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前,劳埃德先生又来了。他问了我一些有关身体状况方面的问题,还打趣我说我之所以落泪是因为没能跟里德太太他们一块坐马车出门。我觉得这种说法有伤我的自尊,所以不得不对这位好心人的玩笑话进行了断然的反驳:
“我从来就没在为这样的事哭过,我很讨厌坐马车出门。我是因为自己的不幸才哭的。”
好心的劳埃德药剂师对我的反驳显得有些迷惑不解,他用他那双很小却十分有神的眼睛和蔼可亲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问道:
“你昨天怎么病倒的?”
“她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白茜赶忙插进来说了一句。
“她这么大了,连路都不会走?奇怪!”劳埃德先生晃着脑袋嘀咕了一声。
白茜的谎言再一次伤及我可怜的自尊心,我冒冒失失地脱口为自己分辩道:
“我是被人打倒的!但我生病并不是因为这个!”
趁着开饭铃声大响的机会,劳埃德先生说是要对我进行单独开导,便将白茜打发走了。然后,他问我:
“那是因为什么呢?”
“我被关在这有鬼的屋子里,直到天黑!”
“哦,哈哈哈,原来你是怕鬼!”
“不,不仅是这些,我……我不高兴……还有其他的事……”
“其他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这是个一下子难以说清的问题,我多么想把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全都告诉这位好心的先生,可又从何说起呢?我只好设法作了个尽管有些贫乏但又不失真实的回答:
“一方面我的父母早已双亡,一方面我又没有兄弟姐妹。”
“你不认为你有一位善良的舅妈和表兄弟姐妹吗?”
“表兄约翰·里德把我打倒在地,而我的舅妈却把我关进了红房子。”
“哦,但是,你不认为能够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是很幸运的吗?”
“可是,先生,这儿不是我的家,阿葆特说我连她们这些佣人都不如。”
“唉,孩子,你总不至于想离开这么好的地方吧?”
“如果有其他可去的地方,我会很高兴地离开这里的。不过,在我长大成人之前是不可能的。”
“也许你可以,谁知道呢?你没有其他的亲戚了吗?”
“我舅妈说即使有也都是些穷要饭的,可我不愿意做个穷人。”在当时年幼无知的我,并不知道世上有许多辛勤劳动却依然过着穷困生活、值得尊敬的人存在,而总是把贫穷看成堕落无知的同义词,现在我知道那是一种无知的偏见,因为劳埃德先生虽然贫穷却比我的舅妈更值得我敬重。
“那么,你愿意上学吗?”劳埃德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当然愿意。”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上学是怎么一回事,但听白茜说,在那里可以学到本事、变得有教养。我觉得上学确是一件十分吸引人的事,而且那将意味着一次长途旅行,完全离开让我伤心绝望的盖茨海德府,进入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新生活。经过这么一番计较,我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
“好吧,好吧,谁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呢?”劳埃德先生站起身来,“在走之前,我想与里德太太谈谈。”说着便在刚好进门的白茜的引领下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白茜和阿葆特守候在红房子的婴儿室里做针线。她们以为我睡着了,便无顾忌地闲聊起来。从她们的谈话中我知道,劳埃德先生想说服里德太太送我去上学。也正是这时候,从阿葆特对白茜讲的一些话中间,我第一次知道了我父亲是个穷牧师,我母亲不顾朋友的反对跟他结了婚。我外祖父见她不听话,一气之下临终时没给她留下任何遗产。我父母结婚一年以后,我父亲在访问穷人的时候染上斑疹伤寒,我母亲也从他那里传染上这个病,不久两个人都去世了。
白茜听完阿葆特的叙说,叹了一口气说:“简小姐的身世也太可怜了!”
阿葆特说:“是呵,她若是长得漂亮可爱些,也许还能赢得别人的同情,可是她的性子总是怪怪的,实在不讨人喜欢。”
“这倒也是。像乔琪安娜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又有谁会不喜欢她呢?”白茜随声附和了一句。