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思考,也常有人议论说:抛弃个人的幸福是人的长处,人的功勋。实际上,抛弃个人的幸福——不是人之所长,也不是功勋,而是人的生命不可缺少的条件。在人意识到自身是一个同整个世界相分离的躯体的时候,他认识到别的躯体也与全世界分离着,他就能理解人们彼此间的联系,也能理解自己躯体的幸福只是幻影。这时他才能理解只有能使理性意识满足的幸福,才是惟一现实的。
对于动物来说,不以个体幸福为目的的,与这个幸福相矛盾的动作都是对生命的否定。但是对人来说,恰恰相反,那种目的只在于获得躯体幸福的活动,是对人类生命的完全的否定。作为动物,没有理性意识向它揭示它的充满了痛苦、终有止境的生命,对它来说,躯体的幸福及由此而来的种族延续就是生命的最高目的。对于人来说,躯体只是生命存在的阶梯。人生的真正幸福,只是从这里展现出来。这个幸福同躯体的幸福不同。
对人来说,对躯体的意识不是生命,而是一条界线,人的生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人的生命完全在于更多地获得人本身所应有的、不依赖于动物性躯体幸福的幸福。
按照流行的生命观念,人的生命是他的肉体从生到死的这段时间。但是这并不是人类的生命,这只是作为动物的肉体的生命存在。说人的生命是某种只出现在动物性生命中的东西,就像是说有机体的生命是某种只在物质的存在中表现出来的东西。
人最初会把那些看得见的肉体的目的当做是生命的目的。这个目的看得见,因此也让人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人的理性意识向他揭示的目的反倒被认为是不可理解的了,因为它们是看不见的。否定看得见的东西,献身于看不见的东西,对此人们总觉得可怕。
对被世间渗水染满全身的人来说,那些自动实现着的、在别人和自己身上都是可见的动物性要求,似乎是简单的、明确的。而那些新的不能看见的理性意识的要求则被认为是相反的,这些要求的满足不能自然而然地得到完成,而是应当让人自觉地实现,因此它变得复杂,变得不明晰。抛弃看得见的生命观念,献身于看不见的意识,这自然要令人惊异害怕。就好像孩子若能感到自己的出生,他会感到同样的惊异和害怕,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很明显,也必然发生。看得见的观念引向死亡,惟有看不见的意识才提供永恒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