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我坐在这里期待，在破碎的旧榜和半写就的新榜之中。我的时候何时来到呢？
——我下降的时刻，我毁灭的时刻：我愿意再走向人类去。
我现在期待着那时刻。最初必定是我的时刻的征兆来到，——这征兆是与鸽
子之群同在的欢笑的狮子。
同时我自言自语如同闲适的人。没有人告我以新的事物，所以我对我自己说起我自己。
２
当我到了人们那里，我看出他们高踞在古代的傲慢之上，他们都想着他们久已知道了什么是人类的善和恶。
在他们看来一切关于道德的谈论好像是一种古老而陈腐的事情！愿意安睡的人，就寝之先讲谈着善恶。
我搅扰了这种昏睡，当我教人无人知道的何为善恶，——
——除掉了创造者！
但创造者是创造人类的目标并给大地以意义和未来的人：只有他能建立了善和恶。
我吩咐他们推倒了他们的讲坛，一切古代的傲慢所踞坐的交椅；我吩咐他们嘲笑他们的伟大的道德家、他们的圣哲、他们的诗人、他们的救世主。
我吩咐他们的阴郁的哲人，嘲笑那些踞坐如黑色刍灵的人，使他们离了生命树。
我坐在他们的伟人们的墓道上，甚至于在死尸和鹫鸟的旁边，——我嘲笑一
切他们的过去，和过去的腐烂而残败的光荣。
真的，我如同忏悔的说教者，如同傻子，我暴怒而破坏了一切他们的伟大的和渺小的！他们的至善也如此渺小，极恶也如此渺小！因此我发笑了。
因此我的诞生于山头的“智慧之渴望”，连笑带吼，真的，一种粗犷的智
慧，
——一种有着猛冲的健翮之渴望。
我常常带着我飞腾向上，在大笑之中心，于是我扶摇直上，如同沉醉于太阳之欢喜的一支箭。
我飞到了梦想不到的未来，飞到艺术家所想像不到的更炎热的南方；那里诸神裸体跳舞，以一切的衣饰为可耻。
（我如是以比喻和隐语木讷而言如同诗人。真的，我惭愧于我仍然不能是一个诗人！）
那里，在我看来，一切的生成好像是诸神的踏舞，是诸神的嬉戏，世界自由而无限制，一切都归真返朴。
那里，好像是无量神祇之一种永久的自己解放和自己归真，好像是无量神祇之一种可祝福的自己冲突、自己和解、自己再造。
那里，在我看来，一切的时间，好像是瞬间之可祝福的嘲弄；那里自由是必然，幸福地戏弄着自由之毒螫。
那里，我也发见了我古代的魔鬼和巨敌，那重力之精灵，和他的创造品！强迫和戒律、必须和结果、目的和意志、善和恶。
在那里，跳舞者能跳舞于它之上，超越于它之外，不是必然的么？在那里为轻捷、为美丽的原故，鼹鼠和蠢拙的侏儒不是必要的么？
３
我也在那里从大道上拾起了超人这个字，也看出人是必须超越的一种东西。
也看出人是一个桥梁，而不是一个目标；那欢喜于自己的日午和黄昏的人，是把它当作达到新的曙晓的进程。
欢喜于伟大日午之查拉斯图拉之道，欢喜于我高悬在人们之上如同紫色晚霞一样的教言。
真的，我也使他们看见了新的星辰在新的夜里；在白昼黑夜和云影之上，我张开了大笑如同五色灿烂的华盖。
我叫他们以我所有的梦想和热望：将人心中的碎片，和谜，和可怕的偶然组合而为一体！
如同一个诗人，一个解谜者，一个偶然之救济者，我教他们创造未来，我教
他们在这样的创造之中救济了过去。
救济人类之过去，改变一切“它已如此”，直到意志说：“但我愿意它如是！
我将愿他如是！”
我称这为救济；我教他们只是称这为救济。
现在我期待着我的救济，
——
那我可以最后一次向人们走去。
我愿意再向人们走去；我将在人们中间沉落和灭亡；我愿意给他们以我的最富裕的礼品。
我从下沉的太阳学会了这，那充裕博大的太阳哟！当它沉没的时候，它从自己的无尽藏倾泻金光于大海！所以最贫乏的渔人，现在都摇荡着金桨。从前我看了这，我忍不住喜欢得流泪了。
查拉斯图拉也将如同太阳一样地沉落，他现在坐在这里期待着，在破碎的旧榜和半写就的新榜中间。
４
看哪，这里是一张新榜！但同我一起持着它到峡谷里，到人类之心的我的弟兄们在何处呢？
我对于遥远的人们的伟大的爱如是要求：“别姑息你们的邻人！人是要被超越的一种东西。”
因此你看：有着这多超越之不同的道路和方式！但仅仅一个丑角知道：人也能被跃过。
甚至于在你的邻人中超越了你自己：有力量夺取的你不当忍受了给予，这便是你的权利。
你对人所做的无人能对你做。看哪，这里并没有报酬！
不能命令自己的人不当服从。许多人能命令自己，但于自己服从仍然差得很远。
５
高贵灵魂之族类如是期望：他们愿意一切不白得，至少是生命。
流氓才期望着白得的生命：在我们则生命已自给，我们永远想到什么是我们
所能给与的最高的还报！
真的，那是一句高贵的格言：“生命所期许的，我们愿意对于生命保持着那期许！”
自己不当在对于快乐无所贡献的地方期望着享乐！自己不当期望享乐！
因此寻求享乐和无垢是极可耻的事。两者都不愿被寻求。自己当有着它们，
——但自己宁肯寻求罪恶和苦痛。
６
哦，我的兄弟们哟，头胎儿子永远是被牺牲的。现在我们便是头胎儿子！
我们都在不可视见的圣坛上流血；我们都被烧烤去祭奠古代的偶像。
我们的最优良者仍是年轻：这引动了年老者的食指。我们的肉体是温软的，我们的皮只是羔羊之皮：我们如何不能引动了古老偶像崇拜者的馋涎。
这古老的偶像崇拜者，仍然居住于我们自己的心中，他烧烤了我们最优良者做成他的筵宴。唉，我的兄弟们哟，头胎之子如何不被牺牲呢！
但我们的同类如是意欲；并且我爱那些不想望保全自己的人们，我以我的全心的爱去爱那些下降而死亡的人们：因为他们走向着超越。
７
要真实，
——少有人能真实！能真实的人仍然不愿真实！但至少善人是能真实的。
唷，那些善人们！善人们永不说出真理。因为如是修善便是心中的一种疾患。
那些善人们，他们退让，他们自己屈服；他们的心复述着自来所说过了的，他们的深处的灵魂服从；但服从的人，并不听自己。
善人所谓的一切的恶必须汇拢来产生一种真理。哦，我的兄弟们哟，你们的恶足以产生这种真理了么？
勇敢的冒险，长久的怀疑，残酷的否定，厌恶，当机立断，一切这些都没有汇拢来！但真理是从这样的种子产生的。
自来在坏良心的旁边生长出一切的知识！你们的求知者哟，粉碎，粉碎了这陈旧的榜。
８
当水面钉了木桩，巨流上搭起了浮桥，这时候，真的，说着“一切在流动
”
的人，是无人相信的。
甚至于笨汉也反对他。“什么？”笨汉说：“一切流动么？木桩和浮桥静静地在巨流上面呢！
“在巨流上面一切都是固定的，一切事物之评价、浮桥、概念，一切的‘善’
和‘恶’：这些都是固定的！”—
——
凛冽的冬天到了，巨流冻结了，这时即使最聪明的人也怀疑了。这时说这话的已不单是笨汉了：“万物不是静静地停住吗？”
“万物根本地静静地停住”，
——那是一种适用的冬天之教理，一种不生产的时代之善，冬眠者和炉火旁边的懒汉的优良的慰藉。
“万物根本地静静地停住”，
——但自来春风反对了这种教理。
春风是一只不知耕犁的牡牛，
——一只凶猛的牡牛，一个破坏者，它以它的暴怒的角破裂了冰块！这冰块又冲破了浮桥。
哦！我的兄弟们哟，现在看吧，万物不是在流动了么？一切栏板不是落到水里去了么？谁还固持着
“善”和“恶”呢？
“悲哉我们！快哉我们！春风猛吹着！”我的兄弟们哟，如是宣讲遍及一切的大街小巷吧！
９
有一种古老的迷妄，
——那名为善和恶。自古以来，这迷妄之轨道，常在预言家和占星家周围旋转。
从前人信仰预言家和占星家；因此人相信，“万物是命定的，你应当，因为你不能不！”
其后人类又怀疑了所有的预言家和占星家；因此他们相信，“万物是自由的：
你能够；因为你意欲！”
哦，我的兄弟们哟，自来关于命数和未来，仅有着迷妄而不是真知；因此关于善恶也只是迷妄而不是真知！
１０
“你不当偷盗！你不当杀戮！”从前这样的诫令被称为圣；在这诫令之前人类屈膝而低头，并脱去了自己的鞋子。
但我问你们：在这世界上还有比这神圣的诫令更凶恶的强盗和杀戮者么？
在一切生命中没有强盗和杀戮者么？称这样的诫令为圣，因此他们不也是——杀戮了真理了么？
那反对和劝阻了生命而被称为圣的，不是一种死之教言么？哦，我的兄弟们哟，为我粉碎，粉碎了这古旧的榜。
１１
这是我对于过去的同情，我看见它被弃了。
—
被弃于每一新时代之怜恤，之精神，之放肆；新时代使一切已存在的作为自己的桥梁。
一种伟大的元宰会兴起来，一种巧黠的怪物，它以慈悲和敌意捩转和扭动一切过去；直到它成为它的一座桥梁，一种先兆，和传令使，和雄鸡之晨鸣。
但也有着别的危险和别的风情；凡是贱氓，他的记忆是返于自己的祖先，
——但时间已和他的祖先绝缘。
过去如是被弃：因为总有一天流氓成为支配者，并沉溺一切时间在浅水里。
哦，我的兄弟们哟，因为一种新的高贵还缺乏，那高贵当反对一切贱氓和一切暴君，并将“高贵”这个字重新写在新榜上。
要有一种新的高贵，许多高贵的人们，许多种高贵的人们还缺乏呢；或者如我从前在比喻中所说的：“那正是神性，有着诸神而没有上帝！”
１２
哦，我的兄弟们哟，我圣化你们而指示你们一种新的高贵：你们当成为未来的创造者，滋生者，和播种者。
——
真的，你不能如同商人一样以金钱购买高贵；有着卖价的都无价值。
因为你们的光荣不是你们从何处来而是你们向何处去；让这是你们的新的光
荣吧，
——你们的意志和你们的脚意愿超越了你们！
真的，并不是你们供奉一个王子，
——现在王子们算什么呢！
——也不是你
们成为王子的屏藩使他的地位更巩固。
也不是你们的族类在宫廷里面成为有礼貌，也不是你们都学会了华丽装饰，如同银色的红顶鹤一样，长久站立在浅沼里！（因为能够站立，在一般廷臣乃是一种特典；至于被许可坐下乃是他们死后才有的幸福！）也不是被称为圣的一种圣灵引导你们的祖先到了我并不赞美的天国。（因为有着那恶木——十字架——
——的地方，那里即无可赞美的东西。）
真的，无论在什么地方，这圣灵总如同临阵一样，引导着他的武士——山羊和母鹅，迷信的人和谬见的人总是走在最前面！
哦，我的兄弟们哟，你们的高贵不当向后流盼，乃是向前凝视！你们当是从一切父母之邦和祖先之国土被放逐。
你们当爱着你们的孩子们的国土——在最遥远的海上没被探险过的国土！让这种爱是你们的新的高贵吧！我吩咐你们向着那里扬帆前进！
为你们的孩子们，你们当矫正了你们是你们的祖先的孩子。
你们当如是救济了所有的过去！
我将这种新榜高悬于你们之上！
１３
“为什么要生活？一切都是虚空！生活——那是鞭打枯草；生活——那是自己燃烧了自己而不能得到温暖。”
这样古代的讹说仍然当作“智慧”传下来；因为它是陈旧而发霉所以它更被尊重了。发霉也成为高贵了。
孩子们会如是说：因为火烧灼他们，所以他们怕火！在智慧之古书里，有着很多的孩子气。
那永远鞭打枯草的人，如何敢来诽谤了鞭打！堵塞住这样愚人的嘴吧！
这样的人们坐在桌子旁边，甚么也没有带来，甚至连优良的饥饿都没有带来：
——于是他们诽谤：“一切都是虚空！”
但我的弟兄们哟，饮食得很好确不是虚空的技艺！为我粉碎，粉碎了这永不快乐的人们之榜！
１４
“在洁净者看来，万物皆洁净。”——人民如是说。但我对你们说：“在猪仔看来，万物皆猪仔气！”
因此恐怖的幻想者（他们的心已下垂了）宣言：“世界之自身便是一个污脏的怪物。”
因为他们都是不净的心；尤其是那些遁世者，除非他们从背面观察了世界，不会有和平或休息！
我对那些人当面说，虽那声音不快：世界如同人一样的有背面，——这是很
真实的！
世界上有很多污脏：这是很真实的！但世界之自身不以此而是一个污脏的怪物；但那种话语中也有许多智慧，即世界有着很多恶臭；甚至于憎恶也生出了翅膀和空想的能力！
在最优良者之中也有着一些可憎恶的；最优良者也仍然是必须超越的一种东西！
哦，我的兄弟们哟，那种话语中也有许多智慧，即世界有着很多污脏！
１５
我听见虔信的遁世者对他们的良知反复说着这样的格言，真的，他们无过或无罪，
——虽说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恶或更有罪的事了。
“让世界自成其为世界好了！别指责它！”
“让愿意阻塞，和剖割，和剐割，和剥削人民的人随他的便好了；别指责它！
由此他们愿意学习放弃了这世界。”
“为你自己的理由，
——你应当阻塞和闷闭了你自己；为这世界的理由，——因
此你会学习放弃了这世界。”
哦，我的兄弟们哟，击碎，击碎了那些虔信者之陈旧的榜，撕碎了这些愤世嫉俗者的格言！
——
１６
现在人民在一切黑暗的小道上低语：“博学的人忘记了一切强烈的贪求。”
我看这新榜甚至于高悬于市场之上：“智慧使人倦怠，无物有一刻的价值；你不应欲求！”
哦，我的兄弟们哟，为我粉碎了那种新榜！厌世者和死亡说教者和狱吏将它高悬起来，因为看哪，它也是一种对于奴隶的箴言！
因为他们学得坏，不是学到好处，学习一切都太早也太急；他们食得很坏，所以他们的胃腑受伤了！
他们的心便是一种损伤的胃，它劝告着死！真的，我的兄弟们哟，心便是一个胃！
生命是一派快乐之源泉，但对于损伤的胃，那悲愁之父，在他们心中说话的人，一切泉水，都是有毒的。
求知：在有着狮子之意志的人，那便是快乐！但对于自己仅仅是被意欲的人则成为倦怠；一切的涛浪都对他戏弄。
弱者之本质总是如此：在路途上迷失了自己。最后他们的倦怠发问：我们出发到何处去呢？一切都是一样！
人在他们的耳边这么讲说，他们最喜欢：“无物有价值！你们不应当意欲！”
但那是一种对于奴隶的箴言。
哦，我的兄弟们哟，查拉斯图拉临到了一切行路倦怠者如同一阵新爽的暴风；他将使许多鼻子打喷嚏！
我的自由的气息甚至于透过墙壁而到监狱里，到一切禁锢的精神！
意欲解放人！因为意欲便是创造！我如是教人。惟一你们应当学习的，只是创造！
你们应当从我最先学习的也只是学习法，优良的学习法。
——让有耳朵的人
听着吧。
１７
这只船停泊在这里，
——它要到那边去，或者到虚无，
——但谁愿意进到这
种“或者
”去？
你们中无一人想乘这死之船舶！这末你们如何会倦怠于世界呢？倦怠于世界么！甚至于你们也没有从大地引退！我觉得你们更贪恋大地，更爱着你们自己的大地之倦怠！
你们下延着嘴唇不是徒然的了：
——其中仍然有着一种渺小的、尘世的愿
望！在你们的眼睛里，
——
不是浮着不可忘却的世俗的欲望之云影么？
在大地上有许多优良的发明，有些是有用的，有些是快乐的，为此大地是很可爱的。
有很多如是的发明，如同妇人的乳峰一样：同时是有用的，同时是快乐的。
但你们厌世的人们哟，你们大地之懒惰者！应当有人用鞭子鞭策着你们！应当有人用鞭子再使你们的两腿活泼。
假使你们不是为大地所厌弃的残废而耄老不幸者，那末你们便是巧黠的懒汉或贪食者，潜行的夜之徘徊者。假使你们不愿意欣快地奔跑，那末你们应当死灭！
查拉斯图拉如是教人：人不当求为不可治愈者的医生，——所以你们应当
死灭！
但作一个结束，比写一篇新诗必需更大的勇敢：这是一切的医生和诗人所知道的。
——
１８
哦，我的兄弟们哟，有着倦怠所铸成的榜，有着腐败的迟怠所铸成的榜：虽然他们的说话是一样，它们却要求被听得两样。
看看这里这凋毙的人！他距离他的鹄的仅咫尺；但他倦怠得固执地在尘土中躺下了，这勇敢的人！
他以倦怠而呻吟于道路，于大地，于鹄的，于他自己：他将不能再前进一步了，这勇敢的人！
现在太阳燃烧在他上面，狗子们在舐他的汗：但他固执地躺在这里，宁愿渴死！
离他的鹄的仅仅咫尺，而愿意渴死！真的，这个英雄，你们必须倒拖着他的头发到他自己的天国。
但最好仍然让他躺在他所躺下的地方，睡眠是个抚慰者，可以带着冷的、淅沥的雨滴淋到他。
让他躺下直到他自己醒来，
——直到他自己弃绝了一切的倦怠，直到他的倦怠彻底教训了他！
我的兄弟们哟，只注意呵退了他身边的懒狗子们，懒怠的狐群和一切蜂拥的毒虫：
——
一切“受过教育”之成群的毒虫，他们饮宴着一切英雄的血汗。
１９
我画一个圆圈和神圣的世界在我的周围；我登山越高，跟我的人越少：我建立了永久神圣的群山的山系。
哦，我的兄弟们哟，无论你们同我升登到何处，留心着，恐怕一种寄生虫也附在你们的身上。
一种寄生虫，那是一种蛀虫，一种爬行而畏缩的蛀虫，它用力吮吸你们隐秘着的创口和伤痕。
这便是他的狡猾：他猜透了在什么时候升登的灵魂倦怠；在你的烦恼和厌恶里，在你的敏感的谦卑里，它建筑了他的可憎恶的巢。
在强毅者疲弱、高贵者柔和的地方——那里，它建筑了他的可憎恶的巢；寄生虫寄生在伟大者有着微小隐秘的创痕的地方。
什么是一切存在之最高尚者，什么是一切存在之最低卑者？寄生虫便是最低卑者；但越是高尚者越最喂养了寄生虫。
因为有最长梯子的灵魂，能降到最深的地方：他如何能免于寄生虫之寄生呢？
最丰裕的灵魂，在本身中能向前奔跑和遨游。最贫乏的灵魂则为快乐而将自己投于偶然之中：
——
存在之灵魂投入于生存！占有之灵魂寻求达到愿欲和渴望。
——
灵魂从自己逃脱，又在更大的范围中追及了自己；对于最智慧的人，最易为愚昧所引诱。
在最自爱的灵魂的心中，万物有自己的逆流和顺流，有自己的泡沫，有自己的洪涛：
——唷，最高迈的灵魂如何能免于最恶的寄生虫的寄生。
２０
哦，我的兄弟们哟，我是残酷么？但我说：已经倒的，应当把它推落！
今日之一切，
——已经坠落而残败；谁愿保持它？但我却愿意把它推落！
你们知道石头滚过峭壁的快乐么？
——看着吧，今日之人类，如何地正滚到
了我的深渊！
哦，我的兄弟们哟，我是更伟大的演奏者的序曲！一个例子！也照着我的例子做吧！
你们不教他飞腾的人，我请你教他，
—更快地坠落！
２１
我爱勇士；做一个剑客还不足，
——
人必须知道对谁使用宝剑！
自持和离开，那常是更伟大的勇敢，所以人当为更有价值的仇敌而自重。
你们只当有可憎恶的仇敌，而不当有可蔑视的仇敌；你们当骄傲于你们的仇敌。我已经如是教训过你们了。
哦，我的兄弟们哟，你们当为更有价值的仇敌而自重！你们必须从许多事情离开，
——
尤其是从许多贱氓离开，他们以关于人民和民族的喧声絮聒在你们的耳旁。
拭目以看他们所谓的“赞”和
“否”吧！那里越对的，越错：谁观看了也会
暴怒。
观看和拔出刀子来，
——在这里两者都是一事，所以离开了到森林里去，并将你们的宝刀收鞘！
走你们的路吧！让民族和人民走他们的路：
——真的，黑暗的路，没有一点
希望的微光！
那里让商人们去统治吧，那里一切仍然灿烂的是商人们的金子。已不再是帝王的时代：今日之自称为人民者已不当有帝王。
看看这些民族吧，他如何恰如商人们的作为：他们从各种垃圾堆拾取蝇头之利！
他们互相陷害，互相欺骗，他们名之曰“情谊”。哦，古代是可祝福的，那
时人民自己说：“我将做民族的支配者！”
因此，我的兄弟们哟，优良者当支配，最优良者也意欲支配！有着与此不同的教言的地方，那里便缺乏最优良者！
２２
假使他们的面包不值什么，唉！他们哭求什么！他们的生命维持才是他们当得的消遣！他们的生命将是艰难的。
他们是食肉兽，在他们的工作之中，
——便有着劫掠，在他们的获得之
中，
——便有着欺骗，因此，他们的生命将是艰难的。
他们应当成为更佳的食肉兽，更精敏，更伶俐，要像一个人：因为人是最佳的食肉兽。
人类曾经掠夺了一切动物的道德：所以在一切动物中，人类有着最艰难的生命。
只有飞鸟仍然超过了人类。假使人类学习了飞腾，唔！他的劫掠之欲望能飞到什么高度呢！
２３
我但愿男人和女人是如此：男子适于战争，女子适于生育；但两者都适于以头和两腿跳舞。
其间没有跳舞的日子是一种损失。没有带来欢笑的一切真理都是虚伪！
２４
注意着你们的婚约，别是一种不良的婚约！你们订约太匆促了：所以，随后便是婚姻之破裂！
但婚姻之破裂强于婚姻之屈服和婚姻之欺骗！
——一个妇人如是对我说：“真
的，我破弃了婚姻，但当初是婚姻破弃了我！”
我看出了怨偶是最仇恨的：他们以全世界作代价使每个人都不再独自前行。
为那原故我愿正直的人们互相告语：“我们相爱：让我们注意如何维持我们的爱！或者我们的誓约是一个错误么？
“给我们一种条件和一种小结婚，我们可以看看我们是否可以适合于伟大的结婚！匹配总是一件大事。”
我如是劝告一切正直的人们，假使我劝告而且说着别的，那末我对于超人和一切未来的爱是什么呢？
哦，我的兄弟们哟，不单是驱策你们自己向前，且驱策着你们自己向上，因此婚姻之花园会帮助你们！
２５
在古代的种族中生长起来的智人，看哪，最后他寻求着未来之泉水，寻觅着新的种族了。
哦，我的兄弟们哟，不久新的种族会起来，新的泉水奔注到深渊。
地震堵塞了许多泉水，引起很大的焦渴，但它也燃烧了内心的力和隐藏的事物。
地震使新的泉水涌出。在古代民族之颠覆之中，新的泉水也迸涌出来了。
无论谁叫出：“看哪，这里是为许多焦渴者而有的泉水，是为许多渴望的人们而有的心，是要应用许多工具的意志：
——即刻许多人聚拢来在他的周围。
——
即许多热望进取的人。
能命令的人必须服从，
——那是一种试验！唷，多么长久的追寻，长久的猜详，长久的失败，长久的学习，和长久的一再试验！
我如是教人：人类社会是一种进取，一种长久的追寻，但它寻求一个支配者！
——
我的兄弟们哟，一种进取，没有条件！我请你们毁灭，毁灭了那柔心人和骑墙派之教言！
２６
哦，我的兄弟们哟，在什么人身上隐伏着全人类未来的大危险？那不是在善人和正义者的身上么？
——
因为那些人的心理感到而且说出：“我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善和正义，我们也有了善和正义；悲哉，那些仍然在追求善和正义的人们！”
凡恶人所能做出的伤害，而善人的伤害却是最致命的伤害！
凡愤世嫉俗者所能做出的伤害，而善人的伤害是最致命的伤害！
哦，我的兄弟们哟，从前有人看透了善人和正义者的深心，他说：“他们是法利赛人①。”但人民并不理解他。
善人和正义者也不能理解他；他们的心已被禁锢在他们的良心里。善人之痴愚乃是无底的伶俐。
这是真理，善人必须是法利赛人——
——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也是真理，善人必须钉死自树其德的人。
但第二个人窥见了他们的国土，窥见了善人和正义者之国土、心情，他发问：“谁是他们最仇恨的？”
他们最仇恨创造者，创造者破坏了旧的评价之榜。这破坏者，那为法律之破坏者，
——他们称他为罪人。
因为善人不能创造；他们总是没落之起始：
—
他们钉死了写新评价于新榜上的人，他们为自己而牺牲了未来，——他们钉
死了全人类的未来。
善人，
——他们总是没落之起始。
２７
哦，我的兄弟们哟，你们也都理解这种教言了么，理解了我从前所说过的“末后人”了么？
——
在什么人身上隐伏着全人类未来的最大的危险？那不是在善人和正义者的身上么？
我请你们粉碎，粉碎了善人和正义者！
——哦，我的兄弟们哟，你们也理解
这种教言了么？
２８
你们从我逃开了么？你们害怕了么？你们为这种道而颤栗么？
①
古代犹太教中一个教派的成员，墨守宗教仪式而自命圣洁。《圣经》中称他们为言行不一的伪善者。
哦，我的兄弟们哟，当我吩咐你们粉碎了善人和正义人之榜，只在这时候我使人类航行在崇高的海上。
直到现在，大恐怖，广阔的眼界，心中之疾苦，厌恶和呕吐，这些都临到了他了。
善人教你们以虚伪的海岸和虚伪的安全；你们诞生，抚育于善人之欺骗之中。一切都被善人诬枉，歪曲。
那发见了
“人类
”之国土的人，也发见了
“人类之将来
”的国土，现在你们当
是我的水手，勇敢而坚忍吧！
我的兄弟们哟，别失时机，学习着别失时机吧！大海上起了暴风雨，许多人寻求着你们将他们救起！
大海上起了暴风雨：海中包有了万物。前进吧！你们勇敢的海上冒险家哟！
祖国算什么！推进我们的舵，直向我们的孩子们的国土所在的那边去！那边，风浪更大，我们伟大的渴望的风浪哟！
２９
“为什么这样坚硬？”有一天黑炭对金刚石说，“我们不是很亲近了么？”
为什么这样柔软？哦，我的兄弟们哟，我如是问你们：你们不是我的兄弟们么？
为什么这样柔软，这样顺从和退让？为什么在你们的心中有这么多的否定和拒绝？为什么有这么少的命运在你们的面貌上？
假使你们不愿成为命运而且不挠不屈，将来你们怎能和我去战胜？
假使你们的坚强不能爆炸而割裂、而粉碎为碎片，将来你们怎能和我创造？
因为创造者是坚强的。并且你必须以那为幸福，即将你的手压在千载之上，如同在蜂蜡之上，
——
必须以那幸福，在千载之意志上画写，如同在铜板上画写，——其实是比铜
板更坚固，比铜板更高贵。惟有最高贵者是全体坚强。
哦，我的兄弟们哟，我挂这新榜在你们之上：“成为坚强吧！”——
３０
哦，你，我的意志哟！你，一切需要之枢纽，你我的需要哟：免于我有着一
切微小的胜利吧！
你，我所谓命定的，我的灵魂之天命！你在我之内！你在我之外，为一种伟大的命运保持着我吧！
我的意志哟，为你的最后，而爱惜着你的最后的伟大，——使你可以在你的
胜利的时候而不屈挠！不为自己的胜利所征服了的是谁呢？
唉，在沉醉的新晓，谁的眼睛没有变得昏黑？唉！在胜利的时候，谁的脚没有震颤踉跄，
——不能站立！
有一天我可以在伟大的日午完备和成熟：完备和成熟如同灼热的矿石，如同闪电的云，如同膨大的乳房！
——
为我自己和我的最隐秘的意志而完备：一张弓热望着它的箭；一支箭热望着它的星！
——
一颗星完备和成熟于它的日午，被毁灭的太阳之光箭燃烧，射透，和祝福！
一轮太阳，一种不屈挠的太阳之意志，准备在胜利的时候毁灭！
哦，意志哟，一切需要之枢纽，你，我的需要哟！为一种伟大的胜利而保持着我吧！
——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