重要的是,小茶她……”闻惟练的手已紧握成拳,“更重要的是,小茶她有一颗善良的心,而你……”
笑了笑,接了话茬,“而我没有,对吧。”轻叹一声,带着羡慕,“的确。晚镜不配拥有善良的心,是因为晚镜早已无心。心碎多时,安能复之?”
闻惟练不语,只是望着晚镜,昔日的镜儿已经随着她踏出他府邸的那刻死去,而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许晚镜,是独孤沧溟的许妃,是祸国的女子,更是他将手刃于她之人。
“爱,是什么?”晚镜迎风而问,衣衫飘动,笑容虽淡,但却真。“有人认为晚镜似水,但晚镜认为它更似水。风平浪静时,柔和的,依顺的,微风轻拂,圈起阵阵涟漪;波涛汹涌时,狂放的,不羁的,惊涛拍岸,掀起层层浪花。晚镜不悔,不悔曾爱过于你,不悔曾对你许下的誓言——不离,也不弃。”更不悔……更不悔曾将自己的心交托于你。虽然你使得我遍体鳞伤……
“镜儿……你的镜儿求你,今天是最后一晚……行吗?”晚镜恳切地望着他,“最后一晚,让我做你的镜儿……深爱你的镜儿……”
“最后一晚吗?”温润的声音,自薄唇吐出。
螓首重重点之,却现泪花。“晚镜多年来,一直把这视为心结。回忆太苦,晚镜自认为咽不下,则忘却,却发现越想忘的事如何也忘却不了;负担太重,晚镜自认为背不起,则放下,却发现负载于身的是如何放也放不下的命运,就像你的使命——看苍生、渡苍生。我本以为自己不是一个自寻烦恼之人,却发现烦恼之事紧缠于我,是如何甩也甩不开的。想象往往比现实容易得多,而我一直是凭空在想,从此忽略了你们的心。”晚镜一无心之人,怎可战胜有心之士?
“或许你试着放开你的一切,打开你的心结……”
晚镜眼眸色一转,“你我相对立场。你要守护你的国家,而我……”苦苦一笑,“而我只想守护自己的命罢了……不说这个也罢。”
捧起晚镜的脸,以拇指轻轻在脸上摩擦着,拭去了她的泪,放在自己唇边浅尝,“这,是泪。”
见晚镜低下了头,闻惟练便笑道,“神官没有泪。”
晚镜挣脱他的手,风轻云淡地一笑,随手折下了开在径旁娇艳的红朵。
轻轻一闻,醉于其中,方不能自拔,只是眼睑低垂,念道,“花谢了花红,林止了林风。唯有天地重,湮灭又复空。起始亦是终,首尾互相融……”
“泪落了潸潸,水泻了淙淙,迷离又朦朦。”闻惟练感受到了,似乎心有灵犀,随后念道。
“是啊,潸潸落泪之人是我,以泪水洒之,眼眸岂能不迷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