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村,就听见急促的钟声,这钟平时不用,遇到紧急情况才会敲响,用来迅速集合村民。毛克利正在惊疑时,看见人们成群结队向他走来,并且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和阿克拉。毛克利以为人们把他当作打虎英雄,出来迎接,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没想到,“嗖”的一声,一颗小石头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毛克利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许多石头又劈头盖脸打过来。毛克利急忙跳下牛背,抱着脑袋东躲西藏。
“妖怪!丛林中的妖怪!”
“快点滚回丛林,不许进我们的村子!”
村民们的叫骂声响成一片。
“巴尔道,对准妖怪的脑袋开枪吧!打死他!”不知谁喊了一声。
巴尔道举起火枪,瞄准毛克利,“砰”的一声,一头水牛倒在血泊之中。
人们一片惊呼,巴尔道吓得脸色青白,双腿颤抖。要知道,巴尔道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今天却没有击中目标,岂不是有点邪门,看来,毛克利真的是丛林中的妖怪。
于是,人们对他更加憎恨,大小石头像雨点一样,向他扔去。
毛克利不知是什么缘故,只好飞快地闪动身体,以免被石头击中。同时,口中不停地大声说:
“喂!停下来!停下来!你们为什么打我?我帮你们杀死了吃人的老虎啊!”
阿克拉看到这种情形,恍然大悟,向毛克利说:
“毛克利,你还不明白?就像在丛林中时狼排斥你,他们也在排斥你,不让你在村子里住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并没有犯错误啊!杀死老虎,是造福于民的好事,他们为什么赶我啊?”
“人和狼有相似之处,虽然你没有犯错误,但有些人仍会讨厌你,打击你,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老狼阿克拉若有所思地说。
毛克利听了,低下头细细地品味其中的含义。
这时,人们停下攻击,老和尚战战兢兢地向前走来,还没到毛克利跟前,就站住了,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色厉内荏地说:
“丛林中的妖怪,你走吧!”
说完,举起禅杖,口中叽哩咕噜地念起咒语,双手乱舞,身子不停地扭动,做出奇怪的模样,可能是驱除妖怪呢!
毛克利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老和尚的表演,一阵阵悲伤涌上心头,眼睛一酸,两行热泪沿着脸颊滚落在地上。
“唉!我真不幸,刚刚从丛林中被赶出来,现在人们又不要我了……阿克拉,我们一块走吧!”
毛克利泪流满面,神情沮丧,就要转身走开。这时,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快步朝他走过来,紧紧地搂住他,哽咽着说:
“毛克利,人们都认为你是丛林中的妖怪,可以随心所欲变成豹、虎之类的野兽。我虽然不赞成他们的看法,但没能力保护你,你走吧,这里很危险……你当初来到村里时,我把你当成亲生儿子都纳,内心的喜悦无法形容……”
这个女人当然是美修娃,她用袖子擦擦眼泪接着说:
“后来,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你并不是被老虎抢走的纳都。即使这样,我仍非常疼爱你,愿意将你当成亲生骨肉,把你培养为优秀的人才。但村子里的人们不同意,认为你是一个妖怪,会给这里带来灾难……为安全起见,你还是离开这儿吧!”
美修娃说完,失声痛哭,毛克利的眼泪也哗哗地流个不停。
“我以为这次找到了亲生父母,全家人终于团聚了。可美修娃说不是这样的,那么,我的母亲在什么地方呢……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位善良而仁慈的母亲,我只能听她的话,尽快离开这里。但是,哪儿是我的容身之处呢……还是回丛林吧!”
人们见美修娃与毛克利拉拉扯扯,怕她中了毛克利的妖术,大声叫嚷:
“美修娃,不要受他的蒙骗!”
“不要犹豫……快回来吧……我们又要打他了!”
见美修娃仍不回来,人们又开始扔石头。毛克利一不留神,被打在嘴角上,他正要发作,看见身旁悲痛欲绝的美修娃,强压心中怒火,吐出口中的血水说:
“伯母,不要哭了,快点回去吧。我要回丛林中去生活,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你回去吧,或许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毛克利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此时,人们吵作一团,一个个张牙舞爪,跃跃欲试,好像要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
毛克利见势不妙,急忙将美修娃推走,皱着眉头抽噎着说:
“伯母,小心石头!再见了!”
美修娃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开了。毛克利眼中喷出怒火,向阿克拉说:
“阿克拉!让他们尝尝厉害!”
阿克拉早就按不住了,毛克利的话音刚落,它就跑到水牛群中,上跳下窜,驱赶起来。水牛们像发疯一样朝前冲去。
“哎呀!不好了!快跑吧!”村民们吓得抱头鼠窜。
毛克利见状,胸中的怒气消了不少,提高声音说:
“从今以后,你们不许欺侮美修娃,否则的话,我定要领来狼群教训你们。”
毛克利说完,与阿克拉向林外的树林走去。
树林中,灰狼大哥原地不动,看护着虎皮,它听见了村子那边的吵闹声和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正露出焦急的目光,翘首等待,看见毛克利和阿克拉平安无事地回来,高兴得跳起来,跑过去拉住毛克利的手。
毛克利将虎皮扛在肩上,领着灰狼和阿克拉朝丛林中走去。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天空中的星星闪烁不定,好像是与人们眨眼睛呢。微风吹过,一阵凉意袭遍全身。
“好舒服啊!”毛克利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的闷气。
第二天凌晨,毛克利他们回到了西奥尼山。
母狼拉克夏年龄大了,加上心中牵挂毛克利,看上去苍老多了,领着三只小狼,紧紧地围在毛克利身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看见毛克利肩上扛着虎皮,又惊又喜,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毛克利。
“妈妈,我终于铲除了邪汉,剥了它的虎皮。可人们又把我驱逐出来。”毛克利说着,露出无奈的表情。
“嗯!好孩子,你终于消灭了仇人。不管人们喜欢不喜欢你,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今后再也不要离开了!”母狼眼中含泪,温柔地说,“你小的时候,我就警告过邪汉:这孩子长大后不会放过你。真的被我说中了。你看看,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瘸虎邪汉,竟落得如此下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妈妈,我说过,我要将这张虎皮垫在会场中首领的座位上。”
毛克利刚要出去,黑豹巴希拉跳进来。它看着虎皮激动地说:
“毛克利,了不起!它终于死在你的手下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毛克利扛着虎皮,兴高采烈地来到会场。毛克利把虎皮垫在座位上,用绳子捆牢,回过头来说:
“阿克拉,你是狼族的首领,坐上去吧!”
阿克拉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不决。
毛克利与其他狼再三邀请,它才坐上去。然后仰天发出三声长嗥,通知狼们立即前来参加会议。
狼们接二连三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在会场中坐下。
阿克拉因中了邪汉的圈套,上次捕猎时被野牛踢伤,被一些年幼无知的狼从首领的座位赶下来。
此后,狼族群龙无首,四分五裂,拉帮结派,自相残杀。一些狼们目无组织,目无纪律,将丛林中的礼节抛到脑后,为非作歹,不成体统。在这样的局势下,谁还有心思参加每月的大会。因此,会场中杂草丛生,脏乱不堪,一片荒凉。
因没有领导核心,狼们毫无战斗力可言,在抓捕猎物或互相斗殴的过程中,无一不留下或大或小的伤痕,有的甚至丢了性命。
他们来到会场,看见阿克拉威严地坐在首领座位上,吓了一跳,又看到座位上垫着邪汉的虎皮,心中更加恐慌。
毛克利大踏步走到阿克拉身旁,像一棵挺拔的松树站在那儿,将披肩长发甩在脑后,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一下全场,慷慨激昂地说:
“丛林中团结、正义的狼族!亲爱的朋友们!瘸虎邪汉素来与我有深仇大恨,准备埋伏在村子旁将我干掉。可那愚蠢的家伙不知是嘴馋的缘故,还是骄傲自满的缘故,在偷袭我之前竟然吞下一头又肥又胖的野猪,还未行动就躺在深谷底下睡着了。我获得这个情报后,立即组织水牛,发动进攻。
“邪汉哪经过这种阵势,被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顷刻之间,命丧黄泉。我挥动这把锋利的匕首,剥下可耻的虎皮,将它垫在狼族首领的座位上。
“兄弟们!瘸虎邪汉耀武扬威,目中无人,阴险毒辣,罪有应得!
“我虽然杀死老虎,为民除害,但林子里的人认为我是妖怪,将我驱逐出来。于是我又投入丛林的回抱,这儿是我温暖的家,我将永远居住在这里!”
说到这里,毛克利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滚滚而下。
坐在下面的狼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毛克利与邪汉激战的场面,但也能想象到当时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他们一个个听得全神贯注,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憾。同时,他们又十分同情毛克利的不幸经历,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这时,一只老狼站起身来,走到毛克利跟前,诚恳地说:
“毛克利,我们错了,不该轻信邪汉的甜言蜜语,将阿克拉赶下台来,你原谅我们吧!让阿克拉重新当我们的首领。今后我们一定改邪归正,严格遵守丛林中的各种制度,共同维护丛林中的正义与和平。”
“原谅我们吧!我们现在认清了邪汉的恶劣本质。”
“阿克拉,我们赞成你当首领,一切听从你指挥!”
“可恶的瘸虎,竟敢花言巧语蒙骗我们!”
狼们齐声拥护毛克利和阿克拉,但一碰到他俩的目光就低下头,显然是心中惭愧。
只见黑豹巴希拉“呼”的一声跳出来,大声说:
“你们这些狼意志不坚定,现在尝到了苦头,才来拥护阿克拉,如果它带领你们过上舒服的日子,你们恐怕又要犯上作乱了。要知道正义与和平不是凭空话就能维护的,它需要用实际行动去争取、去追求。
“还有,在我们争取自由的时候,不能伤害别人的利益,同时,我们的内部矛盾要靠自己解决,决不允许外人干涉。”
黑豹巴希拉的话字字切中要害,句句一针见血,年幼无知的狼们听了,更觉内疚,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毛克利看着眼前的情景,低头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抬起头来,脸色凝重,冷漠地说:
“我已被你们驱赶出去,而后又为人类所不容。我想好了,我应该远离你们,一个人去创造自己的天地。”
说完,毛克利向会场的狼们挥挥手,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等等我们!我们与你一块走!”
他的四只狼兄弟嘴里喊着,飞快地追了上来。
毛克利禁不住心中发热,眼睛一酸,两颗泪珠掉下来,滴在悬挂于胸前的匕首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晶莹的光芒。
会场中留下来的动物全体起立,神情肃穆,望着一人四狼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